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一笑:“毕竟年岁不饶人,老夫近日来精力已是大不如前。长江水后浪推前浪,本是寻常事。不过你小子记着,锦衣卫全在老夫掌握之中,若是你敢让我女儿受了丝毫委屈,我便叫你知道厉害!”
严鸿要紧道:“世伯,贤妹对我的情义,严某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在此立誓,宁可刀山火海,绝不辜负贤妹厚意。”
陆炳叹息一声,拍拍严鸿肩膀:“小子,有你此话,不枉我一番苦心了。”到此时,陆炳心头一块石头算是放下地,而严陆两家的联盟,也从此时更加巩固了。
待到酒足饭饱,严鸿告辞,一路上心中颇为激动,任谁想到他日有望执掌大明最高情报机关,心情自不会平和如常。只是另一方面,这也不是无代价的。陆炳之所以这般关爱自己,一则是为自己确有几分歪才,二则也是把自己当做了准女婿。自己要是不娶陆兰贞为妻,慢说锦衣卫,便是当前的差事也说不定会搞丢,也只需陆炳一句话,自己就可以陪着刘守有去收拾衙署内务了。
这样两下评估,再坚持正牌死鬼对胡晚娘的感情,便是得不偿失。自个也该想着,如何安置胡氏主仆。
当然,严鸿既然已经答应了陆兰贞,那么倒也不急这十天半月。他回到严府,先就安排让梁如飞与柳叶成了亲,男家主婚是严二总管,女家主婚是孙烈老爷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严鸿固然自己掏腰包把这婚礼的钱出了,严嵩、严世蕃也分别送了一百两、五十两银子的贺礼。
原本严鸿计划,回京还要给叶正飞和他的三个美人办一处惊世骇俗的婚礼。谁知济南城解围之后,叶正飞却和他的三个美人吵翻了。按他说,这三人灾心一退,嫉心便起,争风吃醋,彼此在背后构陷不停。而且矛头都针对叶某人,这个骂他偏心,那个要他把另两个妖精都赶出去。叶正飞生性豪爽,那里受得了这个,末了索性把三个美人全遣散了,从严鸿那里得到的金银珠宝也全分给三人,让她们自己在济南寻个出路,自家红条条来去无牵挂,跟着严鸿回北京了。严鸿听得此事,虽然感叹。倒也佩服叶老兄行事潇洒。不为所累。
紧跟着最大的事情。是娶孙月蓉过门。按说这官宦人家,纳个小妾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把纳妾搞的气派十足,丝毫不逊于娶妻的,可就是不多见了。这一日。严府是张灯结彩,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锣鼓喧天,红彩满地。更别说京师里一干与国同休的勋贵。居然集体出动,为那小妾的娘家撑场面,把自家的官衔牌借出去,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等等牌匾排出去,足占了一条胡同还拐弯。
要知这些勋贵虽然如今已经不掌权了。但是毕竟身价还在,个个都是超品勋爵,权轻位高。他们出来给一个普通人家撑场面,这种事简直是空前绝后。听人议论那小妾的出身本是寻常,好象还是啥招安的贼寇。如何能得此殊荣,就不为人所知了。当然,这小妾家的嫁妆,倒也是十分丰盛,箱笼队伍摆了足足好几丈长,倒也当得起这阁老长孙纳妾的派头。
满院喜气洋洋,却也有不高兴的人。严府之内,二少爷严鹄一张俊美的面庞,扭曲的几乎要变形,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两排整齐的白牙齿,恨不得把自个的嘴唇嚼烂,在房里不住地痛骂。
这也不能怪他,一般是严家恩养孙,这待遇差的也忒多了些。严鸿如今不止在府里地位日重,家中议事不论大小,他均要列席旁听。而严鹄自己,则还不能直接参与机密事,而且近来更是被爷爷、爹爹冷处理。在朝中,严鸿虽然罚俸一年,但旋即得到天子下旨嘉奖,赏白金百两。明时所谓的白金,便是指白银,百两银子对严家自然不算什么,但那可是天子赏的啊,其代表的意义远超过自身经济价值。此外还赏穿斗牛服一件,白玉带一条,升其为正四品指挥佥事,散阶广威将军,加勋上骑都尉。
严鸿本来是五品千户,这一下直接二阶特晋,升到了正四品佥事。莫看从正四到正五这一字之差,千百锦衣穷其一生,受尽无数辛苦,滚冰卧雪,流血搏命,都未必能从正五混到正四。从这一刻起,严鸿已经是正式的锦衣堂上官,可以参与锦衣卫内公务讨论,有了自己的衙署和自己的班底。
对严鹄来说,更要命的是,自己是千户,严鸿是佥事,两人又是一个系统。要是严鸿一心跟自己过不去,日后兄弟见面,那自己按着规矩是要给他磕头施庭参大礼的!
还不止于此。本来正四品对应的散官是明威将军,要经过三年考核,优秀者改授宣威将军,立有特大功劳者再加授广威将军,六年考核时,成绩优秀者,才能被授勋上骑都尉。如今严鸿一步到位,散阶和勋官都给了,那么他都不需要立功,三年之内表现平平,都能升为从三品指挥同知,仕途扶摇直上,毫不费力。严鹄自己呢?按这个趋势,再过十年自己多半也还是个千户!
