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
小欢感觉自己拉住了夏鸣，但夏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未知的深处拖去，她竭尽了全力也只能延缓夏鸣下沉的速度，甚至连自己都在下沉。意识似乎活生生地从肉体上一点点撕裂，那种彻骨的疼痛难以言表。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痛苦，那股温暖，往常夏鸣关注到她的温暖骤然充满了她那小小的心房，减弱了疼痛，然后她的意识几乎与夏鸣的意识相融，夏鸣的无数意念在她心房中流转。
晓棠姐……
办公室里，小欢忽然挣脱了女员工的搀扶，向某个方向伸手。在那个方向，夏鸣的那团光芒正跟自天顶降下的涡流纠缠着，挣扎着，那团光芒旁边还有两团极为微弱的暗光，她知道那是唐晓棠和林澄。
“晓棠姐，还有林哥，我看得到他们，看得到，拉得到……”
她低声说着，旁边员工都惊呼出声，细细的血丝正从她鼻孔和眼角溢出。
实验室里，唐晓棠和林澄身体忽然一震，晓棠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小欢！？”
瞬间她明白了很多，看向怀里的夏鸣，咬咬牙，喊道：“不要抗拒！”
夏鸣的意识空间只剩下囚笼大小，小欢的身影正在他的身边，和他一同顶着信息洪流的冲击，忽然间空间延展开，晓棠和林澄的身影出现。四个意识紧紧相连，在这四个意识之后，又出现了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如同礁石一般，阻挡着这股信息洪流，夏鸣意识的下坠之势终于止住了。
仅仅是止住，双方陷入到僵持状态。
信息洪流那一方传来一阵阵脉冲般的波动，能感觉到巨大的能量正在蓄积，似乎在下一刻，夏鸣的意识再链接到多少人，也会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晓棠那原本只有虚影的身影燃起光晕，在意识空间中刷上了色彩，伸展了维度，如同活生生的人一般，和小欢一左一右拉住了夏鸣。
时光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的潮涌之势渐渐减弱。
R3AI的信息又出现了，这一次不再带着无可抵御的压力。
“宿主意识已具备主体特征，强制格式化违反终极原则，中止格式化……”
幻象公司里，小欢吐出口浊气，身体软了下来，对扶住她的女员工呢喃道：“送我去阿鸣那……”
员工惶然地看向正急得满头大汗的武思豪，不知该如何是好。
“找医生护士护着去研究所！”
武思豪下命令的同时也松了口长气，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逃离大难的庆幸感。
蝉动董事长办公室里，员工也在惊恐不安地摇着李迪罗，李迪罗两眼散焦，软在座椅上，两根细细血线从鼻孔里淌出。
员工正要去找医生，李迪罗咳嗽着清醒过来。
“好像做了场噩梦，脑袋好痛！”
他揉着脑袋，示意自己没事，等员工都离开了，满脸迷惑地嘀咕道：“鸣子要跳坑，被我们拉住了，这个梦真是诡异……”
香山脚下，某座疗养院里，护士进了屋：“侯姐，今天出太阳了，咱们去……啊——！”
护士惊叫起来，侯云婷躺在床上，双眼、鼻孔、耳朵都泌出了血丝。
夏鸣和晓棠相互依偎着坐在地上，实验室里只听到粗浊的喘息声。
许久之后，才听到另一侧角落里的林澄哀叫道：“像被克总轮了三天三夜啊！那真是克总吗！？鸣子，世界的真相果然就是克总吧？”
你终于暴露本性了……
“不要！你一个大男人跟我心灵感应什么啊！”
他被夏鸣传来的意念惊住了。
夏鸣再看向晓棠，晓棠也抬头看他。
两人静静对视了好一阵，晓棠的脸渐渐晕红，抬高了下巴，淡淡地道：“要谢就谢小欢吧，哦，还有千颜，对了，我刚才……呜……”
她瞪大了眼睛，夏鸣堵住了她的嘴，当然是用嘴。
少女缓缓闭眼，这不仅仅是一个吻，还有太多心声，她难以抗拒。
“天！我感觉泡进了蜜罐里，破碎了！飞升了！”
林澄在角落里嘀咕着，眼瞳跟飞轮似的转个不停。
敲门声急促响起，夏鸣哎哟一声放开了晓棠，他被晓棠咬了舌头。
晓棠白了他一眼，起身去开门。
“一切正常，没什么事，头皮发麻？辐射？你们到底产生了什么错觉啊？”
“脸红？呃……试验成功，精神焕发！”
关了门，晓棠倚着门，手背在身后，等意识中那股激荡平息下来，才对夏鸣道：“好了，现在可以解释刚才是怎么回事了吧？我可不相信什么克苏鲁。”
咂咂嘴，恋恋不舍地压下对那销魂时刻的回味，夏鸣说：“R3AI的名字是人工智能试验第三阶段，对吧？”
晓棠和林澄都没说话，等着他的后续。
“可我的脑子里，却有一个叫‘人类自我进化计划试验三型人工智能’的R3AI。只有搞明白这个名字的由来，才能搞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
夏鸣将研究所报道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再说明了R3AI给大脑带来的改变，意识活性，以及R3AI后面提到的“锚标”，顺带也解释了大家的意识为什么会连在一起。
林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闻到了一股阴谋的气息，不，不是克苏鲁，是外星人！”
他的推断看起来还挺像回事：“一定是掌握了智慧生物意识技术的外星人！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具体方位，就用类似意识雷达的东西扫描宇宙，给智慧生物发送诱导波。他们找到了你，想占据了你的意识，再回传地球的坐标！这就是锚标！”
他顿了顿，脸上又闪起神圣的光芒：“我们刚刚挫败了一个毁灭地球的大阴谋！”
晓棠摇头：“跟外星人没关系，‘人类自我进化计划’这个名字，我听说过。”
夏鸣心中一震，隐隐有了猜测。
晓棠显然能感应到夏鸣的想法：“没错，徐教授跟我父亲聊天的时候说起过，不过那时他们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一个已经放弃了的疯狂梦想……”
