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贞展示了两个同样大小的瓮之后,就命人往里灌水。
灌进去的水自然从瓮底的孔眼里流走了。
一桶桶水加进去之后,眼看着那个大孔瓮里的水竟然满出来了。显然是流出的度不如加的快。但是那个多孔瓮里的水却才到一半,可见流要比大孔瓮快得多。
徐有贞束手站在一旁,道:“少保,可见得这多孔瓮流水更快。”
于谦知道徐有贞是以水瓮来比喻河道。若是多开水门,多开支河,河道里的水自然就不会漫出来。那么水患自然也就平息了。他心说如果从这个实验来看,说不定徐元玉还真有希望治好黄患呢。
于谦道:“我知道了。”
徐有贞朝于谦拱手作礼,就要告辞。偏偏他还拉上了徐小乐,这让小乐十分郁闷:我药方还没讲完呢。
不等徐小乐表示反对,已经有管事进来通报,又是某某高官等着于少保接见。
如今朝廷重担大多落在于少保身上,实在是忙得脚跟都不能落地。
于谦一听那人的名字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事。国事自然比自己的身体重要,他就对徐家伯侄道:“恕不远送了。”
徐有贞道:“少保请便,我等自己出去便是了。”
于谦急急忙忙就走了。
徐小乐把药方给了管事,详细关照,这才跟着徐有贞出门。
徐有贞出了门方才道:“你怎么会来给于少保问诊?”
徐小乐奇怪道:“你怎么会这么问?”他是大夫,出诊是多正常的事啊?何况于少保什么地位?位极人臣!当然要找最好的大夫啦。
比如他徐小乐!
徐有贞颇有些落寞,自己看上的儿子,竟然跟政敌走得那么近。当初于谦在背后使坏的事,他可没有一天忘记。他就说道:“你觉得于少保是个好人?”
徐小乐不明所以:“当然是啊,非但是个好人,还是个名相呢!他的功绩大概只有唐朝的长孙无忌,宋朝的寇准能够相提并论了吧?”
长孙无忌是凌烟阁上第一功臣,为唐太宗立下了汗马功劳,又扶持唐高宗继位。寇准在宋真宗得封太子的问题上立场鲜明,大有功绩。后来还在檀渊退敌,几乎就是北宋版的于谦。
徐小乐觉得前辈名臣之中,也只有这两位的功绩和于谦相似了。而且都还不如于谦。于谦非但确立了国本,还立了皇帝。所退瓦剌之兵不在边关,而在国都。这要比长孙无忌和寇准都出高一筹。
徐有贞阴森道:“你说的这两位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徐小乐这才想起来。长孙无忌被许敬宗诬陷,削爵流放黔州,也就是大明的贵州,最后自缢而死。寇准被贬雷州,最后病逝异乡。
给徐有贞这么一说,徐小乐也很不愉快,道:“我朝可不是前朝能比。”
徐有贞道:“我看于少保的面相,呵呵,也不容乐观啊。”他见徐小乐就要怒,连忙岔开话题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成为名相?”
徐小乐气道:“我怎么知道!”
徐有贞嘿嘿一笑,道:“左手边放着金玉满堂堆积成山,右手边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安坐中间而能目不旁视,这种人才能成为名相啊!”
徐小乐斜眼看他,道:“那看来你也没指望咯。”
徐有贞也不生气,道:“我本来是可以功名始终的,但是为了不牵累老母,我也只能认了。不过啊,我给自己算了一卦,还是有可能做个名相的。”
徐小乐不以为然,心说你个连真名都不敢提的人,还能当宰相?那我还成仙呢!
伯侄两人话不对头,走着也别扭。徐有贞回翰林院继续干他的抄书大业,徐小乐就懒得回太医院了,直接回自己小宅院。他多日没有回去,宅院里已经姹紫嫣红一片,都是高若楠采买来的花草。
吏部已经有了确凿的消息,本来是打算让高志远向上走一步,算作压惊。谁知道高志远在吏部混了几天,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干才。那就破例多走一步,铨选为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或是兵备或是巡粮。
这可是个不错的职司,高志远自然十分高兴。消息传出,他也不是同年之耻了,官场上关系渐渐恢复,还有人送来了银子,以免他的生活困窘。
高若楠也从家庭主妇的职位上解放出来,脱了围裙,换上了少女的彩妆,因为仍旧掌握着家中财权,手里又有闲钱,买起装饰品完全不肯吝啬,颇有些弥补青春的意思。
高志远想想女儿一路的孝心,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伤她兴致,还颇为纵容,时常回来讲些京中风尚。
徐小乐刚一进门,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人家。
门里什么时候有了一面照壁啊!
高若楠听到有人开门,已经迎了出来。她今早听徐大伯说小乐会回来,开始只是不信,没想到他还真的回来了。看来徐大伯的占卜之术颇为灵验,以后有大事也可以求问。
高若楠看到墨精也正探蹄往里走,急忙道:“吴妈,把墨精从后门牵进去。”她对徐小乐道:“我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花草,别叫墨精踩坏了。”
一个中年仆妇迎了出来,对徐小乐行礼,口称“先生”。徐小乐看了她一眼,道:“这是谁啊?”
高若楠道:“是父亲朋友借来帮忙的婆婆。”
吴妈就要去牵墨精,徐小乐不肯松手,道:“我自己来,不用你帮忙。”
高若楠见徐小乐面色不善,偷偷朝吴妈眨眼。吴妈只好松手退开,心说你们小两口吵架,连累我干嘛?
高若楠就愉快道:“你看我做的这个照壁好看不?用的是城墙旧砖垒起来的。窗棂是商学士家的,我特意去求来的。他可是三元及第的文曲星,用了他家的窗棂,咱们也能沾点文气呢。”
徐小乐斜眼道:“我是个大夫,要沾文气干嘛?”说着就要牵墨精进去。他倒是不介意姑娘家玩弄花草——总比嫂嫂那样舞枪弄棒要安全些……对他来说安全些。但是他很介意高若楠对墨精的态度,好像墨精是头牲口似的。
唔,墨精的确是牲口,但它也是辛苦一路,从苏州追随到北京的牲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