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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师放弃盖州和榆林铺的行为自然受到了军法官的检查。尤其是总参谋部认为辽东师并没有做好节节抵御的准备,这样的弃地撤退后果可能会直接导致东虏打到旅顺——幸好东虏还是理智的。
陈德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接受审查。
在经过十余日的审查之后,五军都察院得出结论,撤兵决定符合操典要求,属于合法行为,没有军官需要为此承担责任。当初制定操典的时候,东宫侍卫营还出于冷兵器时代,而现在辽东师的火铳配发率却将近百分之十,远高于东虏。而且各堡垒都有火炮,具有火力优势。
所以陈德的辽东师指挥官虽然合乎操典规定,但并不合乎皇太子殿下对军队的期望。
“既然大家都没有错,那么错的人肯定就是我。”朱慈烺最终同意了陈德的叙职申请,再次见到了这个自己曾抱以极高期望的年轻将领。
陈德站在朱慈烺面前,面色通红,就如煮熟的虾子。
“是我不该指望一支民工、苦役去打仗。”朱慈烺道:“所以我决定,将辽东师撤编,其武装力量由近卫一军第一师整编收纳。其余人员分别便如辽东农垦公司、辽东建筑公司,以及辽东矿冶公司。服刑人员由刑部设辽东监狱管辖。”
陈德知道这是自己御军不力的结果,不敢有丝毫辩解。
朱慈烺道:“你一开始是如何信誓旦旦想要编练一支强军的?结果又是如何?”
“末将轻忽训导官的作用,有愧殿下。”陈德满口苦涩道。
朱慈烺叹了口气道:“再放你在辽东,恐怕也不能服众。你去朝鲜吧。”
“末将遵命。”陈德垂着头,领下了命令。
“朝鲜国王固然忠心。但遇上强盗邻居光靠忠心也没用。我委任你为提督朝鲜军务总兵官,编练朝鲜兵马,驱逐东虏,配合辽南作战。”朱慈烺道。
“是!”陈德一听自己并没有被彻底闲置。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不过朝鲜兵是否堪战。实在说不清楚。他们似乎还没有自己打赢过任何一场战事,而且也不知道其国王是否肯把兵权交出来。
朱慈烺自然不会派陈德单骑入朝。否则就是流放而非安置了。随陈德一起入朝的还有礼部、鸿胪寺、交通总署,兵部职方司的诸多随从,就算陈德一时半会无法掌握朝鲜的军队,也要尽量收罗朝鲜人文地理等情报。
尤其是礼部随员任务最重。因为他们非但要帮助朝鲜仿照中国推行三级教育制度,还要在朝鲜设点,颁发标准文化考试,只不过在朝鲜的考试中还要加一门口语。只要取得了甲等文凭,且口语合格,一样有机会成为大明官吏,进入吏部铨选。
异邦人在唐朝参加科举。出任官员的情形屡见不鲜。国朝洪武年间,也有一名朝鲜人考中了进士,被吏部委任为浙江某县知县,后来实在是因为言语不通。无法施政,方才辞官回国。正是吸取了他的教训,朱慈烺才会特别增加口语面试。
现在朝鲜使用的官方文字就是汉字,标准文化考试对于两班、中人子弟并非十分高的门槛。
这回趁着东虏收缩实力,在朝鲜的驻军调回辽中,正好派员进行接收。就算朝鲜战力不堪,但其他人力资源还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现在大明缺的就是人。
在牛痘尚未找到之前,新生儿死于天花的比例也实在过高,严重影响了大明的恢复能力。如今皇太子妃也顺利怀孕了,朱慈烺又信不过安徽宁国府一带流行的人痘接种,只能多派一些医学生,集中力量寻找牛痘。
几桩事体一一捋顺之后,朱慈烺步出书房,站在院中的樟树下活动关节肌肉。作为一个成功的职业经理人,当然有不少“养生大师”向朱慈烺推销过自己。前世从吃绿豆到泥鳅,也掀起过一阵阵养生旋风。
或许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缘故,重生之后朱慈烺对于自己的身体格外注意,在局势缓解之后就可以降低工作强度,提高工作效率。关于养生,他特地咨询了郭真人,郭真人只给了他八个字,却比正一张真人的金丹更让朱慈烺信服。
要想养生,无非“怡神”和“有节”四个字而已。
心理上保持愉悦,物质上有所节制。
如此足以养生。
