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也非常奇怪,他们家这三个小孩在家里的时候都贴心懂事得跟小猫似的,怎么一出家门就都变样儿了!
不过她还是得为自己家孩子撑腰的。
刚才在门外看到一位家长在一脚又一脚地踹孩子,嘴里碎碎念的只有一句,“你说你没干,那老师怎么找到我单位去了?啊?!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周小安听了很替那个孩子委屈,老师找家长就一定是学生的错吗?就算真的是孩子的错,好好说不行吗?不犯错那还叫孩子吗?
所以她对老师说话非常客气谦虚,却从进门就一句没说小全和建新。虽然那位带黑框眼镜的方老师一直暗示她,他们家这俩孩子实在可恶!傲慢!不尊重师长!
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怎么能随便骂自己家小孩?
关键是她相信这两个孩子,他们都是聪明懂事很有礼貌的孩子,绝不会无缘无故惹事儿的。
方老师已经唾沫横飞地开始讲这两个学生的“劣迹”了。
周小全和欧阳建新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省里举行数学竞赛,方老师就让他们参加学校的初级选拔,成绩出来,两个人竟然都得了满分。
这本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可方老师在改卷子的时候发现教务处印卷子的老师弄错了,把最后一页附加题印上了满满一页他给夜校会计班出的珠算题。
那天他正好有事没来监考,替班的老师以为他是要考学生们的计算能力,竟然就这么给发下去了。
这次的题量非常大,别的学生大多数都没做到附加题这一页就到时间了,做到的最多也就算几道,只有周小全和欧阳建新,不但做到了这一页,而且还全都做完了,做对了!
方老师当时就摔了卷子,这两个学生一定是提前偷到考题了!
夜校会计班的珠算题,人家用算盘打他们用脑子算,时间还那么短,根本不可能全对!
难道他们的脑袋比算盘珠子还利索?
可周小全和欧阳建新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是偷了考题,欧阳建新还提议,可以再出题考他们一遍,看看他们能不能再算对。
方老师就真的在教务处出了一页算术题,还是给会计班的习题,让他们当场做。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是用惊人的速度算完了,而且还是全对了!
本来这件事就该算完了,可是方老师就是觉得不对,他们肯定有什么猫腻,肯定不能算得这么快!
“连我都算不了这么快!他们怎么可能?”从周小安进门,方老师重复这句话至少得有七、八遍!
周小安看看两个孩子,心里有点自责,其实这个速算是她教给他们的。
当时跟他们说是夜校的一位老师教她的,那位老师后来被打成you派,所以不能说出他来。
其实在周安安的年代,上个心脑速算班对所有孩子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掌握几种速算方法,没事儿在亲朋好友面前表演一下,那是聚会时大人们最喜欢的余兴节目。
周安安有一个特别爱显摆的爸爸,她自己对数字也比较敏感,所以在这方面比别的小孩优秀一点也很正常。
在辅导小全他们几个功课的时候,她就随便教了他们几次,没想到这几个男孩子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学得都非常认真,她除了嘱咐他们不要泄露出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这个心脑速算也是从珠算上演变来的,后人只是总结规律,并不是创新。
可没想到竟然会因为算得好算得对而给他们惹麻烦!
方老师还在口沫横飞地指着两个孩子训斥,“你说你自己算的?谁信呢!你那演算纸上一个字都没有!你们那脑子还能比算盘都快?我都算不了这么快!你们给我老实说,是怎么作的弊!不说就开除!”
周小安深吸一口气,“方老师,您说他们俩作弊了,除了他们算得又快又好,还有别的证据吗?”
她终于明白每次她和哥哥姐姐们闯祸需要找家长的时候,爷爷都是尽量让好脾气的大伯父去学校是为什么了!
脾气不好的看到别人训孙子似的训自己家小孩,那是真忍不住要发火啊!
可自己家孩子以后还要在人家手底下学习,得罪了老师孩子还怎么混?
周小安只能把脾气忍了又忍,忍得一口老血憋在心里也得笑脸迎人。
可周小安觉得自己态度已经很好了,方老师却不知道因为她哪句话又暴跳如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冤枉了他们不成!就因为他们算得太快了才不对劲儿!我都算不了那么快!他们怎么可能!
他们肯定是作弊了!不承认就得处分他们!开除!这样儿的人品升什么中专,他们不配!”
