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云白,水草丰美。绿野悠悠,一马平川。战士骑马弯弓于野,牧民驱羊赶牛于郊。
立于城桓垣上,极目远眺,山色青郁,白水潺潺,相合为一,极尽视野之能张。
云中城地势高峻,周域平原沃野,武泉,白渠经流而过。
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赵国军力大盛,灭中山,北逐楼烦,林胡。赵军一路北攻,立城建制于此,已有百年。
百多年来,云中郡一直为赵国提供着战马与粮草,亦有着防御北胡的重任。沿阴山山脉修筑的的赵国长城穿越代,雁门,云中三郡。
秦灭六国后,将云中纳入了自己管辖之中。为了防御北胡,秦皇下令开始修筑万里长城,在秦赵燕三国固有的长城基础上进行连接,增筑。
此刻帝国漫长的边境上,有着数十万劳役在修筑长城。万里长城,其上建有狼烟烽火。根据地势不同,长城各段的具体防御措施也各不相同。
云中郡内,以长城为防线,云中城为依托。境内东西狭长,两端分别建有原阳,咸阳两座大城。从云中境内向西延伸,至九原,便是如今大秦云集重兵地。
嬴子弋谪贬云中已经有四年。
这四年来,天下形势大变。
自那年北胡大举南下,侵略边郡,烧杀抢掠,甚至就连九原城,也差点易手。
秦皇大怒,决意北伐匈奴,攻取河南之地。
四年之中,帝国这驾战争凶器再度开动。从全国各地抽调兵马,运输粮草,经过漫长的准备与谋划,边境之地这几年经过数场小规模的畜牧地争夺战,帝国与匈奴的大战一触即发。
河套内外,本是匈奴的放马牧羊之地。匈奴自头曼单于死后,部落之中的权利被三姓贵族掌握,昔日头曼的直属领土也被这三姓瓜分。
面对秦军的咄咄逼人的攻势,三姓迫于压力,共尊冒顿为新一任的匈奴单于,并在阴山以北边缘划给了他一小块领土作为王庭。而三姓贵族则各自占据了河套内外土地肥沃的畜牧地。
三姓将单于王庭设置在阴山以北,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来是方便他们监视控制,二来也是怕冒顿于离匈奴的传统地域太近,赢得威望,脱离自己的掌控。
对于这种情况,冒顿单于似乎并没有介意,带着自己在北面收降的小部落人马,安安心心的进驻在王庭之中。
冒顿每日带着自己的手下,骑马射鹰,游猎野外,似乎很乐意做起了他空架子单于。
三姓贵族看见自己的新任的单于如此模样,十分安心,除了隔断时间带着自己的兵马前去朝拜单于之外,平时也就输送些牛羊马匹,还有一些从南面得来的布匹铁器。
直到此刻大战一触即发,匈奴内部对于是否要与帝国作战仍然有着争议。匈奴三姓之中,兰氏,须卜氏一力主张抗秦,而呼延氏则表示秦军强大,不可力抗。
究竟原因,兰氏和须卜氏在河套地区的领地主要集中在黄河南岸的以及与九原相连的肥沃平原地区,而呼延氏则在北岸至阴山南麓一段。
也就是说,呼延氏不愿意为了其他两家的领土而损失了自己部落的士兵。匈奴内部,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帝国内部,关东诸国旧有的势力这几年来越发的平静。
一者,秦太子被贬谪云中,他们所期望的公子扶苏继承帝位的可能越来越大,没有必要再进行反秦这种掉脑袋的活。
二者,四年前,项氏一族为楚国公子与赵国公主举行婚宴,可是却在新婚当夜遭到了袭击。前去参加婚宴的诸国势力的贵族和诸子百家之中的骨干被大军伏杀,损失惨重,楚国的公子熊心更是惨遭杀害。
只是,当夜逃出来的人,却对那夜婚宴上发生的的事情却是三缄其口,谁也不愿意细说。本是托庇于公子扶苏麾下的反秦势力内部组织在之后更是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这几年来蛰伏于暗处,休养生息。
帝国内部,一时风平浪静。
云岭,道家人宗。
青山碧水,一抹清泉从山间滑落。
忘忧,这位赵国的公主,楚国公子的遗孀,此刻盘腿坐于水泉之中突起的磐石之上,脸色平静。
周身真气运转,她随之起伏的心情,焦灼一如周围沸腾的泉水。
逍遥子不知不觉来到了忘忧的面前,抚着长须而道:“忘忧,你还是放不下么?”
