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不问走了后,清雾怔愣地呆坐着,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一件事情在心底好些年,已经形成了既定的认知模式,骤然改变,便有些难以承受。
比如当年父母的死因。
那时候出了事后,便是连日的大雪。即便有些线索,雪后也已经无从考寻。
一直以为是流寇所为,那么多年过去了,骤然听说另有蹊跷……
霍云霭下朝后急匆匆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清雾静坐的模样。神色间,有些茫然,有些愤怒。更多的,是伤感。
“怎么回事?”霍云霭当即挥退了所有人,疾走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揽住,“发生甚么事了?”
被熟悉的力度所环绕,依偎在少年的怀抱里,清雾身上流逝的气力方才慢慢恢复。
她缓缓环顾四周,见屋内没了旁人,就将方才刚刚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霍云霭。
邓不问知道的不多。
不过,他当年听到过郑天安和旁人的一些对话,故而隐约知道,郑天安当时在谋算着要一个簪子。
前些日子清雾认祖归宗,多年前她父母双亡的事情,也就没有再做遮掩。
邓不问自然也有所耳闻。也正是因为听了这些消息,他才忽地想起来多年前偷听到郑天安暗中吩咐人时的那些对话。回忆了下时间,再对上清雾娘的那支簪子,他越想越心惊,就悄悄告诉了清雾。
女孩儿声音压得极低,一字字诉说着,到了最后,已然语声哽咽。
即便那些人未曾和她相处过哪怕一日,但她依然记得,脖颈被砍断的妇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用力保护着的模样。
那分明是濒临死亡前,母亲用尽最后力气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
偏偏那样好的母亲,却最终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能留下……
清雾浑身颤抖。
那样可怖的惨烈情形,是她一生中再也难以忘记的。每每想起、每每午夜梦回时惊醒,都是心里哀痛至极。
可谁曾想到,那竟是有些人的一手布局!
霍云霭也没料到居然是这样的真相。
当年先皇刚刚驾崩,他刚刚接手朝中事务。郑天安的野心初露端倪,少年新帝无法掌控全局。又因连天大雪,那事儿未能彻底查清。
谁曾想竟也是那恶毒之人所做?
霍云霭心神剧震,搂紧怀中女孩儿,慢慢抚着她的背。又扬声唤来于公公,命秦疏影即刻进宫。
他刚要站起身来,清雾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欲言又止。
霍云霭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省得。此事暂且只告诉疏影一人。”
他知晓,她也是为了他而担忧。
易家是先皇成大事的极大助力。谁也没想到,郑天安竟是在多年前就开始谋算着想要那支簪子、意图要易家的帮助。
当时……先皇才刚刚驾崩。他竟已经开始谋算!不惜杀了镇远侯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也要得到那物!
此人的布局,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早。心,也比他们原本认识的更为狠戾。
既是如此,应当更加认真地提防,不得有丝毫的差错。
一连几日,霍云霭都密召秦疏影进宫商议。具体细节,即便是清雾,也不得而知。能够参与其中的,除了秦大将军外,便只有穆海和孟梁两人。即便是于公公,也不得入内。
窦妈妈甚是担忧。
陛下和姑娘几个月未见,可这些天只在午膳和晚膳时候才能一起。匆匆用过饭后,两人便各自忙碌起来,和姑娘离京前的亲昵状况相去甚远。
她不知晓发生了甚么事情,但是看着清雾仿若没事一般,每日里写写画画,又重新开始安排六局事务。而且,陛下给了姑娘极大的权限,许诺她能够全权处理。窦妈妈这才放心了稍许。
邓不问这些天里,出乎窦妈妈的预料,倒是极为规矩。
她原本以为邓不问那日私下里寻了姑娘说话,是有心想要更上一层,成为姑娘身边信任之人。哪知他那日过后,依旧如故。
姑娘吩咐什么,他都尽力去做。没唤他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就不声不响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待着。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玉芝那边有动静的时候,他倒是会知晓,时常过来告诉清雾。
玉芝之事,清雾没有瞒着窦妈妈,尽数告诉了她。因着那边暂时没有甚么大的举动,就由着玉芝小打小闹去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霍云霭这日却是一下朝就来了宁馨阁。
他一出现,整个宁馨阁的宫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前段时间清雾不在宫里的时候,霍云霭有多么用心地让人修葺宁馨阁,大家俱都看着,也都心里明白,陛下这是要重用柳大人。因此,清雾一回宫,众人就都涌了上去,不住地巴结,想要在姑娘面前搏一个脸面。
