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美妙的琴声,在启圣坊长公主府上,悠悠扬扬的响起。
鸾梅长公主弹着瑶琴,那动人的声音,犹如天籁,莫不可言,即便是唱完之后,余韵绕梁,依旧回味无穷。
另一边的春笺丽,捧着蜀笺,在听着曲儿的同时,忍不住将这倚托所作的新词,又读了一遍,心中实是惊叹难止。这曲“纤云弄巧”,说的虽是牛郎织女的故事,但构思精巧到令人咋舌,转折之间,化离别为向往,明明是个悲情故事,却演绎成对爱情最美好的向往。
弹琴的公主,与看词的少女,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思。继“天接云涛连晓雾”与“红藕香残玉簟秋”之后,显然又多了一首,能够与它们媲美的绝世佳作。
小梦却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殿下,殿下……”一个声音,却在这时,焦灼地由远而近。
鸾梅长公主看去,见慌张奔来的,正是岳铭媚。
鸾梅长公主道:“怎的了?”
看到小梦也在这里,岳铭媚赶紧道:“外城传来消息,说国子学府起火,烧死了好些人!”
鸾梅长公主、春笺丽、宁小梦悚然一惊。小梦蓦地站起,急道:“哥哥……”转身要跑。
鸾梅长公主无由的也慌了起来:“我、我跟你一起去!”慌忙让人备好马车。
马车停在了后院,鸾梅长公主拉着小梦,急急上了马车。“殿下!”一个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鸾梅长公主回过头来,见春笺丽站在那里,脸色竟也有些苍白。心中升起一丝明悟。鸾梅长公主低声道:“一起去吧!”
很快,马车就沿着古御道,往外城驶去。车中弥漫着异样的不安,小梦不停的看向窗外,只觉得外头的景色,后退得实在太慢。只是,坐着坐着,她心中忽的想起,哥哥一大早把她打发到长公主姐姐府上来,又让秦川五义或是出城,或是到人多的地方,岂不是早就知道会出事?
虽然出事的是国子学,但是国子学那么大,外舍、内舍、上舍、四门馆占地宽广。想起那个时候,她与小丫儿将那伙人想要害她的事告诉哥哥时,哥哥的一脸冷笑,她的心中多少开始明白过来……那些人惹哥哥生气了。
国子学的这场大火,很可能是哥哥做的。
想到这点,心里倒是安了下来,回头看去,只见长公主姐姐看着前方。沉默不语,春笺丽在她的对面侧坐着。同样焦灼的往外头看去,红嫩的嘴唇,微微的颤动着,一副失魂落魄、面无血色的样子,看上去竟是比长公主姐姐还要担心。
她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从启圣坊到外城的国子学,即便是乘着马车。快马加鞭,实际上也用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
到了集英丘的山脚下,她们下了马车,抬头看去,只见山腰处的国子学府内。黑烟冒起。
鸾梅长公主道:“那里是……”
春笺丽道:“四门馆?”
两人对望一眼,出事的不是外舍,多少让她们放心了些。
三人一同往丘上行去,途中人群奔走,山下群众围观。两名兵士持着长枪,长枪交叉,将她们拦住。鸾梅长公主报了身份,那两名兵士不敢阻拦,又不敢轻易放她们进入,赶紧让人上报。还没有等他们的长官出现,上方,一名少年已经踏步而来:“殿下?小梦?”
鸾梅长公主看到宁江,心中这才彻底安下心来,紧接着,看到宁江对着自己微笑,却又多少有些羞红。
另一边,新上任的启封府尹,擦着汗水奔来:“长公主殿下!”
鸾梅长公主赶紧道:“大人不用慌张,我只是过来看看。”
不用慌张,不用慌张!新任启封府尹心中狂喊,不用慌张个屁啊,上任府尹因为会试中的杀人分尸案这才罢官多久,我刚上任就出这样的事,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死的这些人,不是皇亲就是国戚,至不济也是有实权的高官的子弟,这个时候,身为天子的妹妹的你跑过来,再出点什么事你让不让人活了?
