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这些护银的人马先自折了士气。部队不敢前进,只得后退,但是若说就这么把银子交出去,又有点不甘心。这么大的数目,如果当真损失了,自己又该如何交代?难道告诉长官,钱被户部抢了,有本事你去抢回来?
那些闽勇见此情形,纷纷低声道:“帅爷,您拿个主意吧,不行,咱还是撤吧。这些文官,咱可惹不起。”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之前和那些仓丁也没少打群架,每次都打的对方鬼哭狼嚎。可今天这情形特殊,对方后台在,自己的后台不在,也硬气不起来。那些锦衣卫抽出绣春刀,想去保护那些大车,可是刚一凑合,那些仓丁就把枪杆刀背耍起来,朝他们打去,口中道:“我等奉了部堂之命行事,你们也敢阻拦,尔等长了几个脑袋?真以为担个锦衣名头,爷台就怕你?我家老爷身边的长随,也是锦衣,身上还有百户衔呢!”
那方钝身边的长随名唤方杰,乃是方家家生奴才,虽则是个奴才,却自幼读书识字,聪明能干,兼之办事得力,很得方钝喜欢,不但已经恢复了良籍,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个锦衣百户的官衔,每月可以多拿一份俸禄,出去也有面子。这方杰在家排行第三,家中就被称为三哥,于方家的家丁中最是得宠。方三哥人心不足,现在正盘算着自家孙小姐的念头。他想着自己毕竟有个百户头衔,如今也不是奴籍了。自家孙小姐又是庶出,也未必就不能配。当然这么明着提亲不成,得想法先把生米煮熟了再说。小姐挺喜欢我的,这事有门儿。
方杰一心讨好方钝。打的这个主意,方钝哪里知晓,还只当这人忠诚可靠。此时见那些打手力夫已经吓的头不敢抬,护漕的槽兵和俞大猷的官兵也不敢上前,只有百多名锦衣卫还在硬着头皮。护着车辆。方老部堂不由怒喝道:“咄!大胆鹰犬,还敢阻挠老夫不成?尔等就不怕死么?户部仓丁,与我把银车赶去太仓,有敢阻拦者,打死勿论,天大干系。老夫一力承担。”
若说这方钝是否胆子太大了,居然要当街打死人?那又是不了解行情了。这算什么胆大!那位如今在云南啃老米饭的杨慎,也就是著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作者,当初可是带着一帮人马于左顺门设伏,等着打死当朝首辅的。一个首辅,可比这百多锦衣加起来都值钱百倍。方钝一来本就准备退休;二来又是六部正堂。身份显贵,根本就没把这帮锦衣鹰犬当人;三来是知道这帮人这钱是买汪直不死的,心里气愤难当,存了豁出命去一拼的念头,因此发了狠话。
那些仓丁本来就与京师锦衣有仇,至于将岸带领的杭州锦衣,则受了池鱼之殃。也被惦记上。今番自家的老爷在后面压阵,那是痛打落水狗之势,更无顾忌。霎时间,刀枪并举,手上发狠。锦衣卫的人,只得拼命招架,却不敢回手,顿时被打的落花流水,狼狈不堪。那刀枪不长眼,还有两个倒霉的北京锦衣卫。招架不及,竟然被几个仓丁刀背砍在头上,不小心从台阶石上摔下来,当场就脑袋开花,鲜血流了一地。可怜这帮锦衣。有的壕境斗过佛夷,有的在台州杀过乱兵真倭,结果这回却折在了京师几个无名仓丁的手中。
方钝这辈子没上过战阵,只觉得这等情景太过恶心,以袍服一挡脸,身子后退几步。方杰急忙搀住他道:“老太爷,咱再后退几步,避避这煞气。”二人后退了几步,远远看着那些仓丁追打锦衣卫,抢夺大车,身边不过几名兵卒保卫。
就在此时,却听阵阵鸾铃之声,大路上跑来一骑火红胭脂马。这马甚是神骏,肩高五尺,头尾八尺,乃是上得战阵的良驹。马上之人,外罩火红斗篷,内穿火红紧身袄裙,头上一顶火红绢帕包头,里面包着金丝鬏髻,背后背一口厚背鬼头刀,刀把上的红绸子顺风飘扬。
那女子不是严家新纳姨娘,胭脂虎孙月蓉又是哪个?在她身后,一骑宝马墨蹄追风上,端坐的正是青衫龙女张青砚,在她二人身后,落后几个马头的位置,有十几匹马,上面端坐的,则是个个勋贵家的小姐,在她们身后,一群家丁背弓负叉,紧紧跟随。只是两条腿怎么可能跑的过四条腿,队伍已经散的如同羊屎,不成规模。
原来自从严鸿出发,孙月蓉也没闲着。那些国公勋贵们,不比得文官清流这般自傲,他们在国朝有爵无位,想要弄几张船引发财,都巴结严鸿的门路。又知道严鸿专宠这个爱妾,便开始走她的门路。一来,有着成亲时,借依仗官衔牌这份交情在,二来孙月蓉心胸坦荡,并无心机,也好对付。
对于这种交往,严家也十分欢迎。严家素来与勋贵们走动较多,对于夫人外交自然不排斥。只是没想到,孙月蓉胸无点墨,不知礼仪,又是个如夫人的身份,那些勋贵家的人居然肯放下身段与她做朋友。这本来该是大妇的差使,可是胡晚娘偏生又是那么个古怪性子,谁能与她投契?
