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初往旁边让了一步,打开车厢门,弯腰进去,将顾念之抱了出来。
陈列愣了一下,回头招呼担架抬过来。
何之初没有理会陈列审视的目光,他将顾念之小心翼翼地放在担架上,目光温柔缱绻至极,像是对待自己最珍贵的珍宝。
陈列在旁边瘪了瘪嘴,心想这一幕幸亏是自己看到的,如果是霍少……
他打了个寒战,那人向来深藏不露,如今更是历练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从来没有像何之初一样总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无论对谁都有着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并不明显,几乎淡得看不见,但是却能让人如坐春风,打心底里佩服他,甚至臣服于他,只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并不显得生人勿近,但那幅从容淡定的样子,却更深不可测,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就是真正领导人的特质啊……
就连陈列跟他这么多年兄弟加战友,如今也很难摸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人家的官儿越做越大,芝麻开花节节高,自己依然止步于大校,很难再进一步了。
陈列摇了摇头,暗道自己也真是吃饱撑的,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想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也很清楚,不管霍绍恒如何深沉内敛,顾念之始终是他心里不一样的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列跟着担架回到救护车上,对何之初挥手示意,“何教授,谢谢您及时通知我们。等到了医院检查之后,我会把念之的情况发给您。”
何之初背着手看向救护车里面,顾念之躺在担架上,已经被几根皮带固定住了,救护车不管怎么颠簸,都不会让她受到进一步的伤寒,点了点头,说:“那就劳驾了,阴上校那边有我的电话,如果您不知道的话。”
“好的,我会问他的。”陈列彬彬有礼地说着,将救护车的后车门拉上了。
很快,救护车闪着灯,呼啸离开了B大校园。
周围围观的学生这才四下散开。
原来那女生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难怪何教授会抱着她……
之前偷拍过的学生觉得不好意思,大部分都删除了手机里的照片。
但也有极个别人不忿,偷偷将照片留了下来。
特别是何之初最后将顾念之抱上担架的照片,只要长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他爱她至深。
……
救护车打着灯,在马路上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了特别行动司总部驻地的医务大楼前。
陈列推开车门下车,发现霍绍恒已经带着阴世雄等在医务大楼的入口处。
他还是穿着开会的那身军装,应该是刚刚散会,头上的军帽压得低低的,盖在眉眼之上,深邃的眸子极黑,但是又极亮,像是黑夜里的一束火炬,表面的沉静下有着熊熊燃烧的烈焰。
他镇定地站在那里,高大精壮的身躯包裹在将官军服之下,裤缝笔直,领口的风纪扣扣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折痕。
担架从救护车里推了出来,顾念之被皮带固定得动弹不得。
霍绍恒这时才快走两步,来到担架车旁飞快地打量了顾念之一眼。
“伤到哪里了?”霍绍恒习惯性地伸手先探了探顾念之的额头。
小时候她只要一不舒服,霍绍恒一定会先探一探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
这个习惯根深蒂固,一直保留到现在。
可她是伤了尾椎骨,不是头疼脑热啊!
顾念之翘了翘唇角,有些想笑。
但是当霍绍恒温暖的掌心和她的前额一触即分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一个铁血刚硬的男人偶尔流露出一丝温情,任她无论竖起怎样的坚强防备,都被他这一下带起旧日回忆的温柔碰触打得落花流水。
顾念之躺在担架上,看着霍绍恒笑,笑着笑着,她发现有泪水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霍绍恒以为顾念之是疼哭了,心里虽然万分焦虑紧张,却也只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泪,然后对陈列淡定地说:“别拖拉,赶紧送手术室。”
陈列听得一哆嗦,不敢再跟霍绍恒开玩笑,急忙转身招呼自己的医护人员:“快进电梯,送到我的特别医护室!”
