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乃是曹紫腾的弟子卓志成,七里锋的三位锋主,义结金兰,他们门下的弟子也都是以师兄弟互称。
听到卓志成的取笑,赵庭珍跺了跺脚:“卓师兄,你在乱说什么呢?”
旁边另一人笑道:“就是,卓二爷你在瞎说什么实话?”
其他人也不由得哄笑了起来。
赵庭珍气道:“你们不要乱说,小白道长乃是入教之人……”
那人笑道:“人家道长都说了,他们南方的道门是可以取老婆的,再说了,就算是全清派的也没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珍姑娘给人家生一堆娃儿,让他不做道士就是。”
卓志成道:“就是!”
赵庭珍道:“你们……你们……”
说话间,一名侍女匆匆而入,低声道:“可是七里锋的诸位?”
其他人安静下来,赵庭珍看向那名侍女:“我们正是来自七里锋,这位姐姐,有何吩咐?”
那侍女道:“检查一下你们的道具。”说完之后,便又匆匆的去了。
众人对望一眼,虽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不敢大意,赶紧散了开来,小心检查,一处也不放过。过了一会,忽的有人道:“看这里!”
大家围了过去,紧接着便看到,靶子的后面,纸皮揭开,内中竟是中空,而从正面看去,靶子却是看不出异样。卓志成、赵庭珍脸色微变,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后,他们事先检查,表演时飞刀击中靶子,必然贯穿而过,不管有没有伤到人,应恺箫肯定都会借机找麻烦。
内中一人不安的说道:“这靶子昨晚还检查过的,难道有人做了手脚?”
其他人也不由得彼此对望,如果是自己人做的手脚,那就意味着有人被收买,单是想到这一点,就已经让他们脸色难看,对同伴的不信任,比什么都要严重。
赵庭珍却道:“大家不要乱猜,真要在场上出了意外,箫姨挑拨,郡主发怒,我等只怕一个都别想逃,要真是我们自己人做的手脚,他自己又哪里能够例外?箫姨再将祸水引向七里锋,这里的每一个人,又有哪个,家人不是在七里锋?”
卓志成看向众人,道:“这话没错。而且,刚才那个侍女应该不是应恺箫的人,真要有人被应恺箫收买,暗中做这样的手脚,其他人恐怕也不知晓,又怎能通知我们?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我们进来时,检查道具的那些兵士中,有人弄鬼,然后被有心人发现。”
赵庭珍轻声道:“刚才那侍女,应该是刁立香派来的人,她既然收了我们的礼,自然不会让我们在这里出事。”
其他人彼此对望,一同点头。只要不是自己人弄的鬼,至少心里不会那般别扭。而另一方面,这也表示,应恺箫的确是计划着要害他们,这让他们心中暗自心惊,不敢大意。
外头宴席开始,人来人往,极是热闹,又有烟火腾空,姹紫嫣红。赵庭珍等人等了许久,才终于轮到他们登场。在上一轮舞者退至幕后时,卓志成先带人到外头场中安置道具。
表演的场地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北面台上,坐着幽陀部首领突欲和柳蔓郡主,突欲的那一侧,立着幽陀五霸中的巴得昌与宇文虚火两人,巴得昌个头魁梧,宇文虚火则显得清瘦阴冷。柳蔓郡主一边,则是幽凰五娇中的刁立香、应恺箫。
五霸与五娇中,目前只有他们四人在新金城中,其他人,都已被冥篁王调用去了。
东面与西面,各置酒席,其中自然以蛮族居多,却也有不少华夏人。只是相比那些蛮族,参加宴会的华夏人大多显得低声下气,偶尔上去给大帅和郡主敬酒,亦是卑躬屈膝,突欲多与其说上两句,便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安置好道具后,卓志成正要退下,忽的怔了一阵,只见东边的酒案后,坐着一名青年道者,这青年道者见他看来,于是微笑的额了额首。卓志成心想,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心中疑惑,但终究是不敢上前招呼,到了幕后,便将那道者也在宴中的事告诉了赵庭珍,赵庭珍也不由得睁大眼睛。
