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幼蕊的事情堪堪说定,蒋慕葶忽然登门,期期艾艾的跟宋宜笑说起玉山长公主来:“你看她跟苏二公子有没有可能?”
宋宜笑诧异道:“这事我怎么能说准呢?何况苏二公子父孝未出,即使托夫君出面,跟他说这个也太失礼了。.:。”
“直接跟苏二公子说当然失礼,但太后娘娘是苏二公子的嫡亲姑母。”蒋慕葶有点不自然的说道,“你跟聂皇后关系不错,能不能帮忙请皇后出面,斡旋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指望?”
这话说了出来,宋宜笑还没接口,蒋慕葶先泄气的叹道,“算了,因为卫氏母子的事情,太后娘娘这段时间对陛下都是没什么好脸色,何况是皇后?”
也不用宋宜笑问,她自己把事情经过讲出来,“前两日玉山生辰,因为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的事情,今年连圣寿节都没有大动干戈,她一个长公主那就更不可能大办了。所以只太后娘娘赐了桌席面,帝后各有赏赐,我也就没来喊你。这回我进宫,看到玉山憔悴了好多,姑姑说她还是忘记不了苏二公子告退的时候,玉山送我,从徽仪宫偏殿一路哭到宫门口,说是实在心悦苏二公子,我不忍心……”
“蒋太妃没有直接去求太后娘娘或者皇后吗?”正月初九是玉山长公主的芳辰,这事宋宜笑自然记得,虽然人没进宫去道贺,礼却是送到了的。算起来宋宜笑也属于对宫闱比较熟悉的贵妇的,自然明白蒋太妃跟苏太后的关系还是可以的,玉山长公主好歹是金枝玉叶,又迷恋苏少歌多年,蒋太妃未必没有脸面亲自出马给女儿说情何必还要托蒋慕葶从自己这儿斡旋呢?
蒋慕葶苦笑道:“我姑姑去年年底的时候就求过太后娘娘了,然而太后娘娘跟苏二公子提了这事后,苏二公子一直没给准话。”
她抿了抿唇,“这不,玉山现在想请陛下帮忙,亲自试探一下苏二公子的心思然而你也知道,由于卫氏母子的事情,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一直恼着陛下,是不可能为了玉山的事情主动召见陛下的。我姑姑到底只是先帝妃嫔,现在论名份,乃是陛下叔父的侧室,你说怎么好贸然请陛下去偏殿说话呢?本朝也没有太妃去宣明宫的规矩。”
这就是正宫跟侧室的差距了,苏太后即使不是肃泰帝的生身之母,冲着她乃显嘉帝正室这点,她也是肃泰帝的正经长辈,有权把肃泰帝呼来喝去。
但蒋太妃却不能这么做想当年简虚白养在太皇太后膝下,还是孩童的时候,除了苏太后这个正经皇舅母所在的未央宫外,后宫其他妃嫔,哪怕年纪足够给他做亲娘.的妃嫔居处,他也是不曾踏足分毫的。
所以蒋太妃纵然有心为女儿求肃泰帝,失去了苏太后这个渠道之后,她也是无可奈何,不能不从侄女身上打主意,把路子走到宫外来。
蒋慕葶跟宋宜笑也是多年交情了,此刻既然已经竹筒倒豆子,也不在乎再说清楚一点,“本来我姑姑也可以派人私下前往未央宫,求助聂皇后。然而一来我姑姑跟聂皇后没什么交情;二来聂皇后的性情,我姑姑虽然向来在深宫之内,也有所耳闻。所以很担心她会一口回绝,到时候我姑姑没脸事小,走漏风声出去,坏了玉山的闺誉,却叫玉山往后怎么做人?”
宋宜笑闻言,忍不住替聂舞樱辩解:“皇后虽然没什么心思,依我对她的了解,倒也不是这样不通情理之人。”
“终究还是你面子比较大。”蒋慕葶忙道,“你看如果不为难的话,是不是……帮玉山一回?”
宋宜笑为难的抚上小腹:“我现在出门,得有外祖母那边的准许才成你知道的,这几个月来事情太多了,芸姑那边皱了好几回眉,再三叮嘱我要静养,虽然这两日好了很多,就怕外祖母仍旧不放心。”
“总是要以你身体为重。”蒋慕葶闻言关切道,“你最近怎么样?早知道你这会操不得心,我今儿个就不来打扰了!你别记挂这事儿了,玉山虽然一门心思惦记着苏少歌,然而这几年下来,大家都看出来他们缘浅,可千万别为此连累了你!”
两人接下来围绕宋宜笑的身孕说了一回话,看看时间不早了,蒋慕葶也就提出告辞。
铃铛陪宋宜笑到二门处送了客,主仆两个回到后堂上,铃铛边递上温热的玫瑰露,边好奇道:“奴婢虽然没怎么见过玉山长公主殿下,但恍惚记得殿下她也是个美人了,又对苏二公子这样牵挂,真不知道苏二公子做什么一直不动心?”