“嬴政杀光了我的族人,嬴子弋更是在我新婚之夜杀死了我名义上的夫君。如今的我,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师尊,我放不下。”忘忧并没有开口,天籁传音之术响彻于两人之间。
“我已经说过,你若是放不下的话,为师便不会放你下山。”逍遥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忘忧此刻心绪反转,彻骨的仇恨充斥心中,脸色越发的狰狞。
逍遥子心中也是无奈,忘忧心中的仇恨他能够明白。当初一役,道家人宗也是损失惨重,前去参加婚宴的长老弟子最后只有数人逃了出来。
道家人宗在诸多势力之中情还算好了,他们行事隐秘,事后宗门中没去参加喜宴的长老也没有遭到刺杀。可是其余一些门派之中,事后不乏整个宗门总舵都被人连根拔起的例子。
四年前,忘忧忘巧从伏杀之中逃脱,本想要立刻前往云中,却是被逍遥子阻止了。
逍遥子明白,以她们那时的状况,情绪极其不稳定,恐怕还到不了云中,就得被秦军抓住绞杀。
对于忘忧而言,若是心中不能放下这段仇恨,那么即使下山而去,最后也不会有好的下场。
因此,逍遥子将她们两人带回了山门,一关就是四年。
“忘忧,你在这里继续清修吧!”逍遥子说道,转身打算离开。
“师尊,忘巧怎么样了?”忘忧问道。
“她很好!”
说到这里,逍遥子不得不感叹,也许是自小的经历不同,忘巧的性情要坚韧些。忘巧经过这四年的清修,心中的仇恨已经渐渐的放下。
不,若是说放下,也有些言过其实。
但起码,她不像忘忧一样,执着于仇恨之中,不能自拔。
“你要下山也好,要去找那个人报仇也罢!只要你周围的泉水不再如现在一样焦灼沸腾。为师就放你们下山。”
逍遥子摆了摆长袖,转身离去,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
农家,烈山堂。
田言坐在院子之中,看着屋外已经看了无数遍的景色,神色恍然。
自那夜之后,农家六堂遭受重创,而胜七则顺利的登上了侠魁之位。
那夜之后,农家隶属于田氏的四堂堂主,没有一个活了下来。田言的父亲为了救她,一力抵抗追击的部队,护卫她远去,最后被杀。
而朱家和司徒万里则侥幸逃出。
之后,田言继承了他父亲烈山堂堂主之位,田赐则继承了二叔田虎的蚩尤堂堂主之位。剩下的两堂堂主之位则分别为胜七的亲信广和神农堂二当家刘季所担任。
一时间,田氏一族在农家的势力遭到了极为严重带的削弱。
但胜七担任侠魁之后,并没有对农家之中的田氏势力赶尽杀绝,而是采取了安抚的政策。
农家弟子都知道胜七乃是秦太子的人,可是在他担任侠魁之后,却是一反常态,采取了中立的政策。既不像原来一样对着秦太子俯首帖耳,也不再对公子扶苏释放出的善意充耳不闻。
没有了胜七的支持,秦太子在农家之中可谓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而公子扶苏则不同,农家六堂之中,除了胜七亲信广所执掌的魁隗堂,其余五堂堂主都明言支持扶苏。而蚩尤堂和烈山堂,更是他麾下的铁杆。
扶苏乐于见到如此的情状,所以对于胜七继承侠魁之位,也没有多大的阻扰。
“堂主,公子扶苏发来的帛函。”
侍女小兰从一旁的长廊远角走来,将一个小木匣子递给了田言。
她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了帛条,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
“堂主,长公子殿下怎么说?”小兰问道。
“殿下说,修建新都长安与桃塞的木料从百越运来,途径我们烈山堂的领地。皇帝对这批木料很是看重,希望我们照顾一二。”田言兴致缺缺的说道。
“长安与桃塞,那不是秦太子建议修筑的么?现在还没有修好么?”小兰疑惑的说道。
“没有。新都的规模十分庞大,很多地方都没有修筑完成。这次运送的木料则是主要被用来修筑皇城之中的主殿未央宫。至于桃塞么?若是建成,将会是继函谷之后,关中第一大关。”
“咦?这件事情虽然重要,可是扶苏殿下有必要亲自来函么?”小兰这时疑惑的说道。
这些年来,小兰这个从扶苏府上前来伺候的侍女陪伴在田言的身边,情如姐妹。
小兰从拿起了帛条,看了一眼,嬉笑道:“许久不见,甚为思念,姑娘近况可好?原来公子殿下特意来函,是’假公济私’啊!”
