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是一点没看出来,他那个老师不但是带着怒火来的,从云内马场离开的时候,同样是带着无穷的怒火走的。
让李靖感到愤怒的原因有两个。
从东都来的诏令,在十一月间,到了马邑。
调粮调兵,调粮其实就不用说了,因为地处边塞,马邑的粮仓不算丰实,但也不算少了。
调配出一些粮草来,也不算什么。
而且,洛口等大仓,粮草多不胜数,马邑出粮,也出不了多少,象征意义要大上一些,不过就算如此,马邑的粮价,今年却还要继续保持增涨的势头了。
调兵令却让李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两千兵马,马邑军兵,就算加上府兵,总共才有几个两千?
尤其是,皇帝率军大败而回,葬送了那么多的人在辽东,却还要调兵,继续攻伐高句丽的战事。
连李靖这样的人,都开始感到愈发难以理解了。
尤其让人恼恨的是,雁门郡太守王确横插了一杠子,以雁门郡匪患正多为由,让马邑增派五百兵,去河北军前效命。
这样的馊主意,也亏王确能想的出来,没了马邑在前面,你雁门郡就能好了?
突厥人见马邑空虚,会不会趁机南下?
一旦突厥人南下,你雁门郡守王确有多大的本事,能应对蜂拥而来的突厥精骑?
李靖完全不打算给雁门太守王确这个面子,反正,两个人的间隙已深,不在乎多加上一桩故事。
这个时候,李靖终于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本以为战死在了辽东的女儿。竟是率兵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在这件事上,他自责甚深,不该派了女儿去到涿郡军前效力……痛失爱女之下,他已经准备给长安去信,告诉妻子这一噩耗了。
他都能想象的到,舔犊情深的妻子。说不定会跑来马邑,跟他当面撕扯上一番。
但女儿竟是回来了,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他带着诸事烦忧,还算兴冲冲的赶来了云内马场。
可惜,李碧没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一千劫后余生的隋军劲卒,很好,女儿历练的越发沉稳多智,很好。向他举荐了个关西小子当学生,显然这人就是当初跟她一起,来马场杀了史千年那个,也还算不错吧。
女儿的心事,在他眼中自然是无所遁形,明显是看上那人了。
想想,女儿年纪已是老大,蹉跎至今。不过是因为随在了他的身边,若是在长安。说不定现在都有孩儿了呢。
也不是没人提亲,但他辗转来去,难免就耽搁了下来。
而且,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现在女儿自己相中了人,他见了一见,也还算凑合。要真如女儿所说,这人在辽东一战中,能带着人千里奔回隋地,那么这人的才干也就不用考量太多了。
就怕是女儿有意夸大,言过其词之下。其实难符……
这些心思之前都说过,也不用太多的赘述,李靖感到尤其愤怒的是,女儿从涿郡,讲起到辽东城下一战,再到隋军渡江,千里奔袭平壤城。
这一连串的故事,几乎就没一件让人听着顺心的了。
李定方那个小畜生,想将女儿卖了,这账将来有的算呢,对大哥的失望,这些年来已经转变为了痛恨,此时也不过是加了一桩恩怨而已。
说到那个见鬼的四方城,李靖差点拔掉自己的胡子,想的是,杨二莫不是疯了?
这还不算,还有辽东城下的闹剧,万千将士的血肉,最终都变成了玩笑,听了这些,李靖心里拔凉拔凉的,想着,这样的君王,还值得人侍奉吗?
最终点起他的怒火的是,皇帝不但让女儿去给他把门,还要在那样一个时候,纳他李靖的女儿入宫。
李靖当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人直接扇了一巴掌相仿。
他李靖就算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也是长安门阀中有着名字的人,皇帝怎么能,怎么敢这么欺辱于人?
将他李氏一门,又当做了什么?
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女儿进了四方城,那么他们李氏一族,过后必定会是满长安的笑柄。
在战阵之上,私通皇帝至尊,自古以降,有这样的君王吗?有这样的臣子吗?