“苏二公子他要是当真不想结这门亲事啊,早在蒋太妃托太后娘娘试探他的意思时,就一口回绝了!”宋宜笑接过玫瑰露浅呷一口,却淡淡道,“哪里还会让蒋太妃母女到现在都心存指望?”
铃铛闻言诧异道:“夫人的意思是说,苏二公子其实有意尚主?但为什么太后娘娘亲自出面的时候,他却不肯给准话呢?太后娘娘可是他的嫡亲姑母啊!对着亲姑母还有什么真心话不好说的?”
何况苏少歌是男方,根本不需要像女方那样拿架子再说朝野上下早就知道玉山长公主痴心于他,就算他要拿架子,这么多年下来,这架子端得也够了好吗?
既然他有答应这门亲事的心思,为什么还要含糊至今?这也忒不丈夫了吧?
铃铛不是那种见到男子长得好看就走不动的人,然而苏少歌一贯以来给世人的印象,终归不是那种玩弄女孩儿感情、尤其是长公主感情的混账,他在这儿拿捏却是为何?
难道这位二公子害羞?铃铛想到这儿,莫名有些想笑。
“太后娘娘对苏二公子满腔慈爱之心,想必是被玉山长公主殿下所感动,故而亲自为殿下跟苏二公子说了这件事情。”宋宜笑轻笑了一声,说道,“但你想一想,如果苏二公子当时就点了头……陛下知道了会怎么办?”
“陛下的话……”铃铛沉思片刻,迟疑道,“夫人是说,陛下会反对这门亲事吗?”
她觉得不太可能,之前显嘉帝在时,之所以会坚决反对将女儿下降给苏少歌,主要是因为他一早决定立长子,注定要打压苏家甚至会不给苏家一个好下场,那么苏少歌要是给玉山长公主做了驸马,岂不是也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显嘉帝算计起世家门阀、满朝文武,以及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时,虽然各种心狠手辣,但对自己的子女,却一向宠爱有加。
尤其他女儿比儿子还少,统共就两位皇女,玉山长公主即使不是中宫所出,又哪能不当宝贝看?
是以这位先帝既然对苏少歌不存好意,当然不可能把亲生女儿嫁给他了!
但现在的肃泰帝,是苏少歌的嫡亲表弟,还受过苏少歌的教诲他就是不希望苏家过于庞大,也不至于跟先帝一样,不让表哥尚主吧?
毕竟玉山长公主根本威胁不到肃泰帝,说是长公主,将来能有多少体面、多大权势,那还不是肃泰帝说了算?
肃泰帝何必非要拦着不让庶姐跟表哥在一起呢?
不过铃铛知道宋宜笑城府深沉,既然这么说了,多半是有自己猜测不到的缘故在里头?
正这么想着,谁料宋宜笑却冷哼一声,说道:“陛下怎么可能反对这门婚事!陛下巴不得这门婚事还差不多呢!”
铃铛愕然道:“那?!”
她可真是想不明白了!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苏二公子在太后娘娘跟前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之后陛下也赞成,那么,就是他得感激皇家,愿意将长公主下降给他。”宋宜笑嗤笑道,“但如今他始终不肯表态,却也不拒绝,蒋太妃为了女儿,玉山长公主殿下为了对他的牵挂,不得不求到陛下跟前这时候就是陛下劝着哄着苏二公子尚主!你说这能一样吗?”
她微微眯眼,淡声说道,“前者是陛下顺势还了苏家一部分情份,后者却是陛下又欠了苏家几分……苏二公子何等精明,怎么会吃这样的亏?!”
铃铛这才恍然,忍不住道:“但这么做的话,却置玉山长公主殿下的颜面于何地?苏二公子这也太不怜惜殿下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苏少歌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但作为女子,总觉得一个男人再城府深沉,连心悦自己多年的女子也不放过,实在有失气度。
“世家子弟,自然做什么都要优先考虑家族。”宋宜笑倒是觉得苏少歌这么做一点也不奇怪,“何况苏家对于陛下扶持辅佐的恩情,可不是苏二公子一个人给予的,他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婚事,让整个苏家蒙受损失呢?”
“再者,你以为托蒋姐姐来请我进宫求皇后,这主意是谁出的?”
“依玉山长公主殿下那单纯的性.子,可未必想得出这曲线救国的法子来我看不是蒋太妃的主意,就是蒋家人的打算!”
“打着成全玉山长公主殿下的旗号,欠下陛下的人情,如此理所当然的与陛下亲近!”
“这是阳谋,各取所需:玉山长公主殿下得到梦寐以求的驸马;苏二公子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之余,也无损家族的利益;蒋家有了成为陛下心腹的机会前朝后宫,这些能混出名堂来的人,个个都不容小觑!”
