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章钺特意没回玉河县城内宿营,而是住在幽州西城墙外辎重营地,因为白天持续攻城要用到大量的投石机,这种笨家伙来回搬运非常不便,只能留在战场,驻扎部分兵力看守,同时布下大量暗哨,防止白天修筑的土台被辽军夜里出城破坏。
营地就在土台后四五里,章钺用过晚膳刚刚睡下,就有士兵进来禀报,说抓到了两个细作。章钺心中有数,命将细作带来,披着外袍出来一看,见是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光头和尚差点没认出来,杨玄礼正偷笑着为两人解绑。
“怎么回事?看破红尘了?”章钺瞪了杨玄礼一眼,自去屏风前条案后坐下。
“咳咳……辽人信佛,纯属无奈之举!”乐平阳苦笑着活动了一下被绑得酸麻的手腕,脱下灰布僧袍从内里扯下一块薄绢来,折了两折递到章钺案前,又道:“这是城防图,包括宫城、官衙、粮仓、军营、武库,全都标注的有,主公但请细看。”
章钺接过来打开随意扫了两眼便扔在一旁,并无多大兴趣,又抬起头看着乐平阳微笑,眼中满含期待。若仅仅为这张图就冒这么大风险出城,完全不值得,显然还有更重要的情报,而且,他们是怎么出城的,章钺还不知道呢。
“城内现有契丹兵三万五,蕃兵八千,汉军因不受信任被安置到宫城守卫,七千兵由副总管边令勋掌握,此人有投诚意向却态度暖昧,所以请主公书信一封给他吃颗定心丸,最好许给明确官职。另外还需要一些好手,一百个吧,多了不好办。”乐平阳话入正题,一百名士兵,扮作和尚带到城南,至少要来回跑五次,再多就很难保证不出事了。
“五十个没问题,你怎么带进城?”章钺疑惑道。
“主公请看城防图!”杨玄礼起身上前,将地图打形指给章钺细看,一边讲解道:“这是报恩寺,寺内有一条秘道通往城外墙脚下,出口位置在城墙西北角处,人手只要进了报恩寺,卑职自有办法安排。”
章钺闻言大喜,当即依照城防图与乐平阳定下策略,约定行事日期时辰,派人去将董遵诲找来,另从自己的亲兵中选取一百名精锐好手,携带轻兵木单弩一百具,每人配备三匣箭矢,另配透甲锥六百支,让杨玄礼带队跟随,连夜送出营。
阴暗潮湿的秘道内,横面呈三角尖拱形,由整齐长度的石条支撑拱起,高仅五尺左右,使得内部空间上窄下宽,若躬腰行进,一次可并行两人。乐平阳走在前面,手里提了一盏带来的灯笼,但一百士兵拉成长队,走了不一会儿,前面就看到沿阶梯洒下来的有亮光,这是到报恩寺内的佛堂了。
“你们等下,我先上去!”乐平阳对身后董遵诲说了一声,将灯笼递给了他,沿阶梯扒了上去,见里面佛堂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走到院子看看,还是没人,院门也被关上了。乐平阳只好又转了回来,朝下喊道:“石三郎,你带他们上来,安排好住处,我去找那死和尚。”
乐平阳出了后院,找到一名值夜的沙弥带路,将至善从禅房里喊了出来,与他说明情况,次日一早便安排士兵扮成和尚,分作三队跑两次,全部转移到城南宝忠寺,到了傍晚,乐平阳叫上董遵诲、杨玄礼等十人,依前次一样翻过花严坊高墙,穿过大街冲到宣和门宫墙下,让一名士兵将边令勋喊了出来。
“边副总管,如今两天过去,考虑得如何了?”乐平阳开门见山道。
“怎么今天带这么多人来,跟我进里面军衙,这儿不是说话之地。”边令勋左右看看,见没契丹巡逻兵过来,便引着乐平阳等十人过前阙楼,到宫门前喊了两声,墙头用绳索吊了一只大竹筐下来。边令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宫门晚间落琐不许开启,里面皇宫另有杂役军士值守,你们看看谁先上?”
“我先上吧!”董遵诲仰头望着宫墙头闪烁的火光,眼中带着兴奋之色。宫城城墙和外城墙一样高,只是厚度差点,开有子北门和宣和门,正门则是南面丹凤门。
很快,十多人依次吊上去,边令勋引众人进了城楼内一处杂物房,又让士兵去找来五六名军官介绍几人认识,又有些苦恼地说:“这儿七千兵两个军,另有两千虽也是汉军,但军都使孙在英有个姐姐是耶律楚思的侍妾,此人不大可靠,某一直没敢与他商量。”
“好办!派个人去把他请来直接做掉!”乐平阳脸色严酷地说着,取出一卷薄绢扔给了边令勋,又道:“这是我家主公给你的信,边将军先看看!”
“哎呀……章相公亲口许诺了一个州刺史,某岂敢不知好歹。”边令勋伸手接过,看完信满脸喜色,想了想又道:“可这个孙在英每天早、中、晚都会亲自向耶律楚思汇报一次,若杀了他我们找不到人手替代,那可就坏了大事。”
“你现在就去把他找来!”乐平阳板着脸,一个小人物而已,威逼利诱,总有办法让他听命。
边令勋犹豫着应了一声,出门带着亲兵下了城墙,等了好一会儿才又带着一名身着衣衫不整,睡眼醒忪的中年人上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亲兵,都披着辽军士兵衣甲,头上戴着插了羽毛的卷檐貂帽,这形象把门前向外偷看的董遵诲吓了一跳,忙转身躲到了门后。
很快,房门被推开,边令勋笑眯眯地引着孙在英缓步而入,等到最后一名亲兵跟进门,董遵诲一脚将门关上,呛的一声拔出腰刀就架到了孙在英的脖颈上。
呛呛呛……房内众人一齐拔刀,刹时间进入对峙状态,四名貂帽的亲兵不明所以,孙在英却现,房内多了十几名陌生脸孔,根本不是自己军中的人,不由惊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去!把他们的武器缴了,这个就是孙在英吧,绑起来放倒!”乐平阳吩咐一声,杨玄礼从腰间取出一串绳索上前,与董遵诲将孙在英脚手绑上,将嘴巴堵了,抬起来按倒在乐平阳案前。
乐平阳随手从桌案上取过一叠公文纸,提起茶壶淋湿,伸手拔掉孙在英嘴上的破布团,小心冀冀地揭下一张湿纸贴上去,见不牢实又再贴一张,直到口鼻全封死了,这才慢悠悠地取出一面周军将领腰牌,提着挂绳在孙在英眼前晃荡着,见他眼里露出了震惊恐惧之色,不由笑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