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听到左文祥的话,忙笑道:“老伯,暂时还不需要,知道您老神通广大,等我真需要时再有劳帮忙吧。”
“这也好,世兄若需要,随时说。”左文祥怏怏不乐地应道,看了一眼儿子。没想到自己主动出击的一招,竟然被况且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
明代政治的一大特色就是各地都有镇守太监,不仅各省设有,许多重要的地方也有,南京、中都两京更是配备齐全。有镇守地方的、有监军的、有镇守皇陵宫苑的等等。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朱棣,据说朱棣起兵反叛时,京城许多太监暗地里与朱棣私通消息,原因是那个圣天子建文帝对他们管束太狠了。
建文帝几乎把朱元璋的暴政全面革除,唯有对待太监宦官们的管束,不仅没有缓和却是变本加厉,宦官们稍有过错就会被重罚。朱元璋严禁宦官干政议政,他在位时,派遣某个太监出使,就算是重用对方了。
朱棣举兵到达长江以北时,南京城里的许多宦官纷纷出逃,投入朱棣的军营,讲述建文帝的“残暴不仁”,以讨取朱棣的欢心。建文可谓赢得了天下民心,唯独失去了宦官们的拥戴。
宦官们出逃后大肆列举建文的罪状,等于是给了朱棣反叛朝廷提供了合法性,他们还给朱棣带来了京城的防守军备资料,同时约好里应外合,迎接燕王入京。
朱棣一时头脑发热,大肆许愿,等他登基后,这些宦官全部予以重用,并大加封赏。等他真的当上了皇帝,宦官们纷纷前来要求皇上兑现诺言,朱棣才发现根本没有如此多的重要岗位可供安排,不得已只好实行下放政策,把他们安排到地方上任职。
明朝宦官遍地的根源就在这里。
各地镇守太监权力极大,他们不属于地方管辖,直接承命于皇帝,无形中就带有钦差的色彩,外廷大臣的奏章递到皇上手中,需要走许多程序,镇守太监的奏章却可以直达御案。何况,他们在宫中还有内应。
因此,地方封疆大吏对镇守太监是又恨又怕,表面上如对鬼神般敬而远之,暗地里则不免勾勾搭搭,相互利用。
左家只是商人,跟太监们交结就没有什么忌讳,实际上许多富商要想打通官场乃至宫中路线,都需要借助这些镇守太监的力量。
况且知道调阅密档的手续,早在苏州时,他就想弄明白自己的家族和身世,但他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祖上在太祖朝因逃避征召,背负一张必杀令,至今尚未解除。
这也是他在中都唯一的入手处。
有一次,况且开玩笑似的对师兄小王爷说,想看看朝廷关于太祖屠戮医生的历史档案,小王爷师兄咧嘴笑道:“这些不光彩的事都锁在皇家密档里,分别储存在三都的皇宫里。要想查阅需要圣旨御批。”
“这都是历史了,还有什么秘密吗?”
“师弟,你有所不知啊,太祖皇帝不知羞耻,他那些子孙还是要脸面的。祖上肮脏残暴的事,子孙固然不能非议,也不希望大白于天下。”
“那为何不直接销毁了,一了百了,省得遗患。”
“你想简单了,任何一朝也不敢销毁前朝秘档,那是不孝。既然不宜公开,有不能销毁,只能藏起来。”
“如此说来,我这样的平庸之辈是看不到了,师兄要是想看能看到吗?”
他记得小王爷师兄当时脸色很怪,好一会才笑道:“想看自然是看得到的,可是你不嫌恶心吗?真要都看完太祖、成祖两朝的残暴不仁,你会对天道产生怀疑,更不用说那些圣贤大道理。还是眼不见为净哪。”
天道之有无,是人类史上永远的谜,司马迁著曾对天道产生强烈的怀疑,仰天发出若干强烈的质问。大周王朝天下归心,缘何伯夷、叔考饿死首阳山?还有更多的事例,都在拷问着天道之有无。
但不管怎样怀疑,普天之下还是承认天道的存在。天道至善,无所不容,中国古代世界观、价值观都建筑在其上,如果天道不存,人心将会大乱,整个世界就要崩塌。那是何等可怕的事情啊,简直不敢想象。
况且当时没有再继续追问,师兄小王爷有特权看到皇家秘档,对他而言,似乎也是一种心里安慰,也就是说,查询历史档案的可能是存在的。
“许哥,我跟你学医好吗?”习惯用身体跟眼睛说话的左羚忽然开口道,打破了况且的遐思。
“这个……”况且一怔,真没想到左羚会出这么一道难题。
“我知道你的医术是家传的,传子传媳不传女。那我学应该够条件吧?”
