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绫有些头疼。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什么善茬,应付起来劳心耗神。这些年来她一直避着他,唯恐有什么瓜田李下让人误会,自家那位是个醋坛子,而眼前这位看起来很以让自家那位吃醋为乐。
她谨慎地回答:“还好。裴子衡,我今天是为的事情来的,还请你能通融一下把档期让给天艺。当然,我们不会让你白让,会给你高额的补偿。”
“你们?”裴子衡的声音很温缓。
然而夏绫曾经与他生活十余年,立即就听出了不悦的味道。她强忍住揉额头的冲动,心里暗骂这个男人小气又自私,这吃醋的劲头和自家那位有的一拼,他们怎么不干脆结婚算了?“我今天是背着厉雷来的,”她干脆捡他爱听的说,“昨晚和他吵了一架,他很生气。你就当帮我好不好?如果我没法搞定这件事,回去的话,多没面子。”
他微笑,不言不语,只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裴子衡?”
“叫声子衡来听听。”他说。
她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么……”他依然是温和的面容,低沉温醇的声音一点点散在空气中,听不出情绪。宽大的办公桌对面,那个曾经被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女孩长大了,头也不回,嫁去了他无法抵达的远方,甚至让她再如往昔那般叫一声“子衡”也千难万难。
他把身体往后仰了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居高临下看着她:“如果我不答应呢?”
夏绫想把手中的茶水掀他脸上,这人分明就是故意刁难!然而,望着那张熟悉到每一寸眼角眉梢的容颜,她忽然又觉得酸涩。“你老了,我也老了。”她轻声说,“你平时一定很忙吧,别浪费时间和我置这些没意义的气,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不好吗?”
他眸光微微一深,伸手抚过她刚刚视线停留的地方:“长皱纹是不是很难看?”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有些男人到了中年,各种发福各种毛病让人厌恶,但他不是,就算他的眼角起了细纹,也依然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裴子衡。温文儒雅,稳重如山,甚至因为岁月的磨砺还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璎珞说,你们训练营的很多女孩子都觉得你很帅,”她勉强笑了一下,把话题扯到了另一个方向,“找个爱你的人结婚吧,裴子衡,你值得最好的。”
他有些讥讽:“值得最好?”
轻柔危险的语调让她沉默,不敢轻易接口。
他望了她片刻,恢复了温文儒雅的模样:“别紧张,小绫,我只是觉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些可笑。”最好的那个,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今生今世,只有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痛彻心扉。
他直起身子,不让她看出他的落寞来,伸手按下秘书台的铃。
随后,对夏绫说:“赏脸在这里吃个饭?周妈老了,家里换了新厨子,但你爱吃的那几样菜已经原封不动地传承下去,和你以前在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的心中更酸涩,才想找借口拒绝,就听他又说,“吃完饭,我们再继续谈那部戏的事。”
门开了。
进来的人却不是裴子衡的秘书,而是一个穿着干净衬衫、身材颀长的男人。他走路的样子优雅又危险,就像一头顶级掠食者在不动声色地接近自己的猎物。
裴子衡似是有些惊讶,又似是毫不意外:“卫陵南。”
“抱歉打扰你们的午餐安排了。”卫陵南不疾不徐地接近他们,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却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他低头看着夏绫,露出一丝有礼的笑,“厉夫人,您丈夫派我来接您回去。”
“他怎么知道——”夏绫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手机里有定位的事,顿时闭了嘴。
卫陵南依然有礼地笑:“厉先生很担心您,自己也来了,被帝皇的人拦在外面。”照理说,以帝皇的安保水平是拦不住厉雷的,但裴子衡既然放话让夏绫前来,自然就有针对性地在安保上下了一番功夫,临时提高了好几个等级,拖延上几个小时不是什么难事。
不得已,厉雷才找了卫陵南来。
以卫陵南非人类的身手,要闯入这里轻而易举。
裴子衡眸光沉沉地看着他:“卫先生可真爱管闲事。”
卫陵南不避不让,迎上他的目光:“这可不是闲事,我呢,是在帮未来的岳父大人办事。”
这句话一出,不止是裴子衡,就连夏绫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夏绫很不高兴:“卫陵南,谁答应把璎珞嫁给你了?璎珞是我们家的宝贝!”
卫陵南很淡定:“岳父大人说了,这次我把您平安带回去,他就同意把阿珞嫁给我。”
夏绫:“……”
裴子衡看看卫陵南,又看看夏绫,也淡淡开口:“小绫,这种卖女求荣的男人不离留着过年?”
夏绫再次:“……”
她现在很崩溃,真的,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唯恐天下不乱!还好,她总算没忘记自己今天来是干什么的,抬头看着裴子衡,软语相求:“把档期让给璎珞好不好?你说他卖女求荣,你能不能别把我女儿逼得走投无路?”
裴子衡这次倒没刁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好。”
一旁的卫陵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裴子衡温声对夏绫说:“记住了,你欠我一个情。”
夏绫点了点头:“谢谢。”这个男人小气自私又计较,故意让她欠个人情能有什么好事?但如今的她也没法可想了,宝贝女儿最重要,至于这个人情,以后再说。
她辞别了裴子衡,朝办公室外走去。
卫陵南走在她身后,即将出门时,却回过头来看向办公桌后的男人:“裴子衡,你真狡诈。你明明知道就算她不求你,我也会和你谈判、解决那部电影的事的。”
“我不想和你谈判。”裴子衡依然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