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诧异道:“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寺外,呆在王大中身边么?眨么眼的功夫,你上哪儿变出这么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
原来铁面人并非是什么大都督府的校尉,更不是张潜的手下人,而是刚刚佯装投降王大中的业玄方丈!
业玄方丈摆弄着手中的铁面罩,道:“王大中刚才一门心思都扑在崔县令等人身上,围寺混乱之时哪里还顾得上贫僧?所以贫僧师兄弟二人,趁着他不注意之时,便瞧瞧溜走了。”
崔耕又问:“那你所率的这支骑兵……”
既然来救援的是业玄和尚,那么很显然这支装备精良的骑兵,也肯定不是什么大都督府的骑兵了。
但他一个山野小破庙的主持方丈,崔耕苦思不得其解,短短时间里他上哪儿搬来这么一支足有百人的骑兵?而且个个都是骑乘战马,顶盔佩甲,制备精良,这可不是一个寺庙方丈能办到的。
“的确,他们都非张潜大都督府的府兵,而是某家的忠心部署。他们平日里化身村民,聚集在离小隐寺不远的大辛庄内,与寻常农夫并无两样。”业玄方丈不再隐瞒,如实说道。
“什么?”
崔耕大为诧异,面色肃然,问道:“大和尚,你到底是什么人?”
“某家既敢率旧属来救援崔县令,自然不愿再欺瞒于你。”
业玄轻轻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十年前,某家叫徐敬业。”
“徐敬业?起兵讨武,兵败殒命的徐敬业?”这下,崔耕彻底淡定不能了。
“呵呵,死?”
业玄和尚,不,如今应该叫他徐敬业了。只听徐敬业淡笑一声,道:“那不过是武氏捉不到某家,为了稳定朝政时局和坊间民心,而故意散布的谣言。想当日,兵败被围城之后,某家就拿着早早准备好的度牒,隐居进杭州郡钱塘县内的灵隐寺了。前两年,才迁来此地的一间破寺,并给这小寺取名小隐寺。崔县令没发现,小隐寺与灵隐寺只有一字之差吗?”
“原来如此……”崔耕慢慢消化着这些一旦传扬出去,定会掀起血雨腥风的惊人消息。
又听徐敬业说道:“搬来小隐寺也挺好,此地偏僻鲜有人至,闲暇之余,某家还能跟化身在大辛庄为农户的老兄弟们,忆忆往昔喝喝酒,这日子倒也过得逍遥。“他们隐居于离此不远的大辛庄。”
崔耕渐渐从震惊中平淡下来,想起昨日自己等人从进小隐寺开始,发生的一桩桩奇怪之事,还有见到的种种不寻常,最后皆化作一声苦笑,感慨道:“诶,也怪崔某没反应过来的。其实我早就该想到,大殿内供奉的人像,根本不是你那二叔徐思文,而是令祖英国公上徐世勣。”
“正是,某家不孝,以至于祖父尸骨无存,如今也只能立下石像,每日参拜礼敬,以赎前罪了。”徐敬业连连叹息。
崔耕又问:“那你怎么又和王大中扯上了关系?”
徐敬业苦笑道:“说起来,这世上又岂是一个巧字说得?王大中这桩事儿,真可称得上是阴差阳错,飞来横祸……”
徐经验缓缓述道,原来王弘义接到丽竞门密令,要杀崔耕取其性命。王弘义再怎么着。也不敢在扬州城内干这票差事。最后思来选去,他选中了小隐寺。
这地方既离扬州够近,又非常偏僻。最关键的是,寺内只有两个老和尚和几个不堪一击的和尚,在他看来非常容易控制。
所以才崔耕带着两女去往桃花溪过上巳节那一刻起,他就设计了一切,崔耕也正中他下怀,慢慢进入了他的圈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被他威胁的两个和尚应该是在与崔耕饮酒之时,下药将崔耕一行人灌醉,然后一锅端。
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表面上被他们威胁控制的和尚,一个是徐敬业,一个竟还是骆宾王。
按理说呢,徐敬业等人兵败之后只想找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隐姓埋名带着众残存弟兄了度余生的。所以,他们不愿招惹王弘义,打算替王大中完成这桩害人性命的差事之后,就趁乱逃走,带着大辛庄潜伏下来的兄弟,另寻他处,继续苟活余生。毕竟崔耕与他们并不熟稔,更无交情,所以崔耕的死活与他们无关。
可没想到的是,崔耕到了小隐寺之后,几人话匣子打开闲聊之余,竟还谈起了徐敬业。崔耕无意中念出的两句诗,令化成老和尚的徐敬业老怀大慰,恨不得引为生平知己。
毕竟自打他兵败之后,因为朝廷的散布谣言和恶意中伤,世人对他徐敬业多有误解和猜度。而偏偏,一个素不相识,还是朝廷命官吃着武氏皇粮的江都县令,竟然为他念出了一首颇为公道的诗。
徐敬业不忍崔耕白白丧命于此,这才有了以谜语暗示他快些逃走之事。
他没想到是,虽然王大中是个草包,但他背后的王弘义却不是普通角色,做事缜密,环环计划都安排的滴水不漏。以至于王大中率众杀手提前行动,断了崔耕逃跑的后路。
最后没办法,他和骆宾王只得装傻充愣,胡诌什么“乐空双运之道”,还有什么魅蝶,假意投靠到王大中那边。
随后趁着王大中率人围寺混乱之时,一个不注意,俩人溜了出去,急急赶往几里之外的大辛庄去搬请了救兵。
他们溜走之后,若是不管不顾崔耕,或者说来迟半柱香的时间,恐怕崔耕等人真的命陨此处了!
