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清楚,法国问题只是一个导火索,关键还在于大战局势特别是印度的危机。Δ对大英帝国来说,中东远比非洲殖民地重要得多,丘吉尔丢掉中东后还能继续坐在相宝座上的局面就只透露一个信息:大不列颠精英阶层对丢掉中东和非洲是有思想准备的。
同样,法国的行动与后续事态有关精英阶层同样也有预期,当皇家海军炮轰法国舰队,当英国接纳戴高乐并视其为法国流亡政府代表时,当自由法国配合英国占领法国各殖民地时,英国就对维希法国有可能的反应是知悉的。按伦敦的如意算盘,维希法国外有戴高乐自由法国的针锋相对,内有德国的民族压迫,一定是难以维持,最后肯定是左支右绌完全崩塌。
这种策略几乎要成功了。但剧情忽然出现大幅度逆转:先是英美连战失利,丢掉了北非和中东,后是法德妥协与缓和,德国用提前释放俘虏、归还大部分被占领土换取了维希当局的认可,得到了残余法**舰的精华。等德国订单一下,真金白银流入法国,贝当政府又迁回巴黎时,法国的人心向背立即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这不足以决定英国的政策更迭,说到底,没人关心法国人怎么想,当初法国还未沦陷英国方面就干出克扣支援飞机的事,这种坑队友的事已不是一天两天,早已内化为大不列颠的政治本能。
关键的问题是印度——这颗大英帝国皇冠上最耀眼的明珠,丢掉印度,英国将立即变成一个二流国家,所以各方面对此都极为关注。偏偏丘吉尔在印度方面上的决策让人很不放心。他固执己见,挑选了很多人反对的蒙巴顿担任印度最高负责人,同时又没能说服美国将力量投入到印度保卫战中。
丢掉锡兰已为丘吉尔敲响了警钟,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日军在马德拉斯的登6又给予了一次重创,第三次关键重创是在运河区观察到有大量轴心增援舰队通行,所有人敏感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下一阶段对印度总攻的开始。即便印度目前还有将近3o万人马,美国方面也保证说会游说中国派兵进入战场,但无论军界还是政界要人都对前景表示极度悲观,特别是吉法德过来的极度悲观的战况报告,让人认为天简直就要塌下来了。
吉法德描述了日德联军攻击力之强,海军占有压倒性优势,甚至说日军的坦克都比自己要多、要好。这份电报在伦敦引起轩然大波,布鲁克元帅等人倾向于认为是真实的,或许有一些夸张,而丘吉尔认为这完全是虚构的,是吉法德一贯以来“怯懦、胆小、动摇”的证明。他振振有词地辩解:即便日德联军真有5-6万兵力,光是一个11集团军就有8-9万兵力,如何会失败得如此迅?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肯承认会丢掉印度,虽然不再坚持说转折点,但依然认为大英帝国能够守住印度——印度会成为最终埋葬日本帝国的坟场,其他人也不知道他的信心是怎么来的。虽然目前丢掉的领土对印度而言并不致命,日德联军在印度的推进也未达到印度的核心地带,但很多人认为他已在偏执的道路上走得太快、太远。大英帝国需要一个意志坚定、百折不挠的相,并不想要固执己见、盲目乐观的领袖,更不要一个头撞南墙还死不悔改的胖老头。
所以,在艾登和艾德礼上次接触后,两党已有一部分人萌了其他想法,艾德礼可代表工党主流,艾登代表保守党很大一部分力量,按理说两家联合起来足够将丘吉尔赶下台,并不需要搞这样的秘密工作和暗中接洽。但问题是更换大英帝国相从来不是简单的内政事务,受制于多方面的制约,最关键的是美国因素。
美国一直是支持大不列颠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与希望,而丘吉尔显而易见就是连接双方的关键人物,他不但获得罗斯福的力挺,本人也对英美合作进行了长久且不遗余力地推动,更换、攻讦丘吉尔会给华盛顿造成这样的印象——英国似乎要背弃英美同盟,这个代价大到大不列颠无法接受。无论最后谁胜谁败,失去美国友谊的大不列颠注定无法在这个地球上呼风唤雨,因此美国的意见尤为重要。
美国的支持确实也称得上殚精竭虑——连千架运输机编队的战略运输都搞出来了,日常的一切需要进口的开销也全是美国大包大揽,大不列颠唯一的支付手段就是全部打白条。如果这样还说美国不支持或不够支持英国,那无论是谁都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可惜,有钱且大方的美国人打仗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从非洲战役开始一路就是输。场面虽然难看,但其实对美国影响不大,伤亡说破天也不过5o万,但局面恶化度太快,对美国或许只是几个流血不止的伤口,无关性命,但对英国而言就是致命伤。现在日军联合舰队正拼命进攻澳新,作为传统宗主国,大不列颠居然拿不出任何办法,甚至将消息传给华盛顿后,连华盛顿也指挥不动太平洋舰队——尼米兹退避三舍的举动彻底让人看清了美国现在的虚弱。
美国唯一的希望是拖、是等,是等待美国国内的军火产量爆棚,是等待大批军舰特别是航母编队成军——现在美国还憋着将近1ooo万6军出不去呢。可大不列颠还能撑到这时候么?
