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东南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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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鸿见胡柏奇嬉皮笑脸提起此事,忙道:“既有书信,胡兄你如何不赶快和我说?须要罚酒三杯。”胡柏奇见严鸿着急,也就从袖口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严鸿。转头对蒋洲、陈可愿道:“二位先生,我这里酒有些上头,咱们去外面吹吹风,顺便看看胡大业他们几个喝得如何了。”蒋洲、陈可愿如何不知胡三公子用意,自是要让严鸿静下来一个人看信,于是相随站起,三个人踱出了雅间。
    天地良心说,严鸿在北京城时,偶有夜深人静,对江南的王翠翘、莫清儿和雪艳娘等,也时有念及。分手半年来,不知彼等如今怎样?只是他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不但往宣大跑了一趟,在蒙古人的刀口上滚了一圈,如今又深陷入徐家送女为妾的风波之中。再加上开海公务之事,哪里还有多少时间精力,顾得上江南别院的那几位美人?
    因此,此刻听胡三公子说捎来了江南书信,他心中也是一跳。自度这半年来对她们倒也少有看顾,却不知道生活如何了。想到此,便把包裹拆开,见里面端端两封信。
    严鸿犹豫一下,先拆开了王翠翘给的一封。这封信中,却并无意向中的缠绵话语,只是如同并不特别亲密的兄弟姐妹之间话家常一般,说了说在她在扬州盐行的生意,赚了几万两银子。又捎带着提了下,听说如今老船主汪直和徐海等人在夷洲也是大展宏图,海上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后,就没有之后了。总共就两页信笺而已。
    严鸿读到此戛然而止。心头不禁略有些纳闷。心想你我什么关系。这信就如此不咸不淡说上几句。然而王翠翘本身便是见惯了风尘起落的奇女子。当日在扬州时,感受到严鸿的温纯体贴,因此如同初恋女孩儿一般将满腔火热都奉献出来,如今一旦分离,很快冷静下来。严鸿终究是官场上鹏程万里的人物,便是风流场上,也算能征惯战的一号百胜将军。自己再是风情万种,也只能做他一些日子的情人。岂能指望独占?因此,便是再去装嗲撒娇的卖弄风情,想多换取一些恩宠,那也于事无补。如今严鸿既在北京,自己何必千里相隔,借着这纸上的勾引他?若是他再来江南时,自有分晓,却也不急一时。只因王翠翘心中想得明白,这封信也就能写的不卑不亢,平静如水。却反而让严鸿心中产生一丝抱憾来。
    严鸿接着又拆开莫家写来的一封。这封书信比王翠翘的要长一些。却是以刘氏夫人口吻写的。信中开头絮絮叨叨一大堆话,都是感激严鸿大恩大德。拯救莫家之事。再往后,又啰里啰嗦,扯了一大堆莫家在扬州开盐行的情况。最后绕着圈子,却在询问,莫清儿算来今年已是虚岁十八了,恩公严大少爷既然已经定了准备纳她为妾,不知想何时正式办理入门。毕竟丫头年纪大了,拖着也不大好,还是早日侍奉恩公为佳。看到最后,也没见到想象中的雪艳娘甜言蜜语,反而是刘氏在逼婚。严鸿不由得苦笑两声,把两封书信收好,对外面招呼一声:“胡兄,我看完书信了,你进来吧。”