面对着小兰的调笑声,田言脸上也是泛起了笑容:“你这个小丫头,笑话我是吧!看我不扯烂你的嘴。”
当即两人便厮闹了起来。
………
墨家。
自机关城被攻灭之后,方圆地域都被秦军所占。
只是秦太子北谪之后。公子扶苏上疏秦皇,撤掉了驻扎在机关城周围的秦军。原因嘛!机关城附近山势虽然险要,可是距离附近城镇的距离太过偏远,粮草运输不利。而且,周围人烟稀少,驻守一支大军的成本太高。
秦皇最终同意了。
待得秦军撤退之后,墨家一众人又再度回返,占据了机关城。
只是,这机关城已经被毁得不成了样子,不少地方都成了废墟。
这四年之中,墨家的几位统领从各地召回了墨家弟子,聚齐人力,清扫了机关城中的废墟残石,重新修筑了机关城中几片主要的区域。
高渐离站在山巅,底下的墨核,其中齿轮正缓缓的转动着,维持着整个机关城的运转。
“若不是公子扶苏,我们墨家不知道何日才能回返机关城,恐怕也没有了如今了样子。”
高渐离长叹了一口气,听得他身后的盗跖,班大师等人连连的点头。
那夜之后,出奇的,墨家的六位统领居然全部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一丝的损伤。
“没错,公子扶苏对于我等的恩情的确深厚,我等必有誓死以报。”盗跖说道。
“眼下机关城中大体的设施已经全部修筑完毕,除了那个地方。”班大师说着,表情古怪。
“那个地方先不着急修筑,毕竟是我们墨家最为紧要的地方,将来等天明回来也不迟。”高渐离想了想,说道。
“对了,天明现在怎么样了?”雪女问道,她们的小巨子这些年来在江湖之中闯荡,已经好久没有消息了。
高渐离一笑,说道:“昨夜刚刚发来的情报,天明和少羽石兰此刻正在南阳郡。”
“天明还没有找到月儿么?”端木蓉问道。
“据说找到了。他们在深山之中发现了阴阳家的据点,在那见到了少司命,可是月儿最终没有见他们。”高渐离说道。
“为什么?”端木蓉着急的问道。她自小照顾高月长大,与她情如姐妹,又如母女,感情十分深厚。这些年来,端木蓉从来没有放弃找寻高月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高渐离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天明没有就此放弃。他现在还在阴阳家的那处据点之外,每日缠着阴阳家的弟子,想要找月儿。”
“哈哈!我们的巨子就是这点好,脸皮厚。”大铁锤哈哈笑道,看着其余的人注视来的眼光,略感到尴尬,随改口道:“是坚韧不拔!对,是坚韧不拔!”
说着,一众人也都笑了。
“天明少羽他们能够从那次打击之中回复过来,变得那么精神,真是太好了。”
随着雪女的话音落下,在场之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微妙。何止是天明少羽,就是他们这些人,在那也之后,心中也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只是不同于天明少羽,他们更成熟一些。
只是,墨家的统领至今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那个惊人的事实,那个诸子百家,诸侯贵族都不敢提及了的被尘封的禁忌。
那个北谪云中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