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辉母子沿路赶往肃州。这一路上是加倍的小心,几乎是白天住宿,晚上赶路。开始的时候路上还算平静。解决了几个盯梢的之后,离京城已经七百里之遥了。冷锋四家也派来了十几个精悍的子弟,加入到队伍中。等燕辉母子走到离京城九百里的时候,却遭到了强力的阻击。
燕辉知道,那路前往幽州燕氏祖籍的诱敌的队伍,恐怕是全军覆没了。燕辉母子虽然躲在车中,但是神龙诀一重的燕辉,听力、感觉超出普通人太多了。车辆走走停停,呼啸的箭雨、刀枪的碰撞、奔腾的马蹄声、弩箭撞击在马车外面包裹的铁板上的声音,燕辉听得清清楚楚。亡命拼杀的双方都没有发出呐喊声,只在临死前才发出压抑着的惨叫声。浓重的味道飘进车里,燕辉太熟悉这个味道了,这是人血的味道,很新鲜很新鲜的人血。
卓玉娇一直把燕辉抱在胸前,每当车外战事激烈的时候,卓玉娇就轻轻哼唱着摇篮曲。
“月儿静,风儿轻,树叶遮窗棂。我的儿,小乖乖,睡在了梦中……”
舒缓温柔的歌声,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车外的杀伐之声和献血的味道。燕辉躺在母亲的怀里,看着母亲那双美丽的、充满关切和慈爱的大眼睛。心中的感激一浪高过一浪。父爱如山,母爱似海,燕辉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父母。他们虽然都是普通人,但是他们给自己的爱和这一世的父母是一样的。燕辉的眼泪从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流出,卓玉娇看见儿子流泪了,心疼的用嘴唇吸干了燕辉脸上的泪水。
“辉儿不怕,娘陪着你,娘一定保护好你。乖,不怕不怕。”
燕辉很想对母亲说:“娘,辉儿不怕。等辉儿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娘和爹,一定让你们安心的过好日子。辉儿,是心疼娘,担心爹。娘,您放心,这是辉儿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等辉儿长大了,一定要让那些人哭的比辉儿惨一万倍。”
燕辉已经可以挥动小胳膊了,他慢慢抬起胳膊,一双小手轻轻的摸着母亲的脸,嘴里哦哦的说着。他在尽自己的能力安慰母亲,卓玉娇看着懂事的儿子,幸福与自豪充满心间。她笑了,笑的那么美,那么神圣。这个笑容深深的印在燕辉的脑海里。
“夫人,路清理干净了,我们可以上路了,少主没事吧?”这是老家臣的声音。
“辉儿没事,咱们的人损伤如何?”
“战死十五员,重伤二十。奸敌一百九十,逃窜一人。”
“救治伤员,其他人都叫过来,我和辉儿要见见大家。”
“夫人,我们应该尽快赶路。”
“不在这一时,洪叔,按我说的办吧。”
老家臣姓洪,大名洪流,是这一队家将的首领。洪叔按照卓玉娇的吩咐,把人叫过来。卓玉娇抱着燕辉逐个仔细地看着每个人。燕辉看的很仔细,每个人的脸上身上全是血迹斑斑,有的人的肩头还插着弩箭。就算这样,这些人依然目光坚定,挺立如松。
卓玉娇抱着燕辉来到战死的家将面前,双膝跪地。
“夫人,不可如此……”洪叔的声音传过来。
“洪叔,这些兄弟是为燕家而死,为辉儿而死,我要代辉儿好好感谢他们。兄弟们,燕家不会忘记你们,辉儿不会忘记你们,玉娇和辉儿来送你们了,一路走好。”卓玉娇抱着燕辉连拜三下。
燕辉攥着小手,他看见了那些战死的叔伯,燕辉在心中暗暗祈祷:“叔伯们,等我将来为你们报仇。”
卓玉娇站起身,来到众人面前。再次跪拜下去,大家着急地说:“夫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我等受不起。”
“你们受得起,在燕家遭难的时候,你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我这一拜是代表燕家列祖列宗,代表家主,代表辉儿感谢你们。我也要让辉儿看看你们,记住你们。要让辉儿明白什么是患难见真情,什么叫生死与共。辉儿,好好看看这些叔伯还有姨,将来你要好好报答他们。”
燕辉明亮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人,他不会说话,但是他笑了。那一刻,所有的家将都跪倒在地,右拳击胸,眼中射出的光彩可以照亮夜空。
“少主~~~~~”
车队继续前行,离肃州越近,杀来的敌人就越多。马车只剩下燕辉母子乘坐的这一辆了。因为拉车的马死的差不多了。下雪了,从肃州赶来接应的冷锋子弟被堵截在路上,他们奋力拼杀,却依然无法突破。家将们一个接一个的到下了。
洪叔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他的身上插满了狼牙箭,以至于他都不能躺在地上。在他的周围,密密麻麻的躺满了黑衣人。洪叔临死之前,把最后的两匹马交给卓玉娇,只说了句“走山道……”就合上了眼睛。
卓玉娇用熊皮大氅包好燕辉,把他帮在胸前。那好长枪弓箭和自己的佩剑,翻身上马,沿着山路疾驰而去。雪越下越大,一会的功夫,就把地上的死人死马掩盖的差不多了。
就在燕辉母子走后不久,三十余匹快马,奔腾而来。将将达到战场的时候,为首的骑士紧勒马缰,战马前蹄腾空昂首长嘶一声停了下来。那人敏捷的跳下战马,落地的时候居然没发出一点声音。他仔细的查看了一下周围,迅速翻身上马。
“顺着山路追。”那人的声音有些阴柔。二十余人跟着那人沿着山路疾驰而去。跑着跑着,为首那人再次勒住马缰。
“老九,领几个人去探探路。”
几个人催马向前,没跑出多远,就听嘣的一声,一阵箭雨袭来,那几个人惨叫着栽倒马下。
