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阳台的桌子上,水晶花瓶里插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旁边柔软的丝绒手帕上放着那块周小安送给潘明远的血玉。
血玉的颜色已经由黑红变成浅浅的淡红,甚至开始泛白。
周小安跟血玉一样,能量完全透支,不受控制地跌坐在阳台的长沙发上,甚至连坐都坐不住,软绵绵地滑下来躺在了上面。
透过阳台的黑色铸铁雕花栏杆,能看到楼下花园的七叶树下背对着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人,正聚精会神地在画一幅画。
画上的东方少女裙角飞扬,眼眸灵动,捧着大捧的玫瑰花站在花园里那颗巨大的玫瑰树下,美好得像一个梦。
“太婆,去找十六吧……”周小安气若游丝,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对太婆微笑,“去找十六,让他好好照顾您……”
太婆去找十六了,周小安虚弱得只来得及让自己进入空间,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用来计时的手机已经因为时间太长超过计算极限而退出计时了。
她也除了有了意识之外一动不能动。甚至脑子都是迟缓的,像动力严重不足的机器,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完全运转不起来。
又躺了不知道多久,周小安才能勉强动一下自己的手指。
经过一段又一段漫长的休息,她才一点一点地恢复行动能力。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全身的细胞像被抽干了所有的能量,等待和恢复的过程像是一次重塑,超乎她想象的难受。
等她终于可以勉强坐起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空间里待了一辈子那么久。
确实是很久很久了,她从空间里回到潘明远卧室阳台的沙发上,外面已经是一片黑暗。
潘明远的卧室里没有人,走廊里传来他耐心温柔的声音,“太婆,您怎么不去睡觉?”
“我去找安安,安安怎么还不过来?”
“您先去睡觉好不好?以后我陪您一起回去找安安。”
“安安还没吃糖鸡蛋……”
“太婆,我去房间陪着您,您给我讲讲安安好不好?”
……
祖孙俩的说话声渐行渐远,一个鼻音浓重的英国口音传来,“Please,LadyandMrJames.”
随后是给他们打开房门又关上的声音。
周小安没有力气去叫潘明远,她只能瘫坐在沙发上,看着远处在皎洁月光下泛着银辉的湖水和高大茂盛的山毛榉树林。
闻着空气中的玫瑰花香,看着楼下花园里的老七叶树和形状优美的月桂树,还有卧室里精致考究的家具,桌子上摊开的书和盛放的鲜花。
走廊里传来英国管家刻板严谨地吩咐女仆给他们祖孙送红茶的声音,还有女仆迅速轻巧的走路声。
一切都那么美好安全,这才是太婆和潘明远这样的人该过的生活。
周小安微笑着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记住了这个美好宁静的夜晚。
这样就可以了。
跟不跟潘明远见面都可以了。
知道他终于过上他梦想中的生活,身边有外祖父留下的忠仆和太婆的陪伴,她就可以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了。
伸手带走桌上那束玫瑰花,周小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英伦五月花香怡人的夏夜里。
只留下桌上那快淡红色的血玉闪了几下微光,又归于平静。
周小安不敢再耽搁,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空间里耽误多久了。
来的时候曼彻斯特的黄昏刚要结束,从空间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她必须赶紧回去。
顾不得身体还未恢复,周小安努力催动意识,在用尽最后一丝精力的时候终于回到了资料室,只来得及看一眼高大的木头书架,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跟每次昏迷却不一样,意识模模糊糊的,好几次都没有完全清醒。
第一次只感觉到她躺在混乱的病房里,她的手被谁紧紧握着,耳边是急切的说话声,周小安眼皮沉重脑子麻木,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听见了声音大脑却反应不过来,只看了一眼棚顶就又一次昏迷。
第二次醒来,病房里好像清静了很多,周小安睁眼就看到了正对着她的房门,4楼06房,她觉得这个号码好熟悉,迟钝的脑子却不肯运转,然后就听到了小土豆几乎变声的声音,“大夫!醒了!安安醒了!”
然后她就被医生护士围住,眼睛被强光照射,胳膊上被针头刺穿,有冰冷的药水推进去。
周小安完全不能自己地被人摆布着,在又一次陷入昏迷前才反应过来,4楼06房,这是樊老师去世的病房啊……
她怎么会在重症病房?她也要死了吗……
再一次是被呛醒的,不能呼吸的闷痛和气管里的液体让她猛地咳了出来,胸腔和呼吸道火烧火燎地难受,没有力气又忍不住要咳嗽,被折磨得几乎要又一次窒息。
她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耳边有个女人的声音在急切地解释,“我小心着呢!这是咋回事儿啊!小安呐!你这是醒了吧?你可别吓唬大姐呀!”
这回周小安能思考了,认出这是她的大姐周小贤在说话。
可是身上还是一丝力气都没有,除了被憋得不得不弱弱地咳嗽出来,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等她终于用尽全身力气缓过那阵闷痛和窒息,才发觉自己趴在一个的腿上,被倒控着,跟溺水控水的姿势差不多,很难受却也很有效地缓解了她被呛到的危机。
不是小土豆,他没有这样强壮有力。
周小安虽然有一点清醒的意识,身体却被折腾得耗尽了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破布娃娃般挂在人家的腿上,觉得这个样子真是丢人极了,却一动不能动。
好在她很快就被扶了起来,平躺到了床上。
周小安没力气睁开眼睛,却能听到身边的声音了。
周小贤在跟那个倒控她的人小心翼翼地请求,“我,还是我来吧,我这回小点口喂她,保证呛不着……”
那人没出声,可肯定没答应她,因为她又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讪讪地自言自语,“我就是手重,习惯了……以后肯定注意……”
随着瓷器轻轻碰撞的清脆声音,有一个温热的东西轻轻撬开周小安的唇和牙齿,很细很细的一股暖流流进了她的嘴里。
特别缓慢耐心,这次一点都没呛到她就流进了胃里。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少得几乎只有几滴,却一直持续不断,喂了好长时间,耐心和细心程度让周小安这个吃的人都开始佩服。
周小安在这样的耐心和温柔中安心睡去,没有力气去想这会是谁,嘴角却有了一丝安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