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慢慢抿紧了唇,忍住心底的酸涩。
她记得路近的头发一直漆黑浓密,一点白发都没有。
可才几天,他的鬓边就染上了白霜。
顾念之知道为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窗边的路近,良久,向他伸出手,“爸……”
路近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念之。
他的担心太多了,但是理智告诉他,担心也没用,所以他一直等着顾念之给他“最后审判”。
不过理智是这么想,可人还是在煎熬着,不知不觉就白了头发。
路近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但是看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他是太担心顾念之了。
顾念之伸出了手,路近闭了闭眼,向她缓步走去。
来到顾念之床边,握住她的手,喃喃地说:“念之,对不起……”
顾念之虚弱地笑了笑,“爸,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们对不起妈妈。”
路近鼻子一酸,差点没当众掉泪。
好歹他忍住了。
游戏里的那幅场景,他出来后确认过,没有别人看见,就连赵良泽当时都屏蔽了跟顾念之有关的画面。
可顾念之看见了,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打击。
这是他曾经向秦素问发过誓,永远也不让顾念之知道的事。
他,食言了。
路近心里很不好受。
他对不起顾念之,也对不起秦素问。
他一向自诩自己无所不能,可是这一次却栽了这样大一个跟斗。
路近深吸一口气,垂头说:“是,我也对不起你妈妈。你骂我吧,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顾念之一时没有说话。
路近心里更加发虚,接着说:“……我想回去了,回去之后给你妈妈守墓,一辈子不再做别的事了。”
他想不出别的方法来弥补秦素问,只有这一个想法。
霍绍恒这时才明白过来,这父女俩,好像有什么过节了。
还跟念之的亲生母亲秦素问有关。
他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劝道:“念之刚醒,身体还有点虚。路伯父帮忙想想有什么办法能给念之快速补补身体,明天就是婚礼预演了。”
顾念之浑身一震,讶然回头看着霍绍恒,“……婚礼预演?!已经到婚礼预演的时间了?”
霍绍恒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如果你还不醒,我就抱着你去婚礼预演。——我的睡美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情话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顾念之囧的满脸通红,屋里的人却发出一阵哄笑。
马琦琦快乐地鼓掌,说:“霍少,看不出来啊!从来不说情话的人一说情话,安全让人招架不住!——念之,快说想嫁!”
顾念之顿时甜如蜜,心情好得像是三月里小阳春的天气,干枯了一个冬天的树木冒出绿芽,绿草茸茸,花朵绽放,连空气里霎时都充满了恋爱的味道。
路近听了,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忙说:“没问题!我早就准备好了!念之,来,我给你换吊瓶里的营养液补充体力!”
顾念之人事不省地躺了这么多天,都是靠吊瓶里的葡萄糖维持着一线生机。
她的身体当然是虚弱的,可她的精神却是亢奋的。
路远也看出这父女俩之间好像有了一丝隔膜,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路近的肩膀,“路上将,你怎么能走呢?念之和绍恒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婚礼之后,你的小外孙就有可能出来了,你忍心看不见自己的小外孙吗?”
路近顿时紧张地瞥了顾念之的腹部一眼,明知道她肚子里还没有孩子,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小婴儿白白胖胖如同小糯米团子一样的可爱状。
顾念之刚生出来的时候就特别可爱,好像没有经历过初生婴儿都经历过的“丑比”时期。
他的小外孙,会不会更可爱呢?
路近发现自己的思绪飘远了。
一边给顾念之换着吊瓶,一边又瞥了她一眼。
顾念之又好气又好笑,拖长声音说:“爸——!您的小外孙还没影儿呢!再说您都要回去给妈妈守墓了,我生不生孩子,跟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路近脱口而出,“女人生孩子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我当然得看着你!孩子生下来之后……”
他又飞快地瞥了霍绍恒一眼,讪笑着说:“……我还得给我外孙编启蒙读物呢……”
“那您不走了?”顾念之将路近的手抓紧了,心里更加紧张,她当然担心路近会突然消失。
这人的本事太多,防不胜防,顾念之不想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他了。
路近察觉到顾念之的紧张,轻吁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谁都赶不走我。”
顾念之重重点头,“嗯,爸,您要是抛下我,我们父女情份也就到此为止了。”
用重话圈住路近,顾念之才又四下看了一眼,说:“我的游戏头盔呢?”
霍绍恒挑了挑眉,“你还想玩游戏?还没玩够?”
“是啊,命都差一点玩没了,念之,你可长点心吧!”马琦琦也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顾念之笑着嗔了她一眼,“琦琦你不许拆台!”