为首那人一挥手,首先催马向前。他身边的一个人赶紧拉住他。
“历公公,当心前面有埋伏。”
“呵呵,没事了,咱家料到那弃妇定是一人逃脱,这里没人帮她。定是她在树上安放了手弩,把引线绑在弩机上,又拴在另一侧的树上。老九他们没看仔细就中了招。现在没事了,咱们继续追。”
几个人策马直追,全然不顾地上躺着的还在呻吟的同伴。果然像历公公说的,树上再没有弩箭射来。众人又追了一会,发现前面有一条小河。隆冬腊月,小河早已结冰,而冰面上正站着一匹马。历公公立马河岸上,一摆手十几个人催马上前,围着那匹马打转。那匹马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断地打着响鼻。
这十几个人没看出有啥不妥,其中一人伸手拉住那匹马的马缰,想把它来到河岸上。没想到那马刚一离开原地,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十几个连人带马一起被炸的飞了出去。冰封的河面被震碎,哗啦一声迸裂了一里多长。那些被炸飞的人,连人带马落尽冰冷的河水里,一会的功夫就被冲得无影无踪。
历公公擦了一把冷汗。看看身边剩下的七个人,心有余悸的说:“咱家没料到这弃妇居然还带着霹雳弹,我还真是小看她了。看来我们要小心了,耗子,找个地方过河。”
历公公身后一个高大的人瓮声瓮气的说:“燕夫人没出阁的时候也是位高手,江湖人称玉蛟龙,我就在她手下吃过亏。”
历公公冷冷一笑说:“玉蛟龙?哼哼,怕是床上的玉蛟龙吧。小小手段没啥可怕,她就剩下一个人了,还怕什么?这件事办好了,咱家在主子面前给你们请赏,到时候你找多少玉蛟龙都行。”
几个人听他这么一说呼吸加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个亡命徒更是不把人命当回事,这世上恐怕只有金银美人能打动他们。历公公领着这些人过河,心里不禁暗暗鄙视这些人。
“哼,一帮蠢货,给咱家提鞋都不配。”
那一声巨响燕辉母子都听到了,这说明敌人离自己不远了。卓玉娇用力抽打着战马,先要尽快的拉开距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战马口吐白沫悲鸣一声噗通栽倒在地,眼看着就不行了。卓玉娇跳下马,从战马山上摘下兵器包裹,背在自己身上。又把一颗霹雳弹塞进马肚子底下,拉出引线。布置完毕之后,闪身进了树林。刚才在马背上她看见树林后面似乎有一角飞檐,想必不是庙宇就是道观,暂且先到那里避一避。
卓玉娇进入树林之后,紧走几步纵身越起,双脚不停的踏着树干树枝,向前飞奔。燕辉看得二目圆睁,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踏雪无痕?感情自己的娘亲还是位高手哇。
卓玉娇冲出树林,眼前的确是一座庙,准确的说是一座破庙。庙的外面已经塌的只剩下半拉门楼,里面只剩下塌了半边房顶的主殿。破门躺在地上,窗户十不存一,还都歪歪斜斜。主殿门楣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块匾,上书三个大字“山神庙”。
卓玉娇奔跑了半夜,早已经身心疲惫,想着进庙里躲一躲,顺便给燕辉喂奶。她抱着燕辉从窗户跳进庙里仔细一看,唉,这庙也太破了。除了神位上端坐的山神像,还有神像前面的供桌还算完好之外,剩下的全是破砖烂瓦。就在卓玉娇打算找块干净的地方,准备给燕辉喂奶的时候。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敌人追来了。
卓玉娇知道这是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她解下燕辉,怜爱的亲亲燕辉的小脸。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燕辉此刻闭着眼装睡。
“辉儿,娘去把坏人赶跑,一会就来接你。乖,好好睡,千万不要哭啊。”
卓玉娇掀开供桌上那破烂不堪的布幛,把燕辉小心地放进供桌下面的格子里。想了想又掏出那块家主玉牌,塞进燕辉的襁褓里。然后仔细的放下布幛,纵身跳到窗台上。但是,这时候她的心仿佛被什么牵住一样,丝丝拉拉的疼。
都说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若不是逼不得已,卓玉娇怎么舍得把小小的燕辉藏在破庙里。卓玉娇不安、不舍的看着供桌,眼泪不住的流下来。
“山神爷爷,保佑我的辉儿平安。只要辉儿无事,我燕家一定为您重修庙宇,再塑金身,世代供奉。山神爷爷求您多多保佑辉儿。”
这时候已经有隐隐的马蹄声传来,卓玉娇必须走,把敌人引得越远越好。
卓玉娇擦干眼泪,纵身冲出破庙。几个跳跃之间,隐身在破庙外的一块巨石后面。马蹄声渐近,卓玉娇仔细一看,心放下了一半。来的只有四个,看来那一颗霹雳弹炸死了不少敌人。卓玉娇端起手弩瞄准四人中为首的那个一扣弩机,三只弩箭带着啸声,电射而去。
骑在马上的历公公猛地感觉脑门发凉,伸手抓过身边体型最瘦的耗子,挡在自己面前。噗噗噗,随着弩箭入肉的声音,耗子惨叫一声头一歪,一命归西。历公公扔下耗子大喊一声:“弃妇在那里,追。”
卓玉娇丢下手弩,提着长枪,转身向着树林冲去。只几个纵跃就隐入密林。
三匹马追带到树林边,历公公大声提醒同伴:“密林不利于马战,我们下马进去找。人熊在左,算盘在右,我居中。不可分散,走。”
三个人抽出兵器,排着三角阵型快速的冲进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