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间房那里打信号旗的自然是霍小山。
当时他就在距离日军三十多米的侧后方,他见日军冲出来差不多了才跳到一块岩石上将那红旗一落。
日军只需要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眼便能看到身后有人在为他们进行死亡的召唤,但是一心去当英雄嗷嗷往前直冲的日军却哪个会回头?倒是让身处远方高处的山崎平川那伙日军看到了这里有一杆红一落。
这杆小红旗必须要打的,洞前乱石很多很大,鳞次节比,直属营在远方的掷弹兵是看不大清弯腰在山石后冲出的日军的。
霍小山打完旗之后自然是跳下就跑,听到那掷弹的尖啸声到了,他自然在块大石后蒙头卧倒。
他传令时是让郑由俭多用几具掷弹筒,而郑由俭执行命令也是真的彻底,直接把直属营能调过来的掷弹筒就都用上了。
这真是一场好炸!
霍小山打完旗后已是躲出去有四十多米了,都差点被那爆炸波及,轰轰的爆炸声、小石块炸飞撞到大石后的锵锵声、日军的惨叫声已是混成了一片。
当掷弹射击停止,霍小山这才从藏身的巨石后站了起来,感觉后背大腿乃至小腿都有火辣辣的痛,那是被爆炸崩过来的碎石砸的。
他端着盒子炮开始向那爆炸现场搜索而去。
进入爆炸区域眼前是一片尸体狼籍,日军惨死之状不可形容,如小溪般的血在那山石之间流淌着,脚落上去都是粘粘的。
在这一刻,霍小山想恐怕地狱就是这个样子吧,不过他却又旋即想到,这看上去顶天也就死了百十来个鬼子,这若是地狱,那么南京保卫战时见到日军屠杀成千上万的中国人那又算什么?
于是,他不再想这些与战斗无关的事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是端着枪在日军尸丛中小心搜索。
虽说小炮猛烈,但不见日军死个干净,他又如何能够放下心来。
霍小山打仗固然身手矫健超出常人,但是能够有今日之功那也是因为他凡事心中有数。
他自然怀疑南云忍便在这伙日军里头,但他却偏不挨个去看那日军的脸,他只是确定这名日军已死便去看向下一个。
他有他的计较,以刚才那掷弹爆炸的密度来看,冲出洞外的日军决难逃一死,而唯一有生存希望的就是挨近那洞口的日军。
谁最挨近洞口?那肯定是日军的军官,他们或许有机会退回到那洞内,那么就是外面炸翻天了也不关他们的事。
这时,被他留在山洞那侧的士兵们也端枪冲了上来,霍小山一指那洞口士兵们便分成两伙,一伙直接进洞去搜。
霍小山终于检视过了在外被炸死的日军官兵,竟然真的没有一人活着的都没有了。
霍小山在检视日军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无喜无悲的,所谓胜不骄败不馁在霍小山身上总是能得到最好的诠释。
但霍小山手下的士兵们可没有霍小山那种念佛修心之人悲天悯人的情怀,眼见一百多名鬼子全都被炸死了一个个嘴咧得都跟瓢儿似的了。
而在这些日军尸首之中他们真的再次找到了标有屠城字样的平安符,并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六七十个!
看来这支队伍真的就是那支被霍小山颇为忌惮的日军特攻队,只是霍小山翻看了所有的日军军官却没有找到南云忍。
就在霍小山把目光投入那洞口之际,就见一个士兵从洞里跑了出来喊道:“头儿,有个日军大官,快不行了,说是要见你!”
霍小山眉毛一挑,他对自己的士兵连问都没有问便跟了进去,日军里想要见自己的除了南云忍还能有别人吗?!
南云忍么,终于把你逮住了!