作为工作之余的调剂,全真更注重呼吸吐纳和活动导引,而不是烧制各种重金属或是化学物品。这也符合朱慈烺的观念,所以虽然同样担负着“慕道”的名声,朱慈烺的确比世庙以来的几位皇帝让人放心得多。
“殿下,总参的人来了,是否现在召见?”陆素瑶走到朱慈烺身侧,打断了朱慈烺的八段锦。
朱慈烺做完了最后两个动作,方才道:“看他们需要作战室否,若是不用,就在外面走走吧。”
总参谋部派来的参谋组由一位名叫冯斌的上尉带队。这个曾经的生员,后来弃笔投戎,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精干军人的气质。他作为这支五人小组的领队,先上前向皇太子殿下报到,然后直入主题,汇报了辽东作战方案。
“现在我第二军,第一军第一师都已经对海州卫呈现出围攻态势,只是总参认为现在对东虏发动大规模作战,并不符合殿下对辽东的规划。”冯斌道。
朱慈烺对辽东认识绝非一块可有可无的领地,而是他概念中的华夏故土。为了保住华夏故土不为异族侵占,必须有大量的人力驻守——非但要有足够的武力进行控制,还要使其成为自我循环的社会群落。
所以朱慈烺将辽东数百万亩的土地分给将士,正是为日后的国内移民打下基础。同时也作为模范标本,创立规矩。因为西北也是地旷人稀,面临异族侵占的危险,而自然环境比之辽东更为恶劣。
“我朝在辽东人口居于劣势,如果只靠武力征服,很可能无法长久占据。”冯斌道:“所以总参谋部认为可以适当进行交易,先用粮食换取被东虏奴役的汉人,在囤积到了足够的人口之后,逐渐向北扩大光复区。”
朱慈烺边走边道:“没有了汉人奴隶,东虏连地都不会种。这种交易就是杀鸡取卵,他们肯做么?”
冯斌道:“如果他们不肯,我们就用火铳火炮让他们肯。”
朱慈烺倒是很欣赏这个上尉参谋的思路,作为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如果不会使用自己的长处解决问题,无疑是愚蠢的。
他又道:“粮食,绸缎、棉布、茶叶……除了火药、钢铁等军资之外,只要他们要,我们就换。辽东那边据说还有一百五十万的汉人,不过都是包衣、汉军和绿营,能争取过来总是好的。”
“对于满洲真夷,参谋部有什么计划?”朱慈烺又问道。
冯斌知道参谋部里关于如何处置满洲真夷有极大的分歧。有人认为这些刽子手各个都死不足惜,凡是入过关的,无不该杀。至于没有入过关的老弱妇孺,也该本着斩草除根的态度杀个干净。
这种思想的人占据了上风,不过并不能完全压制“仁慈派”。这些人认为都一样是人,过去他们野蛮只是因为没有开化,如今得沐王化,完全可以将他们派去矿洞铁厂做工赎罪,或者修路、运货。
“具体该如何处置,总参认为这是内阁的工作。”冯斌道。
朱慈烺笑了笑,这种国策问题的确应该是内阁进行商议的。他询问总参的意见,也是希望看看军方对此的态度。无论怎么说,日后的辽东其实是军事地主们的天下。
“敢启殿下,卑职个人有些看法。”冯斌突然又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说说。”
“卑职曾读古书,见周朝时候,犬戎距离宗周不过七十里;卫国都城之外十数里便有夷狄之所居。卑职由此得知,周朝之初,此等夷狄竟是与华夏杂处的。”冯斌正是喜欢这些杂学,以至于时文制艺之术不精,所以多年科场奔波才得个生员而已。
“虽以夷狄之人,而能弃夷狄之行,慕中国之道,服中国之服,言中国之言,行中国之行,则是亦中国而已,我亦将以中国待之,岂可复问其初为夷狄也。”冯斌早就有过腹稿,这段话是特意写在文章里,投往的。当下背了出来,也算再度利用。
朱慈烺知道周朝乃至秦汉都是华夏扩张的时代,作为一个年幼的文明,而且在这种扩张中承继了上古部落联盟时候以“文化”为基础,而轻视“血缘”的兼容模式。
可以说,华夏自古就是一个文化概念,而非血缘概念。否则商人为东夷之族,周人为西戎之族,两者次第占据天下中国,互相交融,最终形成了华夏,又如何分辨血缘?
后来管仲尊王攘夷,秦始皇设三十六郡,汉武帝扩疆西域……当地未开化的戎狄蛮夷难道都是被杀光的?还不是如融入了华夏之中。
故而听到冯斌的华夏夷狄之论,朱慈烺从内心中还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