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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朝的会试,最早设在二月,后来几次改动,定在了三月中旬。
与府试、州试不同,会试题目更多,一共要考三场,每场三天。整个会试前前后后,一共九天。与会试相同的是,这三场,同样考的是经义、诗赋、策问。考试的时间,则分别定在十五、十八、二十一日。
每场考试,用时三天,同样的,一旦进入考场,至少要两天过后,才能够交卷离开。
毫无疑问,会试虽然不在“两榜”之例,但却是整个科举中,最为艰难、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关。
会试第一场,三月十五日,卯时之前,此时,天色根本就还没亮,好在阳春三月,一般来说,都是一年里天气最好的时候,既不是雨季,也不会太过寒冷。
贡院前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举人,共有六千之多,如宁江这般,年纪在二十岁以下的,少之又少,同样的,像府试和州试时能够见到的白发苍苍者,也几乎没有,偶有几个,往往都是家世极好的书香门第。
只因为,穷苦人家的学子,哪怕对自己再为自信,熬到四五十岁,通常也是熬不下去了,往往也就只能往吏部递个牌子,表示自己放弃科举,最后递补到穷乡僻野里,做个知县、县丞、学官,其中一些背后走了关系的,能够安排到江南水乡又或是相对富裕的县城。
而身家富裕者,虽然连年不中,却也不愿意到其它州府去做个小小的、八品九品的地方官,到了一定年纪后,觉得自己没有希望,干脆老老实实的,在本乡里做个地方乡绅,一般从外省调来的知县、县丞等,也不敢轻易得罪。
除了真正的书香门第、经学世家,才会即便到了五六十岁都不肯放弃。
人群中,宁江抬起头来,看着天上那逐渐变得黯淡的星辰。此时此刻,群星开始隐退,曙光却还未出现,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广场周围,一个个高高架起的铁锅上,火光腾起,将他周围的人们,倒出纵横交错的影。
这几天里,小梦作为鸾梅长公主府上的女侍卫,暂时搬入了长公主府,好让哥哥在这重要的关头,能够免去后顾之忧,秦无颜也跟了进去。宁江的身后,只带着秦小丫儿,小丫儿把胸束了,穿着青衣,看上去也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寻常小丫鬟。
广场的外头,士兵成列,每一场会试,都是直接派了军队来维持次序的。而贡院周围的众多瞭望塔上,站着三法司衙门派出的白道高手,既是防止举人们在考试中作弊,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前来生事……当然,敢在会试期间到贡院来生事的,那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至于作弊,一旦被抓到,那是直接下入大牢的。
贡院墙垣高耸,环境阴森,在建造之时,就已特意的给人一种威严之感。院内官威发散,让数千学子,俱都说不出话来。卯时已到,轰然间,大门打开,竟有一种神威扑卷之感。四周的火焰,扑扑扑的,进一步窜高,全场肃静,无一人敢于吭声。
这一次,没有什么童男童女,唯有官员,在院内一个个的唱名,被叫到的学子,恭敬入内,呈上文牒,数人拥上前来,验明正身,查无夹带。进入正殿公堂,于孔圣的圣像前祭拜,在考试官前领号,然后被两名士兵,如同囚犯一般押着,穿过“顾天开运”之牌坊,进入二门,两边各有一碑,一面刻着“明经取士”,一面刻着“为国招贤”。
进入龙门,另有两名士兵接受,同样如同押囚犯一般,暗自考生所领的号,押入各自的考棚。
贡院内的考棚,有九千多间,考棚与考棚之间,布有荆棘。这九千多间考棚,按《千字文》排布,中央有瞭望楼,刑部派来的监视官居高望下。周围同样散落着众多瞭望塔,每一个塔上都守着三法司衙门派来的白道高手,既监视着众考生的动向,也彼此监视,不容许任何弄虚作假。
六千多名学子,全部进场之后,天也早就亮了。其中宁江被安排到“寡”字第七号房。
盘膝坐在考棚里,阳光撒在外头的地面上,两侧的荆棘,犹如根根针刺,整个考棚当然都已被锁死,木栅外放着一个木桶。宁江来到木栅边,往高处看去,只能看到一线晴空。那一线晴空,白云悠悠。远处传来一声锣响,几队兵士,在考棚与考棚之间穿梭,押着礼部派出的文员,发放试卷。
啪的一声,“寡”字第七号房木栏外的桶里,也被扔了一轴纸筒。宁江伸手从栏杆中穿过,把纸筒拿了进来,然后转身,一步一步的回到四方形的矮桌边,正襟危坐,将里面的两张试卷倒出。
第一张试卷上,写的是十个小题,其中第一道题目,写的是《春秋》中的一句话“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宁江摇头……好吧,这又是一个“微言大义”!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这短短的一句话,实际上,说的无非就是春秋时期的鲁隐公元年,隐公即位,简简单单的“时间”和“事件”。大概就类似于历史书上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做了什么一样。
但是,在孔子之前,鲁国史官所记的原话里,写的本是“元年春正月,公即位”,后来孔夫子笔削春秋,加了一个“王”字,于是,孔圣人为什么要加这个“王”字?解释这个问题,就必然要提到《公羊传》,然后引申出说不定孔夫子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各种“大义”。
十个题目,至少有六个是这样的“微言大义”,剩下四个,则是故意用来刁难人的、四书五经里的怪僻问题。好在,但凡有志于科举的,对这种题目,早就有所准备,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第二张卷子,只有一个题目,是篇史论,说的是“晋献公杀世子申生”,晋献公听信妃子骊姬的谗言,要杀他的儿子申生,公子重耳对申生说你为什么不解释?申生说,父亲宠爱骊姬,没有骊姬陪伴就不安逸,我要是揭穿了骊姬的阴谋,就会伤到父亲的心,是为不孝,于是自尽……