“但望这位二公子尚主之后,能够对长公主殿下好点吧!”铃铛跟了韦梦盈多年,绝对不是天真无邪的人,但此刻也不禁对玉山长公主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了,毕竟以玉山长公主的身份,痴迷一个男子多年,最后人家终于决定娶她了,然而却还不忘记利用这件事情替家族考虑这种真相简直现实得叫人心灰意冷。
她有些怏怏的问,“那夫人会进宫与皇后娘娘说这件事情了?”
“当然会了。”宋宜笑颔首道,“两相情愿的事情,对我们燕国公府又没什么害处,何乐而不为?”
她刚才说的各取所需里,其实没提燕国公府的收获燕国公府从中穿针引线,无论玉山长公主母女、蒋家、蒋慕葶、帝后、苏少歌……也都要欠燕国公府一份人情!
尤其是聂舞樱,蒋太妃真的因为听说这位皇后心思单纯,怕直接去求她,会被一口回绝、从而下不了台吗?
在宋宜笑看来,这不过是借口罢了蒋太妃实则是故意把这件事情推到燕国公府的。
原因很简单,蒋太妃帮不了聂舞樱什么,但宋宜笑不一样。
所以蒋太妃直接去求聂舞樱的话,即使聂舞樱帮她办成了事情,蒋太妃也只能谢谢她,或者送她点东西什么这些对于聂舞樱来说,乃是无关紧要之物。
然而宋宜笑这个燕国夫人却不然,燕国公简虚白眼下正如日中天,出身尴尬又没什么城府的聂皇后,非常需要燕国公府的扶持。
所以对于聂舞樱来说,宋宜笑去求她,比蒋太妃跟玉山长公主一块去求她要好。
而这事对于宋宜笑来讲也是有好处的,聂舞樱再怎么说都是皇后,是中宫之主,宋宜笑作为国夫人,却能够左右皇后,这当然是件很得脸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宋宜笑心中暗道,“真是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被算计的人还全部乐见其成蒋太妃,或者蒋家,真有这样的大才吗?”
她心念一转,忽然想到蒋慕葶之夫袁雪沛,那位跟自己一样刚刚恢复了原本身份的博陵侯这位虽然近来一直宣称在卧榻静养,调养旧疾,不过,替妻子的娘家出一出主意,却是没问题的?
“倒也难怪裴姐姐要理帝都远点了,周围都是这种心思深沉的角色,不多长几个心眼,怎么敢跟他们时常来往?”宋宜笑想到这儿,撇了撇嘴角。
正要说话,铃铛又道:“既然如此,那方才蒋夫人求您时,您为什么要婉拒呢?”
“谁跟你说我那么讲是婉拒了?”宋宜笑啼笑皆非道,“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声音一低,“以前这府里只我跟夫君两个,这种事情我自己拿了主意也就是了!但你想,现在就算爹爹尚在辽州守孝,外祖母可就在府里头住着呢!正正经经的长辈在,出入怎么可以不跟长辈说?即使她老人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可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因此恃宠生骄,太放肆了呀!这进宫的事情,自然要问过外祖母同意,才可以了!”
她心里想城阳王妃不在乎繁文缛节才怪!
那可是锦绣堂最后一代嫡女,大家族最典型的特点就是规矩多好吗?
虽然说宋宜笑自己情况特殊,江南堂出身,却对世家门阀的规矩一无所知,但只看城阳王妃那两个庶孙陆鹤羽、陆鹤爱在嫡祖母跟前的乖巧劲儿,就知道这位外祖母的喜好了!
城阳王妃就算不是非要晚辈在她面前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出的人,也绝对不会讨厌晚辈重视她、尊敬她实际上,不希望晚辈重视尊敬自己的人,真的,非常的,珍稀。
果然半晌后,观松小筑那边传来消息,说城阳王妃已经结束了午间的小憩。
宋宜笑带人过去请安,顺便禀告蒋慕葶所求之事,城阳王妃听罢,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显然一眼看穿了她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心思,但却没有点出来,反而将嘴角又勾了勾,方轻笑道:“回头叫芸姑来给你瞧瞧,若是她说你可以出门,我啊也就不拦你大过年的,若能促成一件姻缘,却是喜庆!”
城阳王妃确实不想干涉宋宜笑的权力,然而外孙媳妇懂得尊敬她,她也是欣然受之。
得了她这儿的准话,次日宋宜笑就进了宫。
她现在进宫比显嘉帝那时候还要轻松便捷,因为那时候她主要是靠晋国大长公主以及简虚白的面子,才有出入宫闱的便利。
现在却是六宫之主聂舞樱亲自给她的特权里里外外都知道肃泰帝宠爱皇后,而皇后极尊敬燕国夫人,对她自不敢怠慢,几乎是一路嘘寒问暖到了未央宫。
宋宜笑在路上还打着要说事情的腹稿,然而才进长乐殿,聂舞樱将她迎入内室,遣退左右之后,尚未坐下,先蹙眉开口,道:“四嫂,虫奴昨儿个跟我说,宫里要添人了!”
第620章 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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