此语一出,满座震惊,萧妮儿勃然大怒,酝酿心中已久的怒火顷刻间就要爆发。
况且急忙手一翻,反手压住萧妮儿的膝盖,示意她勿动。
左羚这话太露骨了,等于是直接向况且求婚了。男追女是自古不变的老套路,可是历朝历代都不乏有强势女人,不仅反过来,而且霸道的程度不让须眉。
唐中宗的女儿安乐公主就在庙堂上为自己择婿,南北朝时的山阴公主更是不服气哥哥能三宫六院,闹了半天,最后自置面首八人,不在编制之列者无数。
“左小姐,这可是大事,不是儿戏。我须回家请示父亲方可答复。”况且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不紧不慢,反制对方而不露痕迹。
爹啊爹啊。这就是有爹的好处,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事,往老爹身上一推了之。有本事,你跟我老爹去商量吧,我是啥也不知道,溜之大吉也。
左家父子愣住了,好像听到精美瓷器瞬间破裂的声音:计划出岔了,而且是在最不可能出岔子的地方搞砸了。
左东阁笑道:“许兄弟勿怪,舍妹有些喝多了,不用当真。”
况且拱手笑道:“我也有些多了,也很疲乏,要不今天到此吧,多谢老伯跟令兄妹的款待。”
“哪里话啊,这叫什么款待。你能来就是给足了我们圣济堂面子,应该是我们谢你才对。”左文祥勉强挤出笑容,他此时脸色还有些发青。
“也好,许兄弟,我送你们去休息。家父已经为你们腾出一套宅子,虽算不上好,住着也还方便,仆人丫环都配置好了。”左东阁笑道。
“如此打扰,担待不起,我们待会找家客栈就行了。”况且说道。
“世兄,你这就是骂我老头子了。要是让你住客栈,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知道的是你不想欠我的人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太土鳖,连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呢。”左文祥的言辞有些激烈,显然失去了一直保持的从容。
况且笑道:“也罢,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辞了,且听老伯的安排。”
“其实你要住客栈也是一样,最好的客栈都是俺家的。”左羚忽然来了一句,大家都憋住了,差点没笑出来。
况且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左家在凤阳府势力,左羚的话一点不假,但就是有点傻愣。在这座城市里,想要找到没有圣济堂跟左家标志的好东西、好去处,还真不容易。
众人下楼,坐车,赶往几个街口外的宅子。
在车上,萧妮儿还没有缓过劲来,有些失神地紧抓着况且,小嘴紧闭。况且只是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没有说话。
此时已入宵禁时,街上行人不多,各大酒楼依然灯红酒绿,笙歌幽幽。
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里,传来歌女柔美的歌声,那是当时很流行的一曲:
初相会,可以娇,月貌花容,风尘中最少。瘦腰肢一捻堪描百事,俏心肠难学,恨只恨和他相逢不早。
常则愿席上樽前,浅斟低唱相偎抱,一觑一个真,一看一个饱。虽然是半霎欢娱,权且将闷解愁消。
萧妮儿恨恨地掐了况且一把:“半霎欢娱,干嘛那么可怜,一会儿就跟她整夜欢娱吧。”
况且吃痛,险些叫出声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非要把一首艳曲的内容强加到我头上?他嬉笑着说:“要跟谁也是跟你。”
“好啊,一会没胆子的是小狗。”萧妮儿发狠道。
“算了,我就是小狗吧。”况且缴械投降。
萧妮儿扑哧一笑,两行珠泪却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扑在况且胸前,用他衣服擦拭眼泪,还说着:“没关系,脏了我给你洗。”
况且还真喝了不少酒,被左羚挑逗了一晚上的风情早已血脉贲张,哪儿禁萧妮儿这一顿磨蹭,只感那股柔软跟火热直透腹底,下面不禁起了反应。
兄弟,你定要给我吼得住,千万别让我出洋相啊。
况且急忙用力呼吸了两口夜间的冷空气,又引导那股冷气入腹,这才把一场暴动压下。然后对萧妮儿说:“你啥也别想,只要知道我的心就行了。”
萧妮儿的眼睛又湿了:“你别逗我哭,再逗我,我真就大声哭出来。”
况且只好再次投降,他对萧妮儿是一点辙都没有,说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况且觉得,与其说她像丫环,有时自己更像一个小公主的跟班。
不过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以前他对待妹妹一样,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移情吧。
不多时,车停了,左东阁亲自给他打开车门,笑道:“兄弟,你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