不由暗道倒霉,以往的启封府,大体上都是太平的,就算有打打杀杀,也都是边角里没人关心的小人物,结果今年,连着两起都是大案,这启封府尹真的是不能做了。
鸾梅长公主看向斜上方的国子学府,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四门学不是已经废弃了么?为何会起这般大的火,烧死这般多的人?”
新任启封府尹苦笑着:“四门学虽然废弃,但是四门馆里日常也还是有太学生在里头玩耍……咳,在里头学习的,至于这场太火……”压低声音:“起火的学馆,门是从里头被人锁上,火起得实在太快,有违常理,三法司派来的人,闻到火药燃烧后特有的硝烟的味道,这分明是……这、这恐怕是有人纵火。”
鸾梅长公主、春笺丽俱是动容……在国子学府里纵火?这简直比在会试期间杀人分尸还要夸张十倍,在这几十年里,京城就没有出过这种重案。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犯下这种震动天下的重案?
***
宁江与鸾梅长公主、春笺丽、小梦一同离开的时候,大批兵马涌来,封锁了集英丘。
鸾梅长公主回头看去,见封锁集英丘的是三千铁骑、八百御林,赤羽幢摇,旌旗瑞色,分明是当今天子亲驾。
宁江得知,她们是因为听到了国子学府起火的消息。方才匆匆赶来,于是微笑着朝鸾梅长公主道:“多谢公主挂心!”
鸾梅长公主有些脸红,低声道:“也、也没有什么!”又道:“笺丽其实也担心得很!”
“我、我……”春笺丽双手往胸前一抱,扭过头去,“我才没有!”
宁江道:“……哦!”心中却是暗自警惕……为什么春笺丽会跟绮梦在一起?这纯粹是她的私人行径,还是拜火教的别有用心?
如果早知道春笺丽会试图接近绮梦……果然那个时候还是杀掉她更好么?
“长公主殿下!”另一边。岳铭媚带着一批长公主府上的女侍卫,前来保护。
鸾梅长公主道:“我不过就是出来转转,哪里需要这么多人跟着?让她们回去吧。”
岳铭媚有些犹豫。宁江道:“殿下,近来京城也不太平,又是杀人分尸,又是学府纵火,还是小心些好。”
小梦看向哥哥……都是你做的。
宁江道:“不过殿下也尽管放心,有小梦在这里,小梦很厉害的。”
小梦嘻嘻的道:“小梦只挡得住那些小贼。如果有某人想要利用和小梦的关系,把长公主姐姐偷去清蒸和红烧,小梦也是挡不住的。”
宁江往她看来……不要只知道吃。
鸾梅长公主知道他们是在拿她开玩笑,霞飞双颊。
只让岳铭媚留下了些许人,其他人先让她们回府,免得旗鼓张扬,太过惹人注意。
小梦知道,哥哥与长公主姐姐见面的时候不多。毕竟哥哥是个读书人,没事也不能往长公主府上跑。跟她不同。现在难得在这里遇到,干脆便拉着长公主,邀大家一同游玩。
鸾梅长公主道:“既如此,我在明节院置有一艘画舫,离这儿颇近,不如将它调来。一同游湖?”
小梦喜道:“这个好!”
春笺丽柔身施礼道:“笺丽就不打搅几位……”
鸾梅长公主却是拉着她来:“反正无事,笺丽你也一同去吧?”
