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听到这,哈哈一笑道:“严君你啊,三句话终究不离银子。好在是你我师徒,闲谈一二尚可,否则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一落千丈了。”
严鸿却也一笑道:“恩师,学生本也没有什么名声,还怕个什么一落千丈?再说学生入监之前,本来就是负责处理一些生意,计较银子有何稀奇。任他们说去,与我何关!”
张居正又道:“听说你入监前,方才办了安定门杀人案,为国子监监生冯孝先洗雪冤情。那你看,这冯孝先为人如何?”
严鸿沉吟片刻道:“冯兄是个至诚君子,宽厚仁义,万中无一的好人。”
张居正微微一笑:“那若为官呢,你给他甚么官职?”
“冯兄为官,就难成大气了,可以说不堪重用。”严鸿回答的倒也干脆。
张居正微笑道:“严君何出此言?孝先为人仁厚,又是个至诚君子,你也承认,为何又说他不能为官?”
严鸿想了想说道:“为官者,仁厚固然重要,但却不是说仁厚了就一定能当好官。为官者更重要的是才能。你当官,掌握国家权力,要面对大批百姓和一些不法之徒,非得有手段才能应对,不然就是害人害己。孝先人品虽好,但太老实,容易为人所愚,他的岳父就把他骗的团团转。他又太重恩情,宁可把自己性命搭进去,也不愿意说出真相。这样的人如果为官,难免为手下小吏所愚弄,或又为jian人所欺瞒。他心肠又软,到时候难免该征的税征不上来,该处置的罪犯下不去手,多半对方一说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他就要徇私枉法,所以我说孝先做官,终不能大用。”
彼时官场的风气,还是讲究德行第一,不仅德在才上,而且甚至觉得有德无才也无不可。讨论做官的优劣,往往就是讨论这人道德如何,施政水平反而不被重视。严鸿这番观点,可以说是离经叛道,却与张居正心中用官标准有些契合。
张居正又道:“那如果定要给他授官,你却委任他何职?”
严鸿又想了想。他对大明朝的官职体系并不熟悉,不过,穿越前见过的一个岗位,好像挺适合这位老兄。于是他道:“学生胡乱说说,恩师莫笑话。以我看来,莫若设一衙门,专门接待四方百姓伸冤告苦。那冯兄心肠软,有耐心,脾气好,正适合听这些百姓诉说。他也不动怒的,和颜悦色,百姓得他接待,自然满意。而冯兄心思也细,把百姓诉说的冤情一一记录,呈报上峰,这项工作他一定做得不错。”
张居正听罢,暗自点头道:此子心性,与我相合。虽然出语粗鄙,但却颇含真知。真若是能加以琢磨,他日朝廷上,不失为一条膀臂。只可惜他偏生不想走科举正途,锦衣武臣,终究成就有限。想到这里,不由颇有些遗憾。
等严鸿说完后,张居正道:“严君,你我师徒,甚么话都不须隐瞒。不过日后到了官场之上,有的言语,还是藏在心中不宜说出来为好。这且不论,我今日叫你来,尚有一事相告。你任职锦衣千户,卫事繁忙,不能因为国子监的功课,就误了你的正事。所以昨日高祭酒与我商量,国子监本就有依亲读书之例,从明天起,你便不需要来国子监了。在家好生读书兼理卫事,等到考时,再来监中应考就是。”
严鸿一听,却知道这是高拱终于忍不住要轰他走了,不由得心头大喜,实在没想到两天就能脱离苦海。他得了便宜卖乖,再加上这两日和张居正谈的甚是投机,禁不住加上一句道:
“恩师,这件事怕不是恩师说的这么简单?虽然说依亲读书是有的,不过那都是不在京中的学子啊。京中的监生,学生记得,按例还是该要坐监就读的啊。莫非是学生我刚来两天,就惹的高老大人不高兴了?”