人比人,气死人,想到两人的前途差距,无怪乎二少爷要气不平。而在私生活方面,两人也判若云泥。今日严鸿这纳妾一事,更是火上浇油地激发了严鹄的怒火。
本来说起来,严世蕃在知道陆兰贞跟严鹄的婚事无望后,便开始为二儿子着手操办。严家想要娶个儿媳妇倒是不费什么力气,定国公家有个闺女,与严鹄年貌相当,门当户对,因此一说即成。这定国公家的闺女模样自然不会难看,而且家中富贵兼有,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岳家。如今刚刚操持着换了庚贴,等过了嫁妆,年后就完婚。相比之下,严鸿的岳丈不过是个前任尚书的后人,这点二少爷却是自鸣得意。
然而,万万想不到,严鸿这混账纳妾的排场也太大了些吧!居然不但按娶妻的架势纳妾,而且还有那么多勋贵前来道贺!这他娘都算什么事啊!等到了自己娶亲那天。这排场恐怕也大不过严鸿纳妾去!
好嘛,原本说大少爷的岳丈家远不如二少爷,可是现在,大少爷纳妾都比二少爷娶妻阵仗大!人争一口气,这种输人又输阵的事,让严二公子怎么忍?更别说,为了严鸿纳妾,还把几家赚钱的买卖正式过到了他名下,算做贺礼。自己娶妻怎么不见把几所田庄算成自己的啊?
严鹄越想越觉得气愤,真恨不得把严鸿痛揍一顿出气。只是如今局面。自己可是根本没有和这个大哥较量的资格。便是一向宠爱自己的严世蕃都敲打了自己几次。让自己谨言慎行,千万不能与严鸿起冲突,否则他也护不住自己。另外说那贩卖粮食的事,已经发了。日后不可再做。
听着外面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那喧天的锣鼓,严鹄压低嗓子,骂的口干,最后恨恨道:“严鸿,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小爷要把这连本代利,全都讨回来!”
伤心之人,也不止严鹄一个。就在内宅院子之中。胡晚娘趴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已哭的泣不成声。坠儿只得在一旁不住的劝慰道:“小姐,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便是姑爷纳了妾。你也是正室,那小妾还敢欺到你头上来。”
晚娘抽泣道:“你懂什么?你看他这排场,可有半点纳妾模样?不迈火盆,不走偏门,不着素衣,一应礼仪与娶妻可有半点不同?这分明是直接就欺到了我头上。还要我去喝她敬的茶。那茶喝到口中,比毒药还难受。我看不得我的相公分与他人一半,与其在前面虚应故事受罪,还不如让我哭个痛快。哭坏了身子又怎样,如今便是我死在这,怕也是没人在乎。坠儿,我如今也只剩你一个贴心人了。”
坠儿连忙点头,表情坚定道:“小姐放心,坠儿跟您是一条心的,咱们主仆同心,定要把那外来的狐狸精斗下去。只是您不能再哭了,赶快换换衣服洗洗脸,老太爷,老太夫人要是看到您这副样子,发了脾气可不好办。”
晚娘也知坠儿说的对,只是在心里发狠:这男人全是没长性的,等到相公对她厌烦了,我便找人将她卖出去,省得在我眼前烦心。可怜她这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想到最狠的也就是卖出去,真要她操作,怕也是做不来的。
花轿中,那一贯骑马砍杀惯了的胭脂虎孙月蓉,身穿吉服,拘束坐着,心中忐忑不已。本来她以为自己只是做妾,无非是找顶小轿一坐,把自己抬过门去。不想严鸿果然言而有信,让自己穿上了那大红嫁衣,凤冠霞帔,一应俱全,她既是满心喜悦,又深怀不安。偶尔从轿帘子的缝隙中,瞥见队伍里抬杠的箱笼,想起老爹搜肠刮肚给自己准备的那份陪嫁,又觉得为了自己的幸福,有些对不住老爹。
大明朝嘉靖时期,奢靡之风渐兴,民间嫁女多比拼嫁妆丰厚。据史书记载,到后来严鸿的老师张居正嫁闺女时,陪嫁摆满了一条街。只是可惜亲家刘一儒不买帐,下令把嫁妆锁起来,不许动用,还留下了一个锁堂街的典故。
而普通官员,当然没有张江陵那般威风。毕竟金银布匹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然而社会风气要求的奢靡却又鞭策着他们,迫使他们去攀比排场,这样他们的嫁女也就成为了一种沉重的负担。事实上,如果在那个时代,谁家多生了几个闺女,嫁妆甚至可能导致这个家庭破产,这一点与今日的天竺国有颇为相似之处。
面对这种困境,大家只能咬牙以其他方式解决。当时的京官因为油水少,有的两家关系不错,就我把闺女嫁到你家,同时你把你的闺女嫁到我家,两家嫁妆直抵,彼此两便。这个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没错,就是现代某些欠发达地区的换亲政策。谁能想到,就为了个嫁妆,官宦人家的小姐,也得被换亲。(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几家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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