为什么道长会在这里?赵庭珍颇有一些疑惑,却也只能先压在心底,踏步上场。
此刻,周围的宾客一同看去,见场中摆放着一个大型的转盘,里里外外,一共分作了七层。最中央的内圈,竖着一个靶子,中央的五个圈,又立着一根根木桩。身穿彩衣、二八年华的女子,立在了最外圈,先是对着北面的主人施礼,紧接着又朝两面的宾客作揖。
然后,便看到转盘外,三名大汉弯下腰来,推着盘下伸出的木杆,里里外外,转盘上的七个圈都开始了转动。有的左转,有右旋,蒙着眼睛的青年女子,立在最外圈,彩衣随着脚下木盘越来越快的旋转,划出亮丽的光环。
彩衣女子与最里圈的靶子,一共隔了五层,每一层上都有五六个木桩,这些木桩互相交错,让人目不暇接。只见她挚出飞刀,面对着内圈的靶子。
这一来,人人心中俱是好奇,以那转盘转速之快,正常人哪怕只是站在上面,一下子也就头昏眼花,她又被黑布蒙着眼睛,要如何才能隔着那些木桩,以飞刀射中最中央的标靶?
周围的宾客中,高手颇多,然而这种本事,众人自问,全都是难以办到。其中的不少蛮将,在如今玄气大盛的时代里,一个杀招下去,把整个转盘全都毁了,也是轻而易举,但是这种精细活儿,却正是无法做到,于是都屏息静气的看着。
只见那女子竟在转速飞快的转盘上,陡然旋身,飞刀刷的划过光芒,在那一根根木桩间,以不可思议的轨迹和速度穿梭,甚至还绕着其中一根本就在移动的木桩转了一圈,啪的一声,击中了内圈标靶的正中央。
周围宾客忍不住发出喝彩,这手飞刀绝技,的确是出神入化,让人叹为观止。
紧接着又是刀光一闪,刷刷的,两支飞刀一同飞出,在那快速移动的木桩间,令人眼花缭乱的飞舞,眼看着,便要被一根木桩所挡,锵的一响,它们竟是彼此碰撞,震出金光,同时插着木桩,呈弧线飞过,同一时间击中标靶,与第一支飞刀并排,稳稳的插在了靶心上。
北面台上,突欲讶道:“这是什么刀法?居然还有这种绝学。”
应恺箫在柳蔓郡主身侧冷笑道:“不过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罢了,轻灵有余,力道不足,对上寻常的武夫还行,对上能够劲气外放的高手,以她连木靶都无法击穿的这点力道,和挠痒也差不了多少。”
她这话自然没错,这飞刀之术几可称得上是玄妙,但是这轻灵至不可思议的刀法,其实也是建立在飞刀本身的轻巧的基础上,若是手中用劲过大,虽然加重了威力,但也就无法做到这般轻灵。
如果是在玄气大盛之前,这般奇诡难测的飞刀技巧,虽然难以应付宗师级的超强高手,但是对付用不出刀气剑罡的一二流高手,却也是颇有奇效的,陡然出手,防不胜防。然而现在,哪怕是一流高手,都有能力劲气外放,这种只重轻灵而内劲不足的刀法,自然也就变得中看不中用了。
除非真的能够像秋水荐那般,将这“轻灵”二字做到极致,化飞刀于无刀,直接以琴音为刀,无形无相,无处不在,那才真正算得上是“天之刀”。就连统领新墨门的善公主,都曾差点死在这犹如风刀霜剑直落凡尘的“九天并刀”之下。
而现在的赵庭珍,显然还到不了秋水荐那般境界。
刁立香道:“虽然如此,作为观赏性的表演,也算是很不错了。”
说话之间,那彩衣女子,随着转盘越来越快的旋动,飞刀接连出手,竟是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无一不成功的绕过在她前方不断位移的木桩,击中标靶。在自身随着转盘不停转圈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这般程度,一些人暗暗称奇,而另一些人已是看出,这绝不仅仅是听风辨位那般简单,内中必定隐含着心灵上的感应,和对精、气、神的奇妙控制。
表演即将结束,转盘上的女子猛一旋身,刹那间又是四支飞刀飞出,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的有大风卷过,四支飞刀竟然全都拐了个弯,袭向西边客座上的一名蛮族男子。眼看着飞刀就要将他击中,那男子哼了一声,飞刀犹如被无形的气墙挡住,啪啪啪啪的掉落在地。
原本要喝彩的众宾客俱是错愕,推着转盘的三名汉子,赶紧停了下来。盘上的女子快速的扯下了蒙眼的黑布,初始时有些茫然,紧接着却是花容失色。
那蛮族男子,一身黑衣,端坐在案后,握着酒杯,冷冷的道:“哼,这是要行刺本人么?”