……
崔耕听完前因后果之后,不由暗叫了一声“好险”,拱手抱拳,郑重其事道:“徐…徐前辈,今日不单单救了崔某,还救了与我同行的数十人,大恩大德,当真是无以为报!”
徐敬业虽冒充和尚这么多年,但多少还是拜读了一些佛经,颇具佛性地开口讲道:“昨日因,今日果。若非崔县令昨日进寺之后,与某家种种投缘,某家也不会兵行险招,冒着被人发现踪迹下落的危险对你施以援手了。所以,一切皆是因果皆是缘!”
“……”
被他这么一说,崔耕竟无言以对,照这么说,自己难道还要感谢自己,为徐敬业起兵讨武之事说了一番公道话?
好吧,唯有感谢那场荒唐大梦,让他知道了后世历史对徐敬业的评价!
不过接下来,崔耕头疼的地方也来了。
因为徐敬业、骆宾王这俩个历史上赫赫有名之人,在武则天、在朝廷、在世间所有人看来,他们是起兵谋反,命陨扬州的。现在他俩不仅没死,还能吃能睡活得好好的,这俩可是见光死的黑户啊!
虽然徐敬业戴着铁面,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明他是徐敬业的身份。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手底下这一支甲胄俱全的骑兵,该怎么解释?
王大中只是被擒,可没死啊!
王大中所率的丽竞门杀手也没全歼!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那些被王家父子蛊惑当了杀手,却真正出自大都督府的府兵,也都活着啊!
一旦这些人回到了扬州城,泄漏了消息,自己该如何跟张潜解释,突然冒出来的这支战斗力如此爆表的骑兵?
总不能将王大中及其丽竞门党羽杀光了,以防走漏消息吧?
即便这些人该杀可杀,但那些投降的大都督府府兵呢?
也统统杀之灭口?
这肯定是不现实的!
苦恼,真他娘的苦恼!
徐敬业兴许也看出崔耕莫名沉默下来的原因,当即笑道:“某家今日挑明身份,就没打算让崔县令为难。这样,不如你将我捉了去,向朝廷请功。反正某家当了十余年缩头乌龟,也当够了!”
此话一出,崔耕连连变色,第一时间摇头道:“不,不不不,崔某怎么可能这么干?这不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吗?呃,徐前辈莫急,容我细思…其实一百多人倒是好说,关键是铠甲和战马……诶,貌似也能说得通哈!”
崔耕心中有了主意,人也轻松了些许,说道:“咱就这么说,您,也就是业玄大师,当时深更半夜,前去求援,一没留神,掉进一个大洞里了。忽然发现,这里是一个武库,里面有各种盔甲和兵器。后来发现了文书,这里是徐敬业兵败之后,以图东山再起的藏兵库。”
这个理由倒是行得通,而且藏兵库对徐敬业而言,也是现成的。因为他的旧部,平时为农时,都会将这些武器放在某个秘密所在。这库房是现成的,稍微一改造就能变成藏兵库。
至于村民为何会有如此的军事素质?这也能解释的通,就说老和尚业玄悲天悯人,平日里为防村寨受山匪袭扰,所以闲暇之余就教了他们一些战阵之道,用以自保。
至于为何老和尚也懂战阵之道……
这倒是不新鲜,几十年前,便有十八棍僧救唐王的典故。莫要小瞧了和尚的军事素养,这是有迹可循的。如今现业玄老和尚带领村民,假扮官军救崔县令,这也圆的过去,是不是?
“说法倒是都能成立,只是……”
徐敬业犹豫道:“崔县令,只是这巧合也太多了吧?这种由头骗骗平头老百姓还成,但要骗过官府,骗过朝廷,难啊!只要有人稍微怀疑,到大辛庄去抓了我一个旧部去审问,十八般刑具一上,饶是铜皮铁骨的硬汉,那也得露出端倪来。”
“这个我也考虑过。”
崔耕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又说道:“所以,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你的人落入张潜的手里,更不能落入丽竞门之手。我已经替你考虑过,扬州有个大户,叫李善的,可曾听说过?我与他关系莫逆。他在扶桑有处基业,不知你这些旧部了愿意往扶桑一行?”
李善可是扬州城坐地分赃的黑社会头子,在扶桑的买卖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他在扶桑也当然不是什么安善的良民。如果李善能得徐敬业这一百多战斗力极高的旧属,不可谓是如虎添翼。
在崔耕看来,这些人反正隐姓埋名乔装打扮的在大辛庄,过着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如去扶桑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事,也好在扶桑组建家庭,开枝散叶。
不过他建议徐敬业最好是暂且留下,不要与他们一块去扶桑。
他的顾虑有二,其一呢,徐敬业号召力太强了,这些旧属若是到了扶桑之后,这些人到底是听徐敬业的,还是听李善的?这简直就是给李善送去一桩大麻烦。
其二呢,如果徐敬业也跟着去扶桑,那么跟此次小隐寺这起事件有关的人全都走光了,那不告诉张潜和朝廷,这里头有猫腻吗?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所以,徐敬业和骆宾王,还得以小隐寺和尚的身份留在此地。
只待两三年后,这件事的风头过去,再正大光明的“圆寂”,重新换一个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事关重大,更事关百来号人的生死存亡,徐敬业足足考虑了半晌,最后点头同意道:“如此精心安排,倒也能交代的过去。好吧,崔县令怎么说,某家就怎么做。能让我这百来号忠心的老弟兄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崔县令对某家便是大恩!若真出了什么漏子,某家大不了一死,绝不连累不到崔县令。”
“徐前辈言重了,你不也救了我们数十号人的性命吗?正如你之前所言,一切皆是因果皆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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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强接烫手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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