谁料,当天陛下来见了大人一趟,出门的时候已然神色冷厉,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而且,一连那么多天都未曾在踏足此地。与前端时日里热衷于修葺院落的那个帝王,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宁馨阁之人便暗中猜测,是不是柳大人说错话做错事惹恼了陛下,遭了冷落。
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帝王的迁怒会到自己头上。一个个都十分小心谨慎地做事,连大气也不敢出。
如今眼见陛下又主动过来,而且面色也不似先前那么吓人了,大家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清雾正打算往落霞轩去。这些日子静心将六局的事情重新上手归整了下,是时候安排下去了。谁料还没出门,就见霍云霭来了。
待到于公公将旁人尽数遣了出去,清雾这才拉了霍云霭坐下,笑问道:“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
“嗯。”霍云霭边随口应了一声,边探出手去,慢慢缠着她的发尾,让那柔顺的触感紧紧绕在他的指端。
女孩儿性子乖巧,她的发也如她的人一般,十分柔顺。触在指尖,挠在人的心里,痒得难耐。
因着震怒,霍云霭这些日子马不停蹄地派了人去探往年之事。连个微小的线索也不放过,每个信息都亲自过目,然后和秦疏影商议,究竟有无用处。
邓不问被霍云霭叫去问过几次话。也将自己知晓的为数不多的细节尽数讲了。
就在今早,就在刚刚,秦疏影下朝后悄悄与他说,凶徒已然寻到。
好歹有了眉目,能和女孩儿有个交代了。他这才能来见她。
但他的心里却并不放松。
郑天安的事情牵连过广,又和卞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能打草惊蛇,务必要寻准时机一并端了,方才能够铲除干净。
可这话,他怎么和她说?
弑父之仇,弑母之仇,无法当即报了。要让凶徒再逍遥法外一段时日?
若是和旁人说,也就罢了。和清雾说这话……
即便心性坚定如他,也是心下忐忑,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头才好。
许久未曾亲密相待,多日未曾好好一起说说话,他早已思念成狂。路上想了一路,究竟怎么开这个口,直到进了门也没寻到法子。
如今……
他暗叹口气。
如今亲眼看到她,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霍云霭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清雾知他甚深,单看他神色里的细微之处,便知他正做着难以决定之事。看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与她关系甚深。
稍一细想,和她有关,又是最近的事情,定然是那事了。
清雾也不挑明,亲自给他沏了杯茶,道:“有些事情,自然要在合适的时日里做方才合适。若是时机不恰当,做得不彻底,那自然是不妥的。”
霍云霭指尖一顿,猛地侧首看她。
“时机到时,我自是会替你手刃仇敌、千刀万剐。”霍云霭甫一开口,才发现因着方才的焦虑而嗓子发干,抿了抿唇,道:“你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清雾深吸口气,将茶塞到他的手里,“尝尝看。这是我从侯府带回来的。不知合你口味不。若是喜欢,哥哥那里还有不少,我要来给你。”
文清岳送她回京,至今未曾离去。前两天休沐回家的时候,清雾得知文清岳有意在京城买套宅子,方便时常来京居住照看她。
霍云霭眉目不动,定定望着她。接过茶后,却是不喝。顺手将茶盏搁到旁边桌上,探手一捞将女孩儿抱在了怀里。
夏日的衣衫,薄薄一层。挨得近了,便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上一次两人这般相拥的时候,因着想到当年家人被杀的情形,心里哀伤难过,清雾未曾留意到。如今知道此事有了定论,且得了他郑重的保证和承诺,心情放松下,自然就能发现。
少年的体温瞬间传了过来,将她包裹。淡淡的熏香从他身上传出,将她围绕。
清雾禁不住脸上火烧一般发烫,忙去推他。无法挣脱,便绞尽脑汁寻了话题岔开此刻旖旎的气氛,说道:“宁馨阁……你修得不错。”
霍云霭紧了紧手臂,轻嗅着女孩儿身上的馨香之气,道:“你喜欢就好。”
“旁的就也罢了。只那浴房略奢侈了些。我哪用得着那样大的?每日里可是要费去许多的水,不如之前的浴桶划算。”
她不过是随口一句罢了,他却上了心。
明知因了今日前来的目的,这个时候不该起旁的念头。可一听女孩儿提起那浴房,血气方刚的年轻帝王便有些忍不住了。
不由自主顺着她腰后的弧线轻轻摩挲着,而后轻轻下滑。心神一荡,心底的话便脱口而出。
“你一个人用,自然略大。”他声音微哑地道:“若是一起用,那便不会了。”
第一二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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