赵庭珍猛然一惊,赶紧下了转盘,与身边三人一同跪倒在地:“大人恕罪……”
那蛮族男子没再看她,而是朝着台上,淡淡的道:“这就是大帅和郡主的待客之道么?”
突欲在台上冷哼一声,道:“把这几人拖下去拷打,查清幕后主使……”
应恺箫施礼道:“大帅,这丫头乃是七里锋锋主赵归盘的女儿,七里锋的二锋主以前就曾做过抗拒天兵的事,虽然迫于形势,被迫臣服,但必是心中存有怨言,所以故意派了他女儿来行刺相爷的人,想要挑拨相爷与大帅您的关系。”
突欲怒道:“原来是七里锋的人……”
赵庭珍猛地磕头:“是奴家学艺不精出了差错,愿受死罪,跟家父无关,跟七里锋众人无关,请大帅降罪在奴家一人身上!”通通通的响声中,只一会儿,额头竟是血水直流。
周围宾客,有的无奈摇头,有一脸冷漠。其实内中高手颇多,本领不够的,固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实力了得的,如何看不出来?这女子根本未曾失手,只不过是那男子暗用神秘手法,隔空发劲,改变了飞刀的轨迹,将飞刀引向他自己,然后借机问罪。
其实就连突欲,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然而,那男子乃是神册宗倍派来的高手,这丫头不过就是一个屈服于蛮军之下的地方豪强之女。既然那男子想要这丫头死,那就将她杀了就是,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喝道:“将他们几个拖下去斩了,把脑袋呈上来,给吴先生压惊。”
场中的女子使劲磕头:“是我一人的事,跟其他人无关,请大帅放过他们。奴家愿受任何处置,请大帅放过他们……”苦苦哀求。
应恺箫一脸冷笑,这蠢丫头真的以为,买通了刁立香就能够逃过一劫?
在她身边,刁立香却是紧紧的蹙了蹙眉,心中暗恨。她已经将应恺箫和她的人看得足够紧,但就连她也没有想到,相爷派来的这个吴先生竟然直接帮应恺箫出手,为难赵庭珍。
这两个人暗地里肯定有一腿!她心中暗道,却也毫无办法。相爷派来的人,就连大帅也不敢轻易得罪,而她就算想帮忙,却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去跟相爷派来的人抬杠。
至于场上的其他人,更只是当成宴中的点缀来看。反正,自蛮军进入华夏土地以来,杀的人数不胜数,死几个人根本算不得什么。眼看着蛮兵拥来,将这几人拗手擒住,便要带下去斩首,众人依旧说说笑笑、觥筹交错。
而那些参加宴席的华夏人,有的一脸漠然,有的暗自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会沦落成下一个被杀的对象,其中,也包括了安郡丘家派来为郡主贺寿的丘家二公子丘仲书,扭过脸去,仿佛从来就没有见过那即将被杀的女子。
眼看着,这彩衣女子和她身边的几人便要被强拖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的响起:“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