春笺丽推辞了几句,一方面却之不过,另一方面,偷偷的看了宁江两眼。不知怎的,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想要离开,终是应承了下来。
当下,鸾梅长公主就让岳铭媚前去调船,几人便在染水河边,一边说话,一边等着,果然,没过多久,一艘豪华的画舫,就从远处驶来。
在鸾梅长公主的邀请下,几人一同上了船
小梦看去,见这画舫雕栏画栋,琉璃窗台,前后两处方阁,两座方阁的顶端,又彼此搭接,建有高阁,构造极为精致、装饰更为华美,不由得赞叹着,他们宁家在高锁也算是个小财主,但是跟长公主姐姐的富贵比起来,还真是如同皓月之下的萤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鸾梅长公主其实已不是奢华之人,但毕竟是长公主,每年的食邑都难以用完,几艘画舫、几座豪宅在这京城之中,以她的条件实也不算什么。他们进入舫中楼阁,便在这舫中聊天。鸾梅长公主取了宫中的上好茶叶,亲自为几人煮茶。
此刻的宁江,头戴皮牟,手持折扇,身穿小科纳凌及罗长衫,或许真是这一年多读书读多了,带着一股儒雅之气,神采飞扬,眉目如剑,颇为俊朗。
在他的身侧,坐着宁小梦,精美的束胸长裙,肩披对襟半臂,头上梳着百花髻,腰间系上宫绦,斜插一口宝剑,瓜子型的脸蛋,带着天真的孩子气,星一般的眼眸,散发着好奇的光彩。
在他的斜对面,则是喜穿红衣的春笺丽,垂鬟分肖,艳红如火,对襟的襦裙,衬着金丝缀边的抹胸,抹胸内峰峦鼓胀,显得颇为饱满,腰间绕着阔带,令本是上下连体式的襦裙,看上去犹如连在一起。不像在长公主府上有个“带剑侍卫”的职位的小梦,本是到长公主府上谈词论曲的她,自然没有携带随身的宝剑,虽然如此,却也有一种特有的青春活力和英气。
在他对面的鸾梅长公主,却又跟她们两人完全不同,虽然年纪更大一些,但因为身份的关系,真正见过的世面不多,高贵文静,在少年几乎是肆无忌惮的注视下略带娇羞。头上戴的是飞凤冠,身上穿的是窄袖绕襟的五彩深衣,这种深衣,如今在民间基本上已经是看不到的,也就只有宫廷中的仕女,才会穿着。
腰间缠着秋香色的阔带,两臂上向后披挂着妃红色的彩绫,原本只是优雅地煮着茶,谁知对面的少年一直在看她,身为长公主,如何曾这般被人看过?若是换作其他人,早已斥责对方无礼,偏偏对方完全是一副“我就是无礼了,你想怎的”的态度,她心中还气不起来,于是螓首越来越低,美颊越来越红,这般下去,脸都快要泡进茶水里去了。
宁小梦与春笺丽呆呆的看着她……这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喝到?
春笺丽道:“殿下?殿下……我来吧!”忍不住又往宁江瞅了一眼……有你这样一直盯着人看的吗?人家可是天子的亲妹妹,是长公主啊长公主。
宁小梦想着,哥哥……你现在就要吃掉她吗?
没奈何,鸾梅长公主只好把茶具交给旁边的春笺丽,自己脸红红的坐在那里,任由那明知道“非礼勿视”却偏偏还要视的坏蛋看。
摆在四人间的茶案,原本就是矮桌,他们坐的也是矮凳。当下,春笺丽从一旁取来蒲团,在一侧跪坐,手持竹镊,以水洗茶。宁江往她看了过来,她抿了抿嘴唇,腰板挺直,饱满的胸脯高傲的挺着,暗“哼”一声,扭过脸去……对这个说她“恶心”的家伙,实在是不应该给他好脸色看。
然而宁江却根本没有去看她的脸色,很快又看他的长公主去了。春笺丽悄悄的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去,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
同一时间,城门处,秦泽背了搭袱,进入了城门,很快,就在城门处,看到了秦坎。他大迈步的走了过去,朝秦坎问道:“城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秦坎低声道:“国子学四门馆失火,烧死了十几人,无一不是皇亲国戚又或世家子弟。”
“国子学府?”秦泽有些咋舌,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老爷做的?”
另一边,集英山下,侏儒女抬着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被官府封锁的大周国最高学府,学府里,浓烟未散,虽然有士兵把守,山脚下,却也挤满了围观的平民百姓。把四姐悄悄的拉到一旁,侏儒女低声道:“是老爷做的?”
秦无颜小声道:“我又怎的知道?”口中说着不知道,但是,她很肯定的是,那一日,想要欺负姑娘却被姑娘狠揍的那些人……肯定都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