如果按着真心话来写的话,宁江会批上两个大字,一个是“S”,一个是“B”,然而这个是儒家一向提倡的忠孝之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除非他真的不想过会试,否则也就只能就着“忠”和“孝”这两个字来写。
好在,因为这个题目实在是太正统了,不可能有人离题……当然也没有人敢离题。既然大家都只能就着“忠”、“孝”二字来写,那真正比拼的,其实还是文辞的华美,以及引经据典的能力,而宁江对此并没有太多担心……
***
“啪”的一声,一块石子在湖面上飞出,连着激起了六个水花。六圈涟漪荡开,在镜一般的水面上,彼此交错。
湖边,身穿蜜合色****襦裙、腰插宝剑的少女兴奋的跳起了脚。另一边,鸾梅长公主微笑的看着天真的少女,又让人搬来了琴,就在湖边弹起了琴,琴声悠扬的传荡。
到了晚边,两人便倚着楼阁,说话聊天。少女讲了许多小时候与哥哥的趣事,原本也都是些小县城里的故事,然而以往并没有怎么离开京城的长公主,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清早,长公主披衣而起时,来到园林,少女已经在园林中练剑,园中的花与蝶,仿佛被她吸引一般,随着她翩翩起舞,美不胜收,长公主微笑地看着,觉得剑舞到了这般地步,直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下午时,两人一同坐在亭中,晒着阳春三月的太阳。少女想着,不知道哥哥现在怎样?长公主同样想着少年,又想到,如果他真的连着过了会试与殿试两关,母后是否真的会将自己许配给他?然后莫名的有些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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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会试,宁江在贡院里待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就出来了。
出来后,秦小丫儿迎了过来,陪着老爷出了内城,回到染水河边的宅院。此时,宅院中只有他们两人,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在贡院的这两天,吃的基本都是干粮,宁江虽然不讲究,但还是带着小丫儿,到附近的酒楼开了开荤。
到了傍晚时,他们叫了外卖。之所以叫外卖,主要是因为,这些日子里照顾他们起居的秦无颜不在,而小丫儿弄不来这些。
由于明天,便是会试的第二场,同样也要在天亮前就到达贡院,宁江很早就睡了,然后,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绮梦,也梦到了妹妹。
夜半寅时,没等小丫儿前来唤他,他自己就醒了过来。
在家里煮了些面,吃完后,便前往内城。到了贡院前,见孙山到的比他还早,于是打了声招呼,又问他前一场考得怎样?
孙山低声道:“承蒙……宁兄关照……自我感觉……还好!”
宁江点了点头,又往另一边看去,看到路知远一片沉默的站在那里,同时还看到了路知远的妹妹路惜芙。对于路西芙来说,她日后能不能在郑家扶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哥哥的功名,自然也颇为紧张。
贡院的大门,同样在卯时打开,这一次,宁江被分到的是“结”字第二号考棚。
取到试卷,打了开来,这一场,考的是诗赋,只是,和以往不同,以往大多数时候,考的都是一首诗、一首赋,而这一次,只作一首,选用的诗体居然是“楚辞”,看来是打算通过诗赋,来将考生们的差距彻底拉开来。
楚辞体,又唤作“骚体”,因为最早创出这种诗体的,是楚国的诗人屈原,而后来的楚辞,都是模仿屈原《离骚》的体裁所作。
当然,对于宁江来说,身为穿越者的他,有另一个世界的诸多足以流芳百世的佳作可以化用,虽然只能化用,限于体裁、韵脚而无法直接抄袭,但毕竟已经是一大优势。
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进行审题,最后,从另一个世界里,名为曹植的诗人的作品中,选了一首进行化用。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曹植,自然也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模仿、借用的问题。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只要确确实实的对格律和韵书下过苦功,诗赋大概是穿越者最不需要担心的地方。宁江甚至记得,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曾经看到有人评论网文里那些穿越后只知道抄诗的主角,说他们……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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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岁月,倦了等待的心,我的世界随你到天涯遥远;窗前灯火此刻悄悄熄灭,我心轻轻擦亮你如水的容颜。你的笑容仍甜美一如当年,你的消息是我珍藏的依恋……”
长公主府上,一个少女轻轻的唱着歌儿,等她唱完后,飞凤髻、彩霞衣的长公主疑惑的问道:“这歌……好生古怪,不管是歌词还是曲调,都闻所未闻。”
少女说道:“这是我哥唱的,他说他也是瞎唱的。”
长公主道:“你哥哥既然能够依着十二月鼓子词,写出‘天接云涛连晓雾’那等惊人之作,那就绝不是不通曲乐之人,怎会瞎唱?这个……此歌必有莫大深意,待我好生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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