路近却已经将那头盔找来送到顾念之手上。
霍绍恒:“……”
他的话居然已经不管用了。
顾念之得意地朝他飞了个眼风,笑嘻嘻地狡黠说道:“有爸的姑娘就是了不起,怎么地?不服来打我啊!”
一副欠揍的样子。
看见她很快就恢复了生气勃勃,霍绍恒心里非常满意,却没有表露出来,扣起食指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这些头盔都没用了,给你也没关系。”
顾念之怔了一下,“头盔没用了?”
路近点点头,想说什么,但是目光在屋里扫了一下,欲言又止。
阴世雄和赵良泽会意,马上带着马琦琦和陈列告辞,将屋子留给路远、宋锦宁、霍绍恒、路近和顾念之几个人。
他们的安保程度不能跟这几个人比,很多东西不能听。
等他们走了之后,霍绍恒才关闭了屋里的监听装置,对顾念之不动声色地说:“系统ai的本源芯片被我毁了,这些头盔不能启动,所以没用了。”
顾念之感慨一声,看着手里的头盔,拿起来转了一下,说:“你的外祖父真是牛人。”
宋锦宁笑了,“念之,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困在游戏里时间最长的人是顾念之,跟系统ai直接交手的也是顾念之。
如果说有谁对这整个系统了解最多,也只有顾念之。
顾念之“嗯”了一声,看着路近,缓缓地说:“爸,您发现了吗?这个网游之所以这么神奇,能做出那么多逼真的游戏场景,却没有因为系统负荷越来越大,出现服务器崩溃的情况,是什么原因?”
路近进去了一趟,能不知道原因吗?
他悻悻地瞪了顾念之一眼,“……我不想说!”
顾念之:“……”
她有些啼笑皆非,轻轻握住路近的手摇了摇,说:“这个网游的关键所在,其实不是它的源代码,也不是它的服务器,而是……”
顾念之垂眸看向另一只手上的头盔,“是这个头盔。”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头盔是有专利权的,而且用的是宋女士父亲宋海川先生的脑电波探测仪专利权。”
宋锦宁恍然大悟,突然醍醐灌顶一般急声说:“所以这个网游根本是读取的玩家大脑里对某一特定场景的记忆画面!然后转化成视觉图像!”
所以它不需要非常庞大的服务器配置,也不担心会有系统负荷越来越大的情况。
换句话说,它不过是刺激了人的脑电波,让你在幻觉里面玩耍。
“……可是,它怎么形成跟别的玩家的交流的呢?”霍绍恒也玩过这个游戏,在技术方面,他还是有些不解的地方。
路近这时才说:“其实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宋老的那二十五行源代码。它起到了连接玩家脑电波场景的功能,也就是说,如果把各人的脑电波看做是一个个单独的房间,这二十五行源代码,起到的是‘拆墙’的作用。”
“它打破了各人记忆的隔膜和边缘界限,让大家能够互相交流沟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基本上没有玩家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没有在玩家的意识里形成主动的抵抗心理。”
“如果玩家主动抵抗,它是无法‘拆墙’的。”
顾念之也点点头,说:“就因为玩家没有这个意识,所以他们的全部记忆对系统ai是开放的。就像你的手机里装了一个恶意窃取你隐私的app,你给了它权限,所以它可以无限制读取你存在手机里的所有内容。”
顾念之早就想到是这个原因,因此她没有对系统ai开放所有记忆。
而路近脑海最深沉的秘密被顾念之读取,也是这个原因。
他对顾念之不设防,顾念之又因为“吞噬”了一部分系统ai的源代码,她的脑电波有了读取别人记忆的功能,所以才看见了那样一副场景。
路近心有余悸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顾念之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您别担心,我的脑电波很正常。回到现实,脑电波就不起作用了。”
也只有在游戏系统那种微观环境下,她才能发挥一点系统ai的功能。
可那种机械功能到底跟人的生物功能是不相容的。
顾念之在现实里醒过来,她的生物功能已经自动将“吞噬”的那部分“异类”给抹杀了。
这是人体的自救功能,每个人都具有的。
路近到底不放心,还是给顾念之做了一个全面的脑检测,直到确认她的脑电波完全正常,没有任何异状,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折腾,就到了第二天晨曦初露的时候。
晚上是婚礼预演,顾念之需要养精蓄锐。
霍绍恒强行让顾念之和路近这对父女“分离”,才能让顾念之好好睡一觉。
她临睡的时候握着霍绍恒的手,轻声问道:“霍少,宾客名单有变动吗?”
霍绍恒微笑着摇摇头,“没有。一个不少,都来了。”
“那就好。”顾念之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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