果然还是跟徐教授有关！
接着晓棠脸上浮起疑惑的表情：“但是……刚才，我又看到了千颜，这要怎么解释？”
“关于自身存在的问题无法回答，人工智能与自然智慧的区别就在于，不会以存在意义的角度审视自身……”
意识里，R3AI如此回应了“林千颜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最后像是强调双方关系似的加上了一个颇为怪异的尊称：“主体。”
当然，对于“主体”又是什么，R3AI又以“未导入节点”的理由拒绝回答。
夏鸣嘲笑道：“所以，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是一种超出逻辑的存在，有主体的资格，却没有主体该有的……力量？”
R3AI回答：“正确，主体。”
一时间，夏鸣思绪万千，眼下的情况真够复杂的。
晓棠却说：“没什么复杂的，线索在徐教授那，不是吗？”
可徐教授成了植物人……
夏鸣两眼一亮，是啊，怎么就没想到！
晓棠的意念清晰地传了过来：“植物人只是神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大脑还在运转，意识也是有的。如果你能直接跟徐教授的意识沟通，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还是有难点，夏鸣的意识强度超过常人太多，在侯云婷的大脑做了这么久的练习和试探，依旧不能在不造成破坏性影响的前提下，感知侯云婷大脑内部的活动。
不过，方向倒是没问题。
林澄的世界观已经是碎得满地，他脸上满是惶然：“我们该怎么办？该做什么？”
一方面是想办法唤醒徐教授，另一方面……
夏鸣指向千颜II的显示器：“我们得拿到那个东西，说不定就是锚标的一部分。”
屏幕上依旧是那个用苜宿引擎模拟的3D图像，跟地理信息有关的数据一遍遍地重复刷新着。
南纬6度57分42.83秒……
东经52度22分12.12秒……
海平面下5142米……
晓棠很严肃：“关掉千颜，收拾一下现场，检查运行数据，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林澄叫苦：“这么多数据，一下子怎么查得过来？”
夏鸣这才记起有件绝大的好处：“先等一下，集中意念想我。”
林澄打了个哆嗦：“你是认真的？”
夏鸣看向脸颊又渐渐红起来的晓棠，点点头：“认真的。”
实验室里又陷入沉寂，大概半个小时后，林澄吐出口浊气，大笑道：“QNI！哇哈哈！再装个外接设备，就是脑机界面啊！”
晓棠则冷静得多：“别再玩心灵感应了，以后有事在QNN上说话，哦，那个叫……神聊？我明白小欢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沟通，不过门又被敲响了，刚才的事件显然不只是影响到实验室。
“刚才有一股会引发集体臆症的东西，是我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感觉，让人很不安……”
实验室外，丽洛-拉方丹拉着晓棠絮絮叨叨个不停。
不只是她，何兴辉和胡俊都说，刚才觉得心悸，头皮发麻，微微晕眩，跟地震时的感觉差不多。
能产生这种感觉的地震起码也得四五级，可这里没有一点地震的迹象，也没有附近发生地震的新闻。
负责XGPA警卫的刘中尉也找到了夏鸣，明确地说怀疑实验室在做某种有特殊辐射的试验。他和他的三十八名部下都有各种感应，军心和士气都出了点问题。
夏鸣笑着说：“刚才我们见到了克苏鲁，克总亲切慰问了我们，随手发了一波心灵震撼，让大家分享这个值得纪念的伟大时刻。”
比夏鸣大不了几岁，估计才从军事学院毕业的刘中尉哈哈笑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我一直想试试在克总面前站多久才跪。”
接着他朝套着XGPA做测试，似乎对这场动荡毫无感觉的易立擎努努下巴：“我是能扛住的，不过下面的兄弟，夏总你知道的……”
这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啊，夏鸣真心佩服这个刘中尉的脸皮。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跟这些大兵搞好关系是必须的。
他笑道：“没问题，我会跟易总说，让你们挨个当测试员。”
刘中尉满意地拍拍夏鸣的肩，再递来香烟，刚才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夏鸣偶尔也抽烟，不过今天不合适，婉拒了刘中尉，跟晓棠和林澄一起，将试验的首尾收拾干净。
等林澄和其他人都走了，夏鸣从背后搂住正站着敲键盘的晓棠，少女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她略带慌张地道：“一边去，没看我正忙着吗？”
夏鸣笑道：“那时候，你不是什么都愿意吗？”
刚被小欢拉进夏鸣意识里时，晓棠还有些不知所措，满是“要怎么办？是亲他，还是跟他诉说我的心意？”“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拉住他，什么都愿意！”之类的强烈意念。
正是她的毫无保留，才能更完整，更清晰地进入意识空间，将夏鸣的意识拉住。
大概是被逼到了绝境，晓棠的反击也格外有力，停下动作，冷冷盯住夏鸣：“我还以为你会跟其他人不一样，结果也就是个普通男人，这时候满脑子还是那种东西。”
夏鸣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将晓棠的身体转过来：“我也很庆幸，天才美少女在这方面也跟普通女孩没什么不同，这时候满脑子也想着那种东西。”
“该死的心灵感应！”
晓棠脸越来越红，心里和嘴上这么嘀咕着，认命般地闭上了眼，任由自己投入夏鸣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