“我们的一致意见是,鉴于法德靠拢以及意大利与德国的密切关系,大不列颠今后不能沦为二流国家,再加上党内有一股比较敌视德国的保守势力,所以……”艾登神情复杂地看了艾德礼一眼,“换马,但不倒丘。”
“那边的条件谈好了么?”艾德礼耸耸肩,“你们这样的说法让我感觉似乎我们在迎合德国人一样,我可以告诉你,换了人,照样可以和德国人打下去,我们只不过不想看到一个笨蛋、一个只会用演说和空洞的辞藻蒙蔽民众继续在台上。”
“大不列颠需要一个贝当,他德高望重又能为人民的根本利益着想,关键是,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艾登不计较艾德礼的态度,“贵党有这样的人选么?”
“当然没有,不是人人都想做贝当的,也不好做,起码我不适合。”艾德礼神情有些焦虑,“我不反对贵党提出的那个人,他可以被接受,关键是,德国人能否接受,以及能达成什么样的条件。”
一说起“条件”两字,艾登就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事情就坏在这里,条件很难谈得拢,马德里已在尽力撮合了,但关键几条始终摆不平。”
“人在哪里?”
“在葡萄牙,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人保护着他,德国也派了人。”
“不会逼迫他签署些什么么?”艾德礼眉头一样,“那就太被动了。”
“没我们的承诺和认可,他签署了什么也不管用,希特勒没这么傻。”艾登摇摇头,“我现在担心的是,希特勒的要价不会低,起码不会给我们类似法国的优厚条件。”
艾德礼心想:这还用问么?法国老早就躺倒装死了,有贝当和赖伐尔之后更是巴结德国,轴心的条件当然要优厚一点,不优厚怎么吸引人呢?英国和德国打了这么多年,从波兰开始就斗上了,当初德国提议和平瓜分世界的意见又不肯接受,皇家海军还剩下一点残羹冷炙估计德国人也看不上。英国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投降后快消灭美国的抵抗意志,确定德国的全球优势,除了这个垫脚石的作用,他不明白德国人会看上哪一点,本来还可以指望英国继续给德国造船的,等这批船厂工人去了北美,显然也失去了这个价值。
他有些烦躁:“我看过希特勒有关欧盟的设想与纲领性文件,里面有关条款对法国来说并不是特别苛刻,但对我们就不同。大不列颠生存是没有问题的,作为一个强国多半也没有问题,但不可能是一个一流强国。”
“现在我们在赌,美国知道我们本土放弃之后还会决定打下去。如果这样,答应德国一些条件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今后毁约,但如果美国不这么做,我们现在就不能随意答应德国有关条件,那将会是致命的结果。”艾登叹了口气,“这也是‘转化’计划迟迟无法推动的根本原因。”
“因为没有可用承担责任,忍受后果且愿意背负恶名的政治家。”艾德礼一眼就洞察了所有问题所在,“你们只希望用两党一致认为这样含混不清的口号对民众交代,轻轻松松地把自己的责任撇清,仿佛这场战争也是两党意见一致而参与的。换句话说,享受荣光、慷慨激昂的时候我们没份,背负骂名的时候希望我们一起参与,是不是?”
“您的意见呢?”艾登不接这茬,只是一个劲追问道。
“‘转化’计划我赞同,不过后面的还要商议,工党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他沉思片刻后说道,“能不能让我们派个人去里斯本,我们需要和殿下谈一谈。”
“下周我给你答复。”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