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藏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混蛋,真跳啊!你跳下去最好不过,天下太平,但别拉人垫背啊!
在张放等人怒吼声中,在宜主的尖叫声中,弓藏与宜主的身影瞬间消失。
“混蛋!怎可能……”张放距离最近,第一个冲到悬崖边,探头望出,刚吼出半句便戛然而止。
卧槽!他看到了什么?
悬崖下方五尺的位置,横伸一根拳头粗的树根,树根中间拴着一根藤条,藤条下方,弓藏正以一手握藤,慢慢向下滑行。他另一只手臂箍住宜主,宜主固然可以随时挣脱,但脚下就是百丈深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挣扎了。
原来如此!难怪弓藏会往这“绝地”逃,原来绝处可逢生,崖下有玄机啊。
难道弓藏想凭一只手,再抓着一个人,滑行百丈到谷底?就算是后世职业登山运动员也很困难吧?
张放手搭眉沿,遮挡山风,仔细看了一下。藤条只有十余丈长,一直垂挂到一个略有点内凹的岩石下。从上方看不清楚,但可以推测,十有八、九是个岩洞,通向哪里不知道,但只要往这洞里一钻,摆脱他们的追击绝无问题。
“这家伙……”韩重用弩弓比了比,嘴里骂了一声,无奈垂下弩弓。悬崖垂直近九十度,弩弓倾斜到这个角度的话,弩矢会自动滑脱,根本射不了。就算能射也不可以射,因为眼下的情形与刚才如出一辙,投鼠忌器。
在绝壁上摇摇晃晃往下降的弓藏适时抬头望了崖上的张放一眼,居然笑得出来:“富平侯,你也可以跳到树枝上或派人跳下来——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根树枝支撑不了三个人的重量,不信你大可试试。”
韩重等人面面相觑,还用试吗?这种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
怎么办?杀又杀不得,追又追不了,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混蛋在眼皮子底下从容逃走?
张放趴在崖边,朝弓藏虚指点了点,扭头对手下道:“快去砍一根藤条来,要结实够粗、够长的。”
彪解、韩重、刘枫立即扔下手弩,拔出刀剑,各自寻找。这样的荒岭满眼都是纠结的蔓藤,都不用费劲找,真正费劲的,是把纠缠的蔓藤分开,修理蔓枝。
三人一齐动手,片刻就弄来两根粗而长的藤条,比起弓藏那根,只长不短。
由于弓藏是单手索降,又挟着一个人,手掌也来不及套护具,所以只能一点点往下滑,不能过快,否则没等到底手掌的皮肉就得磨烂。这样的结果就是,张放的藤条都弄好了,弓藏才下降到一半左右。
张放拔剑向崖下一指,韩重三人哪会不明白。三人稳扎马步,藤条一甩,长蛇般在空中扭曲,划过一道弧线,啪地重重抽在崖壁上,距离弓藏、宜主只有一臂之距。
这一刻,弓藏的脸色变了。
这一瞬,宜主的双眸亮了。
宜主本能伸出手,弓藏手臂狠狠往后一箍,只差一指没够着。然而如果弓藏不撒手,哪怕宜主抓住藤条也无法摆脱,而且在绝壁挣扎撕打也极为危险。
“我下去。”卓碧海自告奋勇。事实上这会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总不能让张放这位老大下去吧?
讲真,这类“高空作业”的活也最适合卓碧海。这是个在茅屋顶上打斗都不搅动半根杂草的人,身法轻灵,飞檐走壁的差事最适合他干了。
张放二话不说,拔剑削下一幅衣袂,顺风扔给卓碧海。卓碧海扬手接过,力一抖,衣袂自行缠绕手掌数匝,然后握住藤条,提着紫英竹纵身跳下山崖。
卓碧海身轻如燕,手掌又有保护,索降的度何等之快,从崖顶望去,但见他双足飞点,一荡再一荡,眨眼间便追上弓藏。
在弓藏骇然抬头的一瞬,卓碧海森然道:“要么放手,要么死!”说话间,手里竹杖似缓实疾朝弓藏面门戳去。以卓碧海的手段,这竹杖跟铁杖没多大区别,戳实了必是一个血洞。在绝壁被来上这么一下,下场可想而知。
弓藏倏然阴笑:“你想救她还是杀她?”猛然把宜主当盾牌横在身前,挡住戳来的竹杖。
卓碧海向宜主使个眼色,大喝一声:“抓住!”
大喝声中,竹杖一落,改戳为敲,重重敲在弓藏箍住宜主腰间的手腕。喀嚓!骨碎声清晰可闻。
弓藏厉叫,手臂一松。宜主立即死死抓住卓碧海的竹杖,脱离弓藏挟持。
崖顶上一直密切关注事态展的张放,一见宜主脱困,立即扬起手里的龙影剑,当成匕奋力掷下悬崖。
一道白光闪过,剑尖精准斩中缠在树枝中央的藤条。藤条坚韧不假,但龙影却是这时代最锋利的宝剑之一,经张放如此猛力掷下,所挟带动能之强,连树枝都剧烈震动,藤条被斩断大半,剑身入木三分,稳稳插在树干上。
断裂大半的藤条出令人心惊的嘎吱吱异响,随着树枝的晃动以及下方弓藏的挣扎,断口与剑锋不断摩擦,豁口越来越大……
弓藏抬头,之前的得意与狂傲早已荡然无存,眼里透出深刻的绝望与怨毒,嘶声大叫:“张放,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啊!”
绷!藤条终于断裂。
就在坠崖的一瞬间,弓藏做出一个骇人举动——他竟然主动撒手,松开藤条,从后腰拔出短刀,对准宜主的身影狠狠扔去。
短刀脱手向上疾飞,弓藏身体向下急坠,山谷间回荡着他如狼嚎般的厉啸:“张放——我说过——要让如花似玉的小娘……一同陪葬!”
宜主此时背对弓藏,正一手抓稳竹杖,一手握住藤条,根本没法看到身后袭来的利刃。就算她看到,也躲不过。
但是卓碧海却看得清楚,电光石火之间,做出一个惊人决定,抬头对张放大喊一声:“接住!”手臂叫力,竹杖奋力一挑,竟把宜主纤细的身体高高抛起。
短刀从宜主脚下一闪而没,打在崖壁,溅起一串火花。
穿心之厄避过了,但身在半空,无依无凭的宜主,惊险之状并不稍减。
脚下是百丈深渊,身体悬浮在半空,衣袂飞扬,秀飞舞,玉臂舒展,柔躯如折——舞者的本能已融入血液,即便在此危情之下,宜主所展现出的依然是惊心动魄的美。
这一刻的宜主,如同一只凌空掠过崖壁的飞燕。
此时张放正提起身边备用的第二根藤条奋力向宜主扔出,仰看到这定格般美妙的一幕,心弦触动,恍然顿悟,脱口惊呼:“飞——燕!赵……飞燕!你是赵飞燕!”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