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心道,夏紫苏既然不肯说,不如旁敲侧击,问她些这段时间遭遇,或许能得到线索。因此便以忠义盟盟主身份,与夏紫苏谈论江湖见闻。这一来,夏紫苏便把当初广东海外那个无名宝岛的情形说了。邵景听得岛上有奇书秘宝,却是大为惊喜,也顾不得再盘问谁是薄幸之人,带领一干盟中好汉,南下出海去取宝,只留下曾家昆仲护着龙氏和夏紫苏到了保安。
没想到夏紫苏跟随龙氏等到了保安,竟然又遇到了当初在船上认识的那位沈二公子沈衮。这沈二公子对夏紫苏一见钟情,连她怀了别人的骨肉也不在乎。龙氏为了夏紫苏的归宿,也来说媒,建议夏紫苏嫁了沈二公子便好。按她想来,沈家书香门第,也是绍兴大族,沈炼更是忠臣义士,夏紫苏则也是忠良之后,两家也算般配。更何况她已经失身于人,沈衮肯给她个名分,还能容下那孩子,便是仁至义尽,万无不从之理。
可是夏紫苏一颗芳心如今大半都系在严鸿身上,自是万难答应求亲的要求。更别说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让他去姓沈?几番被纠缠不过,她索性偷偷骑了马,来到京师,千里寻夫。
可怜夏紫苏原本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一代女侠,于人伦之事,所见颇为持正,对男子三妻四妾极端反感。可是几经周折之后,她也想开了。只要严鸿能认下这个孩子,那自己怎么样也认了。大不了。就让他把自己养在外头。只要能让自己天天守着孩子,让孩子长大了不至于因为没爹而受人欺负。其他怎么都好。若是他胆敢抢孩子,害孩子,那说不得,自己便跟他拼命,三口儿阴间去相会也好。
可是没想到,刚一进京就遇到这么个热心妇人,夏紫苏也觉得心里暖和。她自从怀孕后,为人也谦和了很多。再没有了往日的高傲,当下笑道:“多谢嫂子关心,今天这是有什么事啊,怎么这么热闹?”
那伙计此时送茶水点心过来,见了夏紫苏的容颜,也不由惊为天人。哪怕被掌柜的砸了饭碗,也盼着与这美妇人多说几句话。他便卖弄开自己的见识道:“夫人。您不是本地人吧,要是本地人就知道了。今儿啊,是严府的大少,和陆家小姐成亲的日子。”
夏紫苏听到严府二字,心头一震。忙问道:“哪个严府大少?”
那伙计道:“还有哪个?自然是严相爷家的孙少爷,天家赐字。南下杀倭,筑京观一百零八座的那位严鸿了。他前不久原配暴卒,结果怎么着?人家交了好运,马上就有锦衣卫陆大都督的千金,嫁他做填房。”
一旁有客人道:“我说你小子不要命了?什么填房?那叫正室夫人。”
那伙计点头道:“不错。不错,正室夫人。今天就是两人成亲的好日子。我们可听说了,两家不愧是权倾朝野的遮奢人物,成亲居然借出了半副銮驾。宫里面,出了几百个宫人,给他们充当仪仗,还有几百大汉将军撑场面,这是多大的面子!便是公主出嫁,也没见这么大排场。听说连万岁爷爷,都赐了副牌匾下来,您说说,这京师里几曾有这么热闹的喜事,大家可不都来看么。”
这伙计说得眉飞色舞,夏紫苏越听心里越酸。这没良心的,难道对自己的出走全不关心?自己为他拼命守着贞洁,而他却已经要另娶新妇了!“你拿我当什么,是逢场作戏的,还是玩物,玩过了就算了?我想着你,念着你,做梦里都是你。为你怀着孩子,你却又要娶新妇!你原配死了,难道不该是我做填房么?”