    片刻,胡柏奇笑嘻嘻和蒋洲、陈可愿进来:“严小相公,美人儿千里飞鸿,这就看完啦?”严鸿撇撇嘴道:“休要胡言。胡兄,此事要是差不多了,那您且回客栈休息会儿吧。我喝了这几杯,下午也不去衙署了,回家里给您通报一声。今晚您直接来严府吧,我看爷爷或爹爹有没有空。”
    当晚,胡柏奇带着礼单,到了严府求见。蒋洲、陈可愿二人也随同前来。按理说,胡宗宪先前也只是借着赵文华的关系,算是搭上严府这根线,勉强混了个严府外围的待遇。但这次招安汪直,胡宗宪却是严鸿的直接搭档,并且严鸿回京之后,在严嵩面前也颇给胡宗宪美言了几句,因此这一次严阁老大是给面子,竟然亲自接见胡宗宪的儿子。胡三公子见到传说中的严阁老,感激得涕泪横流,磕头行礼后,慌忙把礼单子呈上来。他单按年龄来说,也是严嵩的孙儿辈,这般点头哈腰,倒也算不得过分。
    严嵩展开一看,除了金银珠宝,还有不少番货,尤其一些西洋玩意儿,想来欧阳老夫人一定喜欢,心下倒也欢喜。又问了些胡宗宪在江南的情形,点头道:“胡三公子,你回到江南告诉令尊,这江南的事情办得很稳当,天家很高兴。接下来,开海之事,还要他好好为天家出力。今年内鸿儿多半是还要下一趟江南的,到时候,大家再一起用心,把开海同番这事做成了,为朝廷一年多挣几十万两银子,比什么都好。”
    胡柏奇连连点头。严鸿在一边插口道:“爷爷,还有胡军门推荐的两位先生,蒋洲和陈可愿,都是在这次招安中立下大功劳的。孩儿想他们虽然只有秀才功名,都是才能过人,若能委以重任,自当为我开海的膀臂。”
    严嵩沉吟片刻道:“这两人既然有才,用之无妨。吏部吴鹏那边倒是没什么麻烦,但他们这秀才功名若直接委以重任,怕朝堂上言官又抓住把柄大做文章。这样吧,鸿儿你回头带着他们去找你老师张叔大,叫他们入国子监读读书。蒋洲、陈可愿的秀才功名既然是自己实打实考出来的,又在胡汝珍手下立下大功,这见识自非一般寻常文官清流可比,混个出监想必不难。到时候以国子监生名义做官,别人也没多话好说。”
    严鸿大喜,忙也跪下道:“多谢爷爷指点。”胡柏奇跟着磕头:“多谢严阁老赏识。”
    严嵩道:“好了,鸿儿,这事便交你去办。我寻思着。这些天朝堂上关于开海的事情。也该要论出个是非了。你一边要筹办迎娶徐小姐的大婚。可另一边这开海的事也别少盯着。虽然朝堂上论战用不着你去出头,但毕竟你对沿海情况最熟,有些事情,我与你爹还有诸位叔伯,也得同你商量。如今这胡三公子也是江南来的,更有蒋洲、陈可愿两位有才之士,你抽空也得好好整理下这一头。”
    严鸿忙道:“谨遵爷爷吩咐。”便与胡柏奇磕头告辞出来,到了严鸿自家的小院中。胡柏奇见严嵩时。紧张的背心都汗湿透了。如今出来,顿感放松,笑道:“严小相公,我今儿下午在客栈里打听,算是知道您的威风了。不简单啊,去年二美争夫,今春居然能让徐阁老把孙女家给您为妾?哎,不得不说,咱一般都是背着纨绔之名,您也比我要强上千百倍啊。”
    严鸿苦笑着在胡柏奇肥厚的背上捶了一下:“胡兄。你不可这般胡言啊。这事儿弄得我愁死了。你说,一个堂堂次辅的孙女给我。消受不起啊。我丈人又是锦衣卫都督,这得罪了那一边,是开玩笑的么?”
    胡柏奇道:“严小相公,两年前蒙您指点我,只要在军中立下些功劳,男女风流之事,自然没什么可担忧的。如今啊,我这一句还给您。没错,您是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是您为啥这么大威风,这徐阁老为啥把孙女给您,那不是为了您英俊,是为了您是天子驾前功臣啊。只要咱哥们配合着把开海的事儿办好,您在天家面前再立几次大功,那别说徐阁老的孙女,就是徐阁老的闺女嫁给您,又怕什么呢?”