李靖听的是一后背的冷汗,接着就被他的怒火全部给蒸发了。
正应了那句话,君视臣如草籽,臣视君若寇仇。
之后李碧说的那些,在高句丽腹地之种种,李靖其实都没太听的进去。
多年的城府,让他在云内马场的时候,能够做到不动声色。
等到回到马邑,一口气压在心里,让他咬牙切齿,算是恨上了皇帝杨广。
他这样的人,一旦生出恨意来,那就不是小事情了。
正瞌睡呢,别人就又给怒火中烧的李靖送来了一个不错的枕头。
恒安镇将韩景,想领兵去涿郡效力,显然,他那个跟着去了东都的儿子,有了好消息。
韩景这人,也不愿意总是苦守一隅,有了更大的追求了。
李靖欣然应允,并给韩景补齐了两千五百之数,粮草马匹,应有尽有,让韩景大喜之下,还亲自到马邑来拜见了一次李靖。
宾主尽欢,一月间,李靖随即礼送韩景带兵出境。
随后便命李碧,率军进驻恒安镇,又趁机招府兵两千,根本没有一人留在马邑城,而是迅速的补入了恒安镇内。
恒安镇兵马,头一次远远超过了镇军应有兵员数目。
悄然间,整个马邑的守备已经倾斜的不像样子了,僻处马邑东北的恒安镇,依靠着云内马场,地形险要,粮草充足,军械齐备,但外间众人,尚不知就里。
这是李靖阴蓄私曲的先兆,可惜这个时候没人来管,皇帝又欲北征,不知牵挂了多少人的心呢。
随后李靖写了一封非常重要的密信,送去给了黄门侍郎裴矩。
这一封书信,引起的变故,要在大业十年才能显现出来,先也不提。
这个时候,愤怒的李靖,老辣凶狠之处,才更像关西门阀子弟,只是少有人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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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在云内马场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又有了事做。
先是接到被认命为郡丞府司马的官文,一下跳了几级,差不多已经快爬到李碧的脑袋上去了。
但没等他高兴,或是苦恼,随后又变了,十二月间,恒安镇镇将韩景,率兵走了,马场这里,他还得留下。
因为恒安镇军一走,带走了很多的战马,还得从其他马场调拨,补充云内马场缺额。
他这个司马,还得当一阵子的马倌儿,实际上,他也不太愿意去郡丞府任职。
司马是个什么东西,他到是知道一些,但郡丞府再好,也不如在云内马场呆着顺心,这到底是自家的地盘啊,经营好了,他就是第二个史千年。
突厥人来了也不怕,骑上马咱们就跑了,突厥人还能占住这里不走怎的?
多好的地方,不用负守土之责,又进退自如,吃的也比郡丞府强的多,嗯,这好像才是他不愿离开的最主要的原因才对。
不过,还没等他这个司马走马上上任,调令又到了。
这次更让李破摸不着头脑,恒安镇军参军又是个什么东东?
这会儿李碧已经回去了马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了,也别提元朗那小子。
那家伙现在根本就是不务正业,一天的跟在严闾人后面转悠,就想学学人家杀人如割草一般的本事。
严闾人收了个女弟子,本来挺不情愿。
不过,李春和他一样,都是有着天赋光环的人,严闾人勉为其难的教了两天,李春的天赋,终于让他眼睛亮了起来。
后来用他自己的话说,李春天生就应该是个剑客。
李破嗤之以鼻,她还是天生的流民呢,你个大头兵,外加炮灰,不要感觉这么良好成不成?
而对于天天用刀子的元朗,严闾人是一只眼睛也没看上。
在他看来,用刀用习惯了的人,怎么教也都是废物,总是劈来砍去的,像个砍柴的樵夫,一点也不美观,而且习惯很难更改。
不管怎么说,李破终于算是给李春找了个好点的老师。
李春自己却有点不太满意,别的到没什么,就是这老师太唠叨了些,让她这个弟子都有点受不了了。
总之,兄妹两个,现在都属于有老师的人了,腰板又硬实了几分。
只等到,李碧率了两千人马,来到云内马场,跟李破谈了一次,李破才算明白过来,尼玛,这恒安镇军参军,是长史,司马的结合体。
感情什么事儿都得管上一管,这下他就有点不满意了,你说,我还在你手下厮混也就算了,但什么事都让咱做了,要你这个恒安镇将有什么用?
不过,李破也算是亲自品尝了裙带关系的美妙滋味,这刚刚拜了老师,官儿升的那叫一个快。
因为随后,他也有了散官,骁骑尉,八尉之一,正七品。
有实职,又有散官加身,俨然便是马邑官场中的新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