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给得实在太慷慨,非但将关外现有土地人民给了吴家,乃至于只要吴家收复了广宁,一样有法理依据,可以理所当然地占据其土。至于广宁再过去,那就得先灭建奴了,想来吴三桂不至于去硬啃这块骨头。李自成要加码挖墙脚,只能给关内的土地。事实上山海关已经被吴三桂占据,要他退出去是不可能的。
李自成这才明白“芒刺在背”的意思。
“陛下。”顾君恩见李自成犹疑,又道:“吴三桂势必会与我为敌。盖因关外苦寒之地,遭逢大旱,本就颗粒无收。之前有辽饷、本色支应,尚能维持,如今朱明覆灭,兴朝新政,自然不可能给他粮饷。以臣之见,吴三桂势必要入关占地,掳掠人民。”
李自成听了顾君恩这话,但又想起牛金星在城下劝他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心中一时难以决策。他问田见秀道:“若是不宜南征,御驾东征如何?”
田见秀略一沉思,道:“东面离京师太近,的确是心腹之患,不能不除。臣请陛下先发檄文劝降吴三桂,若是不成,再发王师收复山海关,阻敌关门之外。南面可由董学礼带本部兵马南下,以朱氏苟延残喘之状,或许可传檄而定。”
李自成终于听到一个两全的主意,拍案叫好:“如此甚好,就命董学礼南下!对了,传文刘芳亮,跟他说大局已定,打下保定之后不得屠城报复!现在这天下和万民都是大顺的了!”
田见秀点头称是,又道:“陛下,派何人去收天津三卫呢?”
“你亲自跑一趟吧。”李子辰略一沉思:“恐怕朱太子已经逃了。”
李自成这次倒是没有猜错,非但朱太子已经登船出海。天津三卫的老农、工匠、船工、水手,乃至积存的船料,弓箭的箭翎等重要军工资料也都已经运上了船,一艘艘发往登莱。
从北京带来的牲口以及南海子的良马,同样是在天津港登船。天津从万历朝发展至今,一直是战备重镇。几乎就是个大兵工厂。其造船能力也仅次于广东,能造各种型号的船舶。存储的船料和熟练的船工、水手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崇祯帝比朱慈烺早几日到的莱州,知道儿子在京师善后,只觉得自己这个为君为父的没用。他既希望朱慈烺能够守住北京,称帝登极,自己好顺水推舟做个太上皇,又生怕太子真的做出这等事来。这种矛盾的心理时时刻刻折磨着崇祯,让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直到朱慈烺回到莱州。
“父皇陛下。”朱慈烺看到崇祯在莱州府正堂接见自己。颇觉有些喜感。
崇祯脸上一板:“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皇!”
“父皇,事急从权……”朱慈烺以为崇祯怪他坏了皇帝的名节,正要解释,只听崇祯喝问道:“封广宁王是怎么回事!”
“哦,先寄存在吴三桂手里而已。”朱慈烺并不为皇帝的威压所折服:“若只是封以侯伯,无论李贼还是东虏,都能开出更高的价码。吴三桂又不是忠臣烈士,经不起这般诱惑。”
“你给他王爵。难道他就会死守了么!”
“他若是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要,铁了心投降。那谁都没办法。”朱慈烺一摊手:“不过我相信以吴三桂的野心,恐怕王爵他都不能满意。如此他与李自成必有一战,我军正好在山东生聚教训,图谋恢复。”
“我军?就你手中的三千兵?”崇祯疑惑道。
“论说起来,关宁军堪战者不过也只是三千人马罢了。”朱慈烺道。
“哈,你这是小子之见!”崇祯怒极反笑:“关宁三万人马。堪战者不过三千!那是吴襄的义子,吴三桂的把兄弟,善待非常,故而能得死力!你的侍卫营能有这般堪战么?”
朱慈烺微笑对外道:“命萧陌进呈李自成的帅纛。”
门外侍卫当即去传令萧陌,让他带着缴获的帅纛觐见。崇祯听了只觉得不可思议。道:“你别拿些东西唬弄朕!兵者军国大事!非孩童游戏。朕拟将你的东宫侍卫营交予山东总兵刘泽清……”
“卑职萧陌拜见陛下!”萧陌大步进来,只听到皇帝要夺皇太子的兵权。他眼看着自己将星泡汤,哪里还管什么君臣上下,大马金刀地上前行了东宫军礼,身后两个亲兵手捧李自成帅纛,也是一脸杀气腾腾。
崇祯从未被如此冲犯过,突然想起朱慈烺之前所谓的“兵谏”,以及到了莱州之后一直见不到外面的大臣,心中腾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朕这是被儿子软禁了么!朕真的就要当太上皇了么!
朱慈烺命人展开帅纛,也不管崇祯是否相信,只是道:“这帅纛的确是李贼的。当日河上之战,正是萧陌领侍卫冒死冲阵,斩将夺旗,逼退李贼三十余里。”
“尽如你说得这般花好稻好,为何还丢了山西!”崇祯对儿子仍旧有天然的威压,大声呵斥道。
朱慈烺无奈,转向军令部参谋:“召开校级军官军议,请吴甡、孙传庭、周应期、周遇吉、尤世威、李昌龄列席。”
崇祯听着皇太子口中报出的一个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再看儿子镇定冷静的姿态,竟然生出隔世之感。不一时,中军总务司的人抬来了山东沙盘,挂起放大之后的皇明坤舆图,为来参加军议的军官排列坐席。
有职务的军官因为驻地不一,并不能全来,也未必能立刻赶来。吴甡、孙传庭、周应期就在府衙斜对面的民宅里办公,来得较快。他们有觐见皇帝的准备,还算从容不迫。倒是周遇吉、尤世威、李昌龄见了皇帝有些意外惶恐,措手不及地行了跪拜礼。
崇祯坐在正堂,左右有内侍站班,就如小朝议一般。他正要开口勉力几句,突然眼前一晃,原来是朱慈烺挡在了他面前。
朱慈烺背对皇帝,清了清喉咙:“现在开始军议。首先声明一点,今日所见所闻必须保密,有泄露者杀无赦。好了,现在开始军议。”
崇祯听了心道:你既然要闹,看你闹成怎样。你真当说一句保密,这些人就不敢往外多嘴么?少儿之见!
他却不知道东宫早早就有保密条例,凡是不能锁住嘴巴的人,早就经过十人团和军法官的双重筛选自然淘汰了。现在新兵入伍,首先是背各种条例,保密条例更是重中之重。
“神京沦陷,闯贼已经占据了北京,今日要议的便是闯贼下一步行动,以及我军的预案。”朱慈烺环视一周:“诸位都是东宫骨干,皇明干城,想必早有思索了吧。”
崇祯已经存了看笑话的心思,偏生又想不出该如何力挽狂澜,只得扫视坐中军将。诸如吴甡尤世威等人,他是有印象,乃至很熟悉的,但东宫军官却都是生面孔,只是依稀记得有几个人的名字。而正是这些军官,各个坐姿挺拔,弯臂托着明盔,目不转睛,精气神足。
这就是领子上别针训练出来的军容,只要头乱转就会被刺痛,最多半个月就绝不会有人再乱动。
在东宫军议中,并不是按照部曲番号排座,而是以军衔高低排列。这样可以促进不同部曲之间的接触,为日后大部队运动提供人际基础。当下按照东宫传统,由军衔低者开始陈述。这些少校军官多是参谋和司级把总,水平有高有低,陈述时间也各有不一。朱慈烺并不去催他们,任由发挥,除非实在口舌不清,只会说车轱辘话方才有人悄悄上前加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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