这九间房还真的就是洞洞相连的,霍小山进来之后才知道为什么这里要叫房而不是洞,那洞内部的形状还真的就如同石室一般。
第一间石室还是很宽敞的,否则也塞不下那一百多名日军。
但第一个石室与第二个石室相连的通道就很狭窄,人需侧身才能过去。
霍小山在侧身过那通道时很自然注意到了石壁上有血迹,而地上也有,想必是受伤的日军,不,是受伤的南云忍在进第二间石室时刮蹭上的。
第二间石室比第一间石室就狭小了许多,由于通道狭窄,里面已是变得昏暗起来。
而那石室边上还有石桌石凳,看那形态说是有几百年只怕都是少的,通道狭窄,只怕哪石桌石凳是古人直接在洞里就地取材做出来的。
在靠着第三个石室的岩壁旁,直属营几个士兵正举枪围着一个人,他们听到脚步声见头儿进来了忙往边上避了避,但那枪是绝对不会放下的。
甚至在这个石室与第三个石室相接的通道口,仍有两名士兵却是拿枪守在一边,想必他们怕里面还有活着的日军。
进到第二个石室霍小山眼光一扫将室内大致情状了然于胸后,这才举步上前,看那靠坐在石壁根处的正是南云忍。
虽然说室内昏暗,但霍小山眼力本来就好,却是看到现在的南云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了。
帽子已不知道哪里去了,脸上已是血迹斑斑,加上那道原本就很碜人的伤疤说碜人都已不及,分明就象一张鬼脸。
但霍小山看人与别人看人又自不同,他从南云忍的脸上分明看到了死相已现。
南云忍的右手垂在地上,与他手几步之远是他那把肋差,他的左臂却极是诡异地从肘处断开了,正常人大臂小臂相连,而此时的南云忍的小臂与大臂却只有一丝皮肉相连便仿佛那练武人的双节棍,那断口处的血依然在流着也就看不出上面骨棒的白骨森森了。
仿佛有着某种心灵感应一般,本是垂着头已经气若游丝的南云忍竟然在霍小山站到他面前的瞬间抬起头来。
两个人的目光就那样相遇了,只是胜者亡败者寇,一个战士与已是奄奄一息的敌人之间已经没有火花碰撞的可能了。
南云忍原本如同鹰眼般犀利的眼神此时竟然已经没有昔日的冷漠与孤傲,霍小山反而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罕见的意味。
南云忍往上挺了挺身子,只是这一挺,霍小山便看到他身上又有几处创口留出血来。
南云忍恍若未觉,却是张嘴问了一句让心绪波澜不惊的霍小山都吃了一惊的话:“你能告诉我清子在哪里吗?”
霍小山心思一转才明白过来,南云忍竟然在临死之前想着沈小曼。
霍小山直直地盯着南云忍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感觉他的目光有了变化多出了点东西,原来那竟然是多出了人的味道。
南云忍问完这句话就没有再问,而是咳嗽了一下,身上血流不止不算,嘴角又是溢出了一丝血迹。
“她很好。”霍小山想了一想还是答了一句,不过也只是答了这一句,然后那嘴巴已是闭得再严不过了,很明显霍小山不想再回答这种极没营养的问话了。
“失去我这样的对手会可惜吗?”南云忍已是看出霍小山对自己最关心的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便不再自讨没趣的问下去。
霍小山不语。
“我作为一名日本武士,如果我失去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对手的人,我一方面会很高兴因为我战胜了他,另一方面我会有些失望,将没有人与我可匹敌了……”南云忍说话声已是越来越弱了,不过他还努力让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因为他想知道自己在霍小山心目中的位置。
“你好象搞错了一点。”霍小山自然明白南云忍话里的意思,但是这个很重要吗?于是他说话了“虽然你我是可以匹敌的对手,但你们是侵略者,我们中国人是受害者,只有你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侵略者才会去考虑那闲的蛋疼的无敌真寂寞,我们所需要的就是把侵略者杀掉!”
南云忍想要再说点什么,他用力地又挺了挺身子,却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于是,他放弃了,只是那眼神里有了一种“原来你是一直这样想的啊”的觉悟,然后他头一耷拉,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