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阅海盯住沈荷花的表情,不放过她任何反应。
沈荷花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一片迷蒙,脸上莫名其妙地红彤彤一片,声音虚软却并没有被戳穿底牌的慌乱,“二海哥,你说什么?”
她是真没听清周阅海说什么。
她只注意到他跟她离得那么近,近到她只要向前倾一点,就能把脸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沈荷花的心怦怦乱跳,耳朵里嗡嗡一片,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全身心地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儿,是她这辈子闻到的最好闻的男人味儿!
还有他的白衬衫,连领子上的折边都是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汗渍发黄的痕迹。
站在他面前,她只觉得自己那么娇小,只这么看着他,她就全身发软。只要他张开手臂,就能把她整个人牢牢地包裹住……
沈荷花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
周阅海在她身上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这不重要,他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求证这件事的。
沈荷花已经完全顾不上沈氏了,不知不觉就放开了她。
沈氏不管不顾,嘴里含糊不清地哇哇叫着,直直地向周阅海身上扑了过去。
周阅海侧身躲开她,拿钢笔在她身上一推,轻轻把她推到墙上继续倚着,后退几步,对这对母女没有再看一眼的兴趣。
“沈荷花,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我家人的面前,如果偶遇,招呼都不要打。”他说的家人指谁,他们都清楚。
实力相差太悬殊,他连威胁的话都不用多说一句。
况且还有一个赵念祖。
沈荷花最清楚不过,赵念祖为人偏执暴虐,他不是法院,他不管她有没有参与谋害他父亲,只要被他发现,那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死期。
所以她才逃回沛州。
沈荷花明明听清了周阅海在说什么,身体和情绪却还陷在刚才的酥软痴迷之中,非常不舍他的气息,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一步,“二海哥!”
踩到地上的信封才清醒过来一点,这才明白,周阅海根本就没把周家二老的遗言放在心上,更没有因为他们的临终嘱托对她产生愧疚和怜惜。
“二海哥,你别走!”刚才的悸动实在太震撼,沈荷花心里原来那点念想已经疯涨,更加不顾一切地要抓住周阅海。
这样的男人,如果能待在他身边,哪怕一天,死了都值了!
周阅海一直观察着沈荷花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总是跟他的预想相悖。
很意外的,他竟然有点看不明白这个女人现在的反应从何而来。
不过他还是本能地对她产生了一种极度厌恶的情绪。
这个盯着他脸色酡红满眼疯狂贪婪的女人,像一团肮脏无比又不断要往他身上黏的脏东西,没有威胁性,却特别的恶心。
要不是冷静自持早已经刻在骨子里,他早就摔门而去了。
那种浑身沾了脏东西的违和感实在太强烈了。
既然他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当然不会因为这点不舒服就放过任何疑点。
否则留下后患,让她再跑到周小安面前,他那个保证就白做了。
想到那个小丫头一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无条件相信的样子,周阅海心里才舒服一些。
真不知道她是太傻还是太聪明,被她那么无条件地相信,就是本来想敷衍她最后也会不忍心的。
为了不让周小安对他失望,他马上有了忍耐这个女人的动力。
但已经完全没了跟她绕弯子的耐心。
周阅海又走回沈荷花身边,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手里的笔敲了一下沈氏手上的镯子,“你不想让我看见这个镯子,为什么?”
周阅海研究着沈荷花的表情,自认为非常丰富的审讯经验竟然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的心思。
她明明紧紧盯着他,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却明显有些失神,对他这样直接揭穿她的话没有慌乱和恐惧,竟然还有很强烈的接近他的渴望。
周阅海皱眉后退一步,像躲开一件脏东西。
那种被脏东西黏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周阅海索性直接翻开沈荷花所有的底牌,“你不止知道我们定过娃娃亲,还知道我不是周家人?”
又指了指沈氏手上的镯子,“甚至手里还有证据,知道谁是我的亲生父母?”
周阅海讽刺地挑起一边嘴角,看了一眼哇哇乱叫着努力向他这边挣扎的沈氏,“不用你费心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然后利落地大步离开,“马上有人带你们回去收拾行李,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沈荷花这才慌了起来,马上要追过去,“二海哥!你……”
沈氏终于挣扎着离开了墙,猛地扑向沈荷花,高壮的身体把她一下扑倒,浑浊的双眼里迸射出仇恨的怒火,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周阅海听到了身后的混乱,脚下却没有一丝停顿。
像是抛下一个已经不记得具体装了什么的旧包袱,他没有任何遗憾,只有轻松。
对沈荷花说的那些话,虽然只是他的猜测,没有经过任何证实,但在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
他做了十多年侦察兵,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当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一个方向时,已经不需要用证据来证实什么了。
而且,对他来说,证实与否已经往完全不重要。
他不是六岁,渴望关爱和亲情,无数次躲在被子里哭泣委屈,幻想着如果他不是周家的孩子,如果有一天能有一对对他关爱有加的父母……
他也不是十五岁,对自身的遭遇迷惘不解,抓住一切蛛丝马迹,努力寻求确认,想知道他被这样对待,是不是因为他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
当他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轻飘飘没有任何影响。
他就是他,他生命的根基已经完全脱离所谓的血缘,他的牵挂也只是纯粹来源于他内心的感受。
他是不是真的姓周?谁生了他?他的身世如何?这对他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连去确认、寻根的*都没有。
他已经为自己找到最珍贵的亲情,他只想好好珍惜呵护。
相较于童年对那些廉价关爱的渴望,他现在拥有的才是真正的纯粹而宝贵。
早年他曾经听一位外国传教士说过,上帝公平慈悲,你所受的苦难都会得到相等的幸福作为回报。
他现在真的相信,冥冥中确实有这种公平存在,他以前在亲情上所有的遗憾和欠缺都已经得到了超量的补偿。
如果说以前他在亲情上是一无所有的赤贫,那现在他就是最富有的富翁。他已经拥有了一颗全世界最璀璨珍贵的宝石,其它东西都被比成了土石瓦砾。
他只想好好守护他的幸运,不需要任何的节外生枝。
周阅海的脚步开始急切起来,他现在无比迫切地渴望去见见那个让他想起来就满心温柔的小丫头。
她肯定不知道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她也没必要知道,这些曾经的痛苦挣扎,现在的龌龊复杂,她都不需要知道。
她只要继续这样无忧无虑地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甚至,他还无比庆幸,庆幸他以前没有去证实什么,否则,他就会错过这个小丫头了。
那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因为有了这个小丫头,他无比庆幸他现在的身份是周家人,也愿意为了她做一辈子的周家人。
即使无比急切地渴望见到周小安,周阅海还是回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去找她。
他们家的小丫头那么干净美好,他不能让那对母女肮脏贪婪的气息污染到她。
来到小楼,已经是华灯初上,打开屋门,周阅海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屋里馨香干净的空气,心里一下就安稳温柔起来。
“小叔!我在这里!”周小安在阳台叫他,“我一听就知道是您!我能听出您的脚步声!”
然后从纱门外探出一颗小脑袋,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我刚才忽然特别想您,您是不是也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