他的医护人员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不用他再说什么,已经互相协同合作,将顾念之送到陈列的特别医护室。
陈列为了保险起见,一上来就给顾念之做了全身CT,担心除了尾椎,还有别的地方出问题。
不过顾念之的底子实在太好了。
虽然这一下摔得她尾椎骨疼痛难忍,但也只有尾椎骨严重骨裂,别的地方都没问题。
陈列的CT结果出来,又仔细查了两遍,确定没有别的问题,才让她回到病床上。
因为是骨头出了问题,她这一次住的是特制病床,就跟一个人体倒模一样,她躺在里面,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一般情况下,像顾念之这样严重的骨裂,至少得在这样的病床上躺三个月,等待骨头愈合。
但是鉴于顾念之特殊的体质,陈列觉得应该两星期就够了。
霍绍恒一直等在病房外面。
他没有说话,一只手夹着一支烟,站在走廊上对着窗子的地方。
窗外还在下雪,天气越来越冷,霍绍恒只穿了一件呢制军装,里面只有一件常服衬衫,但却觉得燥热无比。
手里的烟都无法让他镇定下来。
当然,光看外表,没人知道他心情的焦灼。
推开窗子,寒风夹着雪花扑了进来,倒让人精神一振。
他戴着蓝牙耳麦,正在听取顾念之身边的特勤人员汇报工作。
“霍少,这一次的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情况很混乱,不过幸亏我们有四个人,可以从四个方向cover她。因此当我发现她有可能仰倒,撞到假山上的尖石的时候,一时着急,就用石块打中她的膝盖,这样她就不会往后仰倒,只会重心下移,坐到地上。”
停了停,那人又小心翼翼地说:“……霍少,顾小姐的伤势是不是很严重?我是不是犯错误了?”
他们四个人负责暗中保护顾念之。
以前一些小事都被他们轻而易举化解了。
最近两次倒是越来越激烈,这一次更是为了避免她受到更大伤害,就选择了伤害小一些的措施。
但依然让她受了伤害。
和撞到后脑勺非死即傻的后果比起来,这样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后果,也不知道孰轻孰重。
那特勤人员觉得是自己工作的失误,非常懊恼,“霍少,您处分我吧,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如果早一点出现,直接送她回宿舍就没事了。”
霍绍恒丝毫没有怪他,声音很是镇定温和:“没事,你做得很好。你没有错,为什么要处分你?因为你救了顾小姐的命,所以我要处罚你?你认为我就是这样糊涂的上司?”
那特勤人员万万没想到霍绍恒一点怪罪他的意思也没有,一时感动得五内俱焚,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眼眶一热,眼泪都流下来了。
他忙用手背抹了一把,尽量自然地说:“嗯,我知道了,谢谢霍少体谅,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你做得很好,不要自责。”霍绍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听你的汇报,这些天念之的状况有些多,你有和以前发生状况的频率做对比吗?”
那人忙说:“我们四个人正打算开个会,最近确实有些怪。等我们把所有情况汇总了,再给您写一份报告。”
霍绍恒点了点头,“行,写完发到我邮箱。”顿了顿,又提醒他们:“越快越好。”
刚挂了电话,陈列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霍少,情况检查完了,你可以进来了。”
霍绍恒立刻扔了手中的烟,转身回到陈列的特别医护室。
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顾念之,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先进了陈列的办公室。
“伤势如何?”霍绍恒坐到他办公桌前,自己拿起他桌上的CT报告看了起来。
陈列打出CT图像,跟他解释:“尾椎骨的骨裂非常严重,说实话,一般人这样,终身都会行动不便。”
霍绍恒抬头看向陈列,默不作声,但是视线却沉重得很,压得陈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好又说:“当然,念之除外。她的体质,你又不是不知道?”
霍绍恒垂下头,“嗯”了一声,“那她会怎样?”
“在病床上躺两星期吧,应该就会愈合。”陈列试探着说,其实他也没有把握到底会愈合到什么情况,毕竟这是顾念之第一次有这样严重的骨裂。
就跟她小时候那些旧痕一样,虽然愈合,但不可避免还是留下了痕迹。
霍绍恒握着那份CT报告,手劲不知不觉大了起来,几乎将那份报告撕得粉碎。
陈列扯了扯嘴角,心疼得看着自己的报告数据,恨不得扑过去从霍绍恒手里抢出自己的宝贝……
霍绍恒坐了一会儿,才把那份报告放回去,他站起来,整了整军装,“……等她伤愈,这份报告必须销毁。”
“是,首长。”陈列肃然点头,没有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霍绍恒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陈列的办公室,还顺手给他关上门,隔开了他的视线。
陈列:“……”
摸了摸鼻子,陈列默默地关了病房那边的摄像头。
……
霍绍恒来到顾念之病床前坐了下来,握了握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得要命:“……哪里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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