那王三奶奶兴致起来,也没顾上仔细看夏紫苏的表情,也开口说道:“谁说不是呢,做女人啊,还是得嫁这样的男人。你们听说了么,徐阁的孙女,先前也想要嫁给他。啧啧,这是二美争夫,好生风流啊。”
明朝不比清朝,言论上十分自由,较少文字狱之类的攀附。士人乃至市井百姓议论朝廷八卦,也是信口开河,只要不煽动造反谋逆,绝少官府拿问。否则如李卓吾那样的人也就活不到那么大岁数了。此时就有人开口搭腔,“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里面有事啊。听说是严大少当初下江南之前,就买通了陆家的丫头,趁着过年的时候,溜进了陆小姐的绣楼。把生米给做成了熟饭,陆大金吾能怎么办?只能乖乖认下这个女婿。这边天子护着陆大金吾面子,徐阁也没办法。”
又有人道:“老兄,你这消息也不确实。我邻居三姨家外甥的表大爷的把兄弟,在张吏目家当花匠。听他说啊,是今年元宵节的时候,陆小姐出去逛灯,结果严大少带着家将也出来逛灯。说是逛灯啊,实际是出来抢姑娘的。结果一眼就看中了陆小姐,当时陆小姐是微服,谁认识她啊?一干家将把人抢到别院,陆小姐报了名字,结果严大少喝多了,不听那套,加上陆小姐花容月貌,他哪忍的住?直接提枪上马,等到陆家去救人的时候,木已成舟,陆大金吾能怎么办?也只好一俊压百丑,将错就错,捏鼻子认倒霉了。便是那正妻胡晚娘,哪里是什么暴毙?分明是为了给陆小姐腾位子,被陆大金吾派锦衣卫给弄死的。听说啊,死之前还……啧啧,不可说,不可说。”
又有一人道:“还有啊,听说这城外了尘庵中,有五个美貌尼姑,三个带发,两个剃度,其实都是严大少养的外室。其中两个是前年来的,一个是去年来的,今年严大少从江南回京后又添了两个。专门有一百多个锦衣卫昼夜巡逻呢。严大少一去啊,必然是五子登科,大被同眠,好生龙精虎猛!”
又有一人道:“你别说,严大少的禁脔,这还真有不开眼想去偷腥的。喏,那嘉靖三十四年的举人李天照,听说过吧?五省大才子啊。他就是想趁严大少不在北京的档口,去了尘庵勾搭下那里的美貌姑子。结果怎么着?严大少回来,立刻给他安了个私通白莲教的罪名,直接下诏狱剐了!”
他们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休。你说他说的不对,他说你说的不真,先自辩论起来。夏紫苏却听的心头阵阵发麻。自己找的男人,在百姓心中就是个荒淫无耻,为非作歹的贼徒。自己将来,能落个什么评价?而今既有锦衣都督的爱女为妻,想必宅子里更是姬妾成群,就连城外的尼姑庵里都有这许多外室养着,自己还能有什么位置?
难道当日在荒岛上的种种,全都是为了骗自己的?再想到严鸿费尽气力要回中原,两下印证,更觉得这浪子当初种种甜言蜜语,只是为了哄赚自己清白。等得到自己之后,便暴露了好色无度的本性,而自己……
夏紫苏一想到自己原本倾心于邵景,却失身于严鸿,被对方百般调弄的情景,仿佛是万箭攒心般的疼痛。只觉得浑身上下已经肮脏不堪,再也不配与邵景同行。偏巧这会儿,腹中的胎儿又隐隐动起来。
“妹子,你怎么了?”那王三奶奶此时才注意到夏紫苏面色有异,急忙抓住她的手,关切的问道。夏紫苏却一使力,将手抽了出来,道:“别碰我。”起身就走。
就在这当口,楼下面却有人高声喝道:“国势日颓,纲纪紊乱,权奸当道,正道不兴。无耻小人,二三佞幸,不学无术,一意媚上。献财货以贿君王,滥刑罚而绝言路,致使天子耳目不明,不能听忠良之谏!今日之严鸿,禽兽不如,何异于当年之江彬?实乃我国朝之蠹也!他不仅为谋富贵,杀妻另娶,更滥用天子仪仗,败坏纲纪!这般恶贼,便当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在下刘同,身为言官,岂能……”
这位刘同本也是来看热闹的,但是见到夏紫苏这等绝色,纵然身怀六甲,也难掩其姿容,不由心痒。又看众人说到严鸿种种不是,夏紫苏脸上悲愤莫名,刘同当即断定,夏紫苏也是嫉恶如仇之辈。自己正好发挥言官特长,反正大明朝言论无罪,乐得说几句横话,引得佳人注意。
没想到他这里说的口沫横飞,夏紫苏却步履匆匆,仿佛压根就没看他。然而就在错身而过之时,夏紫苏右手微微一动,那位浩然正气,无所畏惧的言官老爷,痛叫一声,在地上打起滚来。原来一枚石头打进了嘴里,正打落两颗门牙。
夏紫苏鬼使神差,听到这人大骂严鸿,尤其骂严鸿要断子绝孙,这不是诅咒自己腹内的孩子么?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右手一弹。等到发射了暗器,听到那言官的惨叫,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怎么能为一个奸贼,伤了个有良心的好官?可是错已铸成,又有什么办法档。只得下楼去牵了马匹,却如同孤魂野鬼,不知该去往何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六百三十四章 芳心如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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