周小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周小全一直忍着的火爆脾气却不干了。
他非常珍惜能回来读书的机会,所以老师冤枉他,骂他他都能忍着,可他敢这么对姐姐说话他绝对忍不了!
“你算不了我就算不了?你再拿题出来考!随便考!你不信咱俩一起做!谁输了谁以后就别踏进这个学校的门!”
方老师气得手抖,狠狠地指着周小全,看向张主任,“主任!你看看!你看看!这是当学生的对老师说话的态度吗?这是社会小流氓的习气!开除!这样的学生留在学校里一颗老鼠屎就得坏了一锅汤!”
周小安也看向张主任,“张老师,我弟弟说得虽然是小孩子的气话,不能当真。可再考一次确实是个检验他们是不是作弊的好办法,您说呢?”
她觉得她已经很客气了,可方老师还是不依不饶,张老师也一直对她黑着脸,“你们家大人呢?找个能说得上话的大人来。跟你说不清楚!”
原来不管对错,人家根本就不屑于跟她说话!
周小安还想继续争取一下,张老师对她挥挥手,“去吧,找个大人来!”竟然就不再搭理她,去处理别的事了!
而方老师还怒气冲冲像个随时都要点着的火药桶一样瞪着他们姐弟三个。
最后周小安只好把周小全和建新两个人留下,自己跑回去找家长。
人家电话都不肯借给她用!
就是这样,周小安还得笑着告别,保证尽快把大家长叫来。
谁让你家小孩的前途攥在人家手里呢!
可非常不巧的,小叔今天下部队视察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周小安站在军分区门口发愁,找谁冒充一下家长呢?那两个孩子留在教务处分分钟都有挨欺负的可能啊!
正发愁,一抬眼看见隔壁市政府的门口来来回回地徘徊着一个身影,肥肥大大的军装裤子白衬衫,头发剪得乱七八糟狗啃一样,却眉目俊秀唇红齿白,漂亮得大姑娘一样。
“张幼林!”周小安惊喜地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张伯伯好吗?太婆二叔公二叔婆的身体都好吗?满仓小二黑黑妞他们都好吗?”
黑妞是张幼林给小二黑生的小牛犊起的名字。
张幼林吃惊地看着周小安,“你怎么在这里?!”然后拉着她就往旁边的树后面躲,“你叫那么大声儿干什么?”
周小安不肯配合他,执意站在市政府门口,“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你犯啥事儿了?竟然敢往公安局跑!”
一听公安局张幼林差点儿没跳起来,“小点声儿小点声儿!你们城里人怎么都这么爱大吼大叫的?!”
周小安笑,刚去农村两年你就忘了本了!还我们城里人!你们家往上数八辈儿都是城里人加洋鬼子!
可张幼林显然不这么想,洋洋得意地拿手扇风,“你们城里这空气可真不好,一点儿凉风没有,哪有我们村儿里好,随便找个地方就凉快得不行。”
然后一副很可怜周小安的样子,“看你回来也没过啥好日子,走,我请你吃冰棍儿去!管够儿!”
周小安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不,你能请我吃什么好的啊,我等更有钱的来!”
他当赤脚医生一个月除了生产队给记工分就三块五毛钱的补助,他还都拿去买药免费发给村里人了,自己根本就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
张幼林瞪大墨玉一样黑亮的眼睛,“你竟然嫌我穷!”
周小安抬抬下巴,“不嫌你穷的来了!”
张幼林猛地回头,远远看见市政府门口出来一个穿着公安白色制服蓝色裤子的身影出来,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周小安你陷害我!”
周小安看着他瞬间蹿出去老远的身影笑得弯了腰,“回来!那不是张天来!逗你呢!”
确实不是张天来,连身材都没他高大,可见张幼林怕他怕成了什么样子。
张幼林又别别扭扭地走了回来,摇头晃脑非常遗憾的样子,“小安妹子,你回城里就学坏了!真是太可惜了!在杨树沟那时候你多好啊!”
周小安看着他身后,“张天来来了。”
张幼林接着摇头晃脑地满嘴跑火车,根本就不信,“来就来呗!你以为我真怕他咋地?我跟你说,以前他就是我手下败将!我让他蹲着他都不敢坐着!现在……”
“你那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张幼林这回连回头都没敢,又嗷一声儿蹿了出去,跑得比刚才还快,“小安我回杨树沟了!下回再见!”
张天来把自行车往周小安手里一推,也跟着蹿了出去,“张幼林你给我站住!再跑我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