因此孙月蓉这回是如鱼得水。她天真烂漫,口快心直,倒是很对那些勋贵家小姐的胃口。又听她说起与严鸿的情史,什么大闹醉仙楼,荡平永平庄,散财济灾民,一直到讨旨下山东。除了缘定大兴山这等丢人的事没提以外,其他的基本都说了出来。
这其中经历一波三折,比评话都热闹,把各位勋贵家的小姐太太们迷的如痴如醉,更有人还掉了许多眼泪。更有些人背地里哀叹,这等有情有义有身份有钱财的四有夫婿,怎么就落到个女贼手里了?要是给了自己该多好啊。
她们日常往来,初时是斗叶子牌,孙月蓉那是什么出身?虽则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可是成天价山寨里、江湖上厮混,牌九、骰子无一不精的人物,叶子牌又有什么难的?因此只用一天便学会。别看她人混混沌沌,赌运却当真不俗,眼疾手快,记性也好。到了第三天,就已经杀的几位勋贵家的小姐片甲不存。好在这些人,都是家财雄厚,于输赢看的不重,更加之想要变相送钱给她,因此倒不在乎。
后来孙月蓉总是赢钱,兴趣渐渐淡了,又改为听戏。可她听山东地方小调还成,听南戏那根本就听不明白,结果坐在那不过片刻光景,就觉得眼皮发沉,干脆邀约诸位闺蜜,出城打猎跑马去者。那勋贵家中,也有一些学过点粗浅功夫的女子,便有那行事大方,不拘一格的,邀她一起练练功夫,或是在京师附近打一打猎。欧阳氏也喜欢孙月蓉的纯真可爱,特许她打猎时准带兵器,把个胭脂虎高兴的一夜没睡着觉。
过不多久,张青砚居然也来到京师,投奔义姐。这位青衫龙女生怕被逼着嫁给播州杨家,干脆到北京来赖着不走,至于她师姐要她回师门的事儿,自然是当做耳边风。孙月蓉自是欢喜,又出钱为张青砚在京师的大客栈中号下房子,还好心的想帮她操持婚事,大包大揽道:“妹子放心,如今姐姐可也是个人物,定国公、英国公这等人家,我也是有往来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只管说,姐姐找人帮你做媒就是。”至于说这些勋贵人家有没有可能娶一个江湖女子做正妻,以孙月蓉这心机,一时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张青砚故意发嗔道:“原来姐姐是这般厌恶妹子,刚见面没几日,便要把我许出去。若是如此,我还是趁早离开,免的讨人嫌才是。”两人调笑了一阵,张青砚巧妙的把这问题避开,心道:我想要的是你的男人,你要是肯帮我做媒,我倒是感激的很。
后来严鸿遭遇海难的消息传来,说是他做了海龙王的女婿,孙月蓉得知后顿时晕厥过去。醒来后,二话不说便要去福建寻他,说是找不到人,自己便跳进海里,到龙宫里去为丈夫做小。还是张青砚经多识广,先是稳住了孙月蓉,只让她再等待一阵消息,若是过几个月找不到人,自己随她南下就是。
果然又过了一个多月光景,就有消息传来,说是严钦差没死,如今奔了杭州。孙月蓉这才转悲为喜,又恢复了往日活力。与一众勋贵家的女子往来时,也总带着张青砚这个妹子在身边,有那些见张青砚美貌,想要为自家人提亲做媒,纳她做个小妾的,也都被孙月蓉帮着挡驾。
那些小姐们回到家里念叨,便有些家中长者斥道:“你这孩子,才多大年纪,就敢替家里做这个主?你懂什么?那个姓张的,分明是孙姨娘结交来邀宠、固宠的。多半已经是严纯臣的房里人,你想让她给咱家做小妾,严鸿回来,还不发了疯?今后对那个张姑娘,也多恭敬点,别提什么婚姻的事。”
从那以后张青砚也算是融入了这个勋贵圈子里。而这次押运白银回京师的锦衣卫,就有几个出身飞虎山,后来进锦衣听差的。他们心里存不住事,出发前,便与那进京送信的人打好招呼,说自己要进京,你们把这消息也与我们飞虎山的少当家说一声,让她安心,我们姑爷没事,就是房里添了几个女人,等回京后,可得让少当家多管着点姑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百七十二章 拦路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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