    严鸿不想这个昔日的纨绔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糙理不糙的道道来,不禁刮目相看,唾了一口道:“噤声!胡兄,那徐阁老的闺女,我看没有四十岁也得三十岁,你要有兴趣只管去,我可消受不起。”
    当夜,胡柏奇与蒋洲、陈可愿皆在严府的客房之中住宿,严鸿也辞了众姬妾,去与这几个人彻夜攀谈,说的是江南局势。听蒋洲、陈可愿说,自从去年秋天汪直被招安授官之后,胡宗宪的压力算是减轻了大半。如今,虽然倭寇的祸患没有完全消弭,还是有小股的日本浪人和本地匪盗,偶尔到沿海村落烧杀,但毕竟,拥有最强海上力量的汪直已经站到了朝廷一边,不但约束部下不得胡作非为,而且对于那些敢于继续进犯的匪盗,也时不时进行打击。过去,朝廷水师力量不足,无法对万里海疆的安全进行全方位的监控。但现在汪直单从海上的力量,却不在明朝水师之下,尤其从信息的获取和行动的迅速方面,惯于走私、劫掠、收保护费的汪直可以说凌驾于明朝水师之上。这样一来,由汪直参与的治安工作,也就得到了很大改善。再加上开放海禁的消息传来,那些私商也都犯不着再和官兵玩命,也从源头上大大减少了倭寇的动力。
    如今,倭寇入侵的次数,大致只有汪直招安前的不到十分之一,而且从规模来说,绝大部分都是百人以下的小股倭寇来犯,一般船只不过一两艘。还有两次,倭寇以五艘船,三百多人的规模刚刚集结起来,登陆烧杀了一个村落,就被汪直直属的倭寇——现在叫夷洲长官司下属水勇一个反包围,全数歼灭,一个不留。这样一来,对胡宗宪来说,算是把以前最大的一个麻烦给解决了。胡宗宪手下的官兵,不必再如同过去那样担任救火队员,总是奔波于千里海岸线上,不断去扑灭此起彼伏的倭患。
    胡柏奇听到此,插口笑道:“还有一条,单就银子来说,过去要和倭寇打仗,这弹药损耗、兵将死伤、战船损毁,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哗哗溜出去,我爹单是为了跟江南豪商们借钱,就弄得焦头烂额,头发白了一片。如今这些都省下来了,汪直那边还有孝敬。还有啊,自从严小相公,哦不,严大钦差,您在江南这么一闹,把那些豪门、盐商都给治了一道,现在正常的商税也收得痛快许多。两下一加一减,咱江南这几省的用度,现在是大大宽裕了。不过啊,我本想,既然库里钱多了,咱多弄俩来使使算个啥?我爹却说,现在虽然用钱不像过去那样火烧眉毛,但要练兵造船,添置铳炮,花的钱更不在少数,只怕缺口还要更大。”
    严鸿点头道:“胡叔父说的没错。汪直招安,沿海倭患不彰,这事儿不坏。但这只是给咱们治理沿海争取了一个缓冲的时机。如果因此就认为可以马放南山,导致军备松弛,那早晚要自食其果。说白了,若是朝廷的兵力不强,那些私商海盗发现当强盗能赚更多的钱,他们干嘛要老老实实的守法经商?所以,要保开海,必须要有强大的水师。”
    陈可愿听严鸿这般说,与蒋洲对视一眼,心中都钦佩严小相公,年纪轻轻做到这步高官,果然不仅仅是靠家族的庇护。陈可愿当即点头道:“严小相公说得甚好。这些时日里,我与蒋兄观察江南情况,倭寇烧杀之患固然大大减少,然而朝廷此时尚未开放海禁,而那些私商在汪直的庇护下,已经公然扬帆出入,比之先前,船数大增。虽然汪直这边,每个月都解上来不少银子到胡大督宪,说是征收的税银,也大大弥补了江南财务,然而毕竟现在朝廷未正式建制时,这些私商等于完全是在遵守汪直所制定之法规。我只怕,由此造成汪直势力过于壮大,未来尾大不掉。”
    严鸿闻听此事,也不禁有些担忧。汪直他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此人深藏不露,颇有一代枭雄之风。自己先前是要以开海来为沿海商民提供生路,从而斩断倭寇来源。但如今招安已成,开海已迫在眉睫时,如何更有效的驾驭汪直,保证开海的结果是为朝廷带来更多收益而不是更多风险,却是一个不得不回避的问题了。
    虽然恩师张居正曾经说过,自己只要往大方向规划,细节自有懂得具体事务的人去完成。但是,那是在应付国子监考试的时候。如今,自己动不动就被嘉靖万岁爷委任为钦差,这一方重任直接落在肩上,那么自己所要做的就不仅仅是大方向的理念阐述,还要为结果负责了。
    严鸿和胡柏奇、蒋洲、陈可愿,就这么一直攀谈,直到三更天才抵足而眠,沉沉睡去。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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