张居正听到这,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旋即恢复严肃脸孔,骈指点道:“你还有脸说?第一天就睡觉做春梦,交白卷,今天又交了一篇鬼画符上来。这且不说,每天午间有俏婢送饭,马车内厮混,宣yín之声,把国子监门外的差役都震撼住了。光天化日,成何体统?再让你待下去,怕是国子监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高祭酒与我商量了,赶紧把你打发走,免的被你气死。”
严鸿听的明白,心下大窘,想不到这古代马车的隔音效果不那么好啊。当下他也不敢分辨说我只是玩玩前戏,要真给张老师知道了究竟,只怕更加恶劣。他只得连连点头赔笑。
好在张居正为人却是别具一格。他和高拱两人,其实都是不依古法,我行我素。为官的态度,也并非只重德不重其他。而两人却又有所不同。高拱自律较严,虽然用人不拘一格,但看人却还是难免以德为尺,而且对秩序有着本能上的重视。这么着,严鸿这些胡作非为,当然惹他不高兴。
张居正p>
锤滗烊鳌k愿龅睦系盼拿鳎褪墙瓿侵幸桓鲂惺抡趴竦男悴牛啪诱杂*无赖的容忍度也就比高拱要强得多。对他来说,严鸿做的些坏事都不打紧,关键是他能做出怎样的好事。
严鸿在国子监的胡闹,在张居正看来,正是他纨绔本色,有何稀奇?倒是严鸿两次谈话表达的东西,令张居正颇感兴趣。虽然这两次言谈,严鸿务虚多过务实。但考虑到他年方弱冠,本来就未历实职,要想他务实,那等于让老母猪上树,既不可能,也没必要。
说起来,这务实的能力要培养,并不算困难。只要在地方上工作几年,或者进入京城的实职机构锻炼一段时间,自然就能熟悉政务。比如在洪武、永乐时,当时很吃香的国子监生,也要先在各部历事;如今的科举进士,也要六部观政,这都是实职能力的锻炼。以严鸿表现出来的头脑,在这方面要弥补短板,可以说是相当容易。
而最关键的是,严鸿对于官场,对于政务和用人的一些想法,与张居正暗合。这就显得严鸿成为了难得的宝贵人才。对这样的人才,张居正自然不会深究他的生活作风问题。看严鸿点头哈腰地谄笑,张居正也不多说,挥挥手赶他出门去了。
自这日起,得了高拱、张居正二人的话,严鸿乐得不再去国子监自己找罪受了。他要么在家里呆着,要么到锦衣卫衙门,找那已经销假回来上班的慕老爷子聊天磕牙。或是随便找个衙署进去,上半天,日子过的倒也逍遥。
而王霆等四位总旗,当初与严鸿并力捉舀郑国器,也算得上是一起扛过枪,尤其还共同担了遭到朝中清流攻击的风险。有这层交情在,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更加亲近一些。
严鸿的本体是个嚣张跋扈的恶少,而附体后的这位冒牌货又没有什么上下尊卑的意识,没事也爱找这四个人喝酒聊天,乐的无拘无束。
这一来,这四个总旗,能与严家三代长孙说上话的事,就成了卫里的常识。正所谓水涨船高,严鸿虽然年纪不大·,他可是锦衣卫的超级潜力股。于是四个总旗声望见涨,有不少同级和下级的弟兄,开始给他们送礼拉人情。便是自己直属上官,见了他们也倒要客气一二。
家里这面,严鸿和胡晚娘的关系,却也是比过去渐渐好了。或许是国子监读书前那夜,夫妻俩水rǔ交融之功,让胡晚娘总算也尝到了作为女人的欢愉之处。尽管随后严鸿多次表示不肯读书的态度,让胡晚娘依然惆怅甚至愤怒,但时间长了,晚娘也只能认命。
而严鸿在听坠儿说出晚娘的想法后,虽然并不肯因此下功夫读书,却也不再故意说那些话气晚娘。夫妻俩就这样把彼此最深的矛盾掩藏起来,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每到晚上,照例是颠鸾倒凤,行云布雨。这么一个多月下来,晚娘的脸颊却渐渐红润了些。和严鸿相处时,虽然偶尔还是使些性子,大多数时候也已经开始变的温存。
夫妻俩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晚娘知道丈夫永远成不了读书的料,便只与他说些家中琐事,所管帐目等等,倒也是一番居家情怀。而严鸿也偶尔把冯孝先给写的诗文,或者自个前世语文课上记得的一点点古文舀出来凑乎两句。至于丫鬟坠儿,一回到了家中,就变的规矩起来,对严鸿甚至比过去还更守礼了一些,想必也是怕小姐看出端倪。至于像国子监送饭时那般投怀送抱,自然更是不可能了。
这宁静的生活中,严鸿却想到和孙月蓉已经分别有半年,不禁心中焦虑。他也想过,要不要托人捎一封书信或者口信去?可是四顾周围,却找不出半个合适的人来。严府家丁虽多,谁敢瞒着老爷,去帮少爷给一个女山贼送情信?至于锦衣卫的四个总旗,关系虽好,这等儿女私情的事,却也不好找他们。尤其现在飞虎寨还是当剿的土匪,就更没法托人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臧否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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