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怀疑镇国府的未来,因为前两年,大家已经亲眼见证了,从无到有,再到如今叶春秋抛出了足以令人惊心动魄的账目。
只是……有心人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叶春秋在排排坐、分糖果,可问题在于,似乎有的人,却完全被排斥在了这个体系之内。
陛下得了好处,他的内帑问题解决了,镇国府照旧练他的兵,照旧拿出钱来继续发展,可是多余出来的分红,也足够弥补内帑的不足,陛下什么都不需操心,只管躺着挣银子也就是了。
宗室得了好处,不消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钱。还有贵族和大臣,都还能或多或少从中分一杯羹。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刘瑾呢?
又或者说,宦官呢?
许多宦官能够得势,是因为他们是陛下的贴心小棉袄,因为陛下有些不方便做的事,总需要他们去完成。
就比如朱厚照,他要玩,花钱大手大脚,可是他没钱,国库的钱是不会给他轻易动用的,毕竟这涉及到了国计民生,所以这个时候,太监就出现了,又或者说,刘瑾就出现了。
出于对刘瑾的信任,朱厚照便将这些事交给刘瑾去办,刘瑾呢,则趁着陛下需要钱,则狐假虎威,跑去外头找钱,打着皇帝的名目,说是新政也好,说是其他也罢,反正谁要是挡路,你就是给天子难堪,所以就收拾了你,你能奈何?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被刘瑾打倒了,也有人因为攀附上了刘瑾,借此飞黄腾达,中官只要攀上了刘瑾,无论在地方上再怎样的胡作非为,那也没关系,你要告状就告状好了,人家可是给天子办事的,你告中官横征暴敛,不就是骂皇帝贪财吗?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厚照依旧支持新政,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小钱钱过不去,小皇帝自觉得自己太穷了,毕竟即便是天子,也有发家致富的愿望。
可是现在呢?
现在满殿的大臣,为数不少都在高喊着祖宗之法不可变,反对新政。就在朱厚照忧心于钱的问题的时候,叶春秋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宫中内帑的问题,陛下,只要镇国府的生意做得好,陛下的内帑便可保无忧。
你看,这新政……
新政的效率很低,放出这么多中官,贪墨的钱财不知多少,先是办事的差役从中得了一层好处,之后就是中官从中谋取了一层利益,接着还要孝敬某些重要的人物,最后才会送进朱厚照的口袋里,所以虽然惹得天怒人怨,可是每年所增加的内帑,也不过是二三十万两纹银而已。
现在所有人看着朱厚照,而站在朱厚照一旁的刘瑾差点没一屁股瘫下去。
这……刘瑾现在算是完全明白了,这等于是皆大欢喜,就自个儿触了眉啊!
刘瑾努力地朝张彩挤眼色,想让张彩出面说上几句,可是张彩不傻,这个时候,你出来说任何话,所面对的不只是叶春秋,也不只是内阁的大学士,不只是那些御史,便是连今日站在班中的诸位宗室藩王,便是其他几个国公,怕也未必答应。
没有人知道镇国府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大家却是知道,现在叶春秋所提出的,对那么多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张彩不敢触这个眉头,所以很聪明地,选择了装聋作哑。
终于,朱厚照很愉快地想通了,似乎……朕暂时也不缺钱是不是?似乎……
他眯着眼睛,然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接着道:“朕没有想到啊。”
先是做了这么一个开场白。
然后他微微仰面,徐徐站起,背着手,踱了两步,显然,以前为了中官,朱厚照是没少背黑锅的,现在他决心不背了。
“朕万万想不到,中官之害竟是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啊。”
他的语气悲痛而有力,当年他就是这样忽悠诸位师傅们的,现在只是情绪照搬办了,道:“先帝将江山交到朕的手里,朕以为祖宗之法,致使弊病丛生,于是让刘瑾开了新政,原以为可以天下清明,可以裁撤掉冗员、冗官,可以效仿先帝一样,建一个清平世界,可是朕看了许多奏报,真是触目惊心,朕……朕真是有错啊,苛政猛如虎,这是王师傅教诲朕的话,朕今日方才幡然醒悟,这些中官,朕如此信任他们,谁曾想,他们竟如此恣意胡为,如此胆大包天呢,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宫中,都代表了朕啊,他们残害一个百姓,即是朕的过失,朕真恨不得下诏罪己,好生检讨自己的过失,传朕的旨意吧……”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肃然道:“立即召回所有中官,废黜新政,对于那些危害一方的,统统都要严惩不贷。”
呼……
这回,是真正的大局已定了。
叶春秋先是挑起了百官对新政的怒火,先行煽风点火,让反新政的力量浮出了水面;接着又收买了宗室和勋贵,使他们也成为了祖宗之法的捍卫者,而在这巨大压力之下,镇国府的分红,成为了压垮新政的最后一棵稻草。
现在……总算情势一面倒了。
没了新政,就没了中官,那些在地方上权柄极大,作威作福的中官,某种程度都是刘瑾和张彩这些人爪牙,叶春秋等于一剑将他们的爪牙都斩断了,而接下来,中官召回,势必要严惩一些人,这些人都是刘瑾的徒子徒孙,可以想象,接下来若是攀咬出了点什么来,那……
叶春秋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刘瑾。
刘瑾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控制住了内帑,就控制住了陛下,而显然他失算了,这一跤摔得很惨,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报复,因为此时此刻,报复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想着怎样自保才最重要,他整个人萎靡不振,一下子扑倒在了朱厚照的脚下,惶恐地道:“陛下,奴婢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