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侯夫妇骇然之下,忙忙赶去宫中。:。
然魏阳侯终究是男子,他不得进.入后宫,只得在宫外候着。
而魏阳侯夫人在于夫君说了一番话之后,就急急朝着皇贵妃的宫中行去。
而这个时候,皇贵妃沈氏,挺着大大的肚子,听着宫人将宫外八皇子所做的事情说与她听后,脸色煞白。
她不是没有想过,在她想出那个有些荒唐又有些神奇的“仙人转世”的主意后,会有人利用这个主意反过来对付她。可是,她显然没有想到的是,头一个利用这个主意对付她的人,竟然是她的亲生儿子——八皇子!
“那个蠢货!”皇贵妃忍不住骂道,“本宫怎会有这样一个荒唐愚蠢的儿子?难道他不明白,他如今容貌已毁,封地已无,除非将来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他嫡亲的弟弟,否则他将来的前程根本就看不到一丝光亮?如今倒好,他这样一意孤行的来害自己的弟弟,他的前程没了,他弟弟的前程也没了,将来他还有甚么脸面苟活于世?”
皇贵妃只恨当初,为何没有在发现八皇子得了天花而无用时,干脆不出佛堂,任由那些宫人把八皇子给“照顾”没了。
若是当真如此,皇贵妃心想,她那时候大约也只是难过上一些时候,然后就会想法子再度有孕生子——这般的话说,她早早有了另外的乖巧懂事的孩子,哪里还会有今日的麻烦?
“蠢物!蠢物!”皇贵妃想到这里,忍不住再次咒骂,“本宫怎会生下这等蠢物?”
宫人瑟缩的跪在地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皇贵妃迁怒。
好在外头很快又有宫人来报,说是魏阳侯夫人求见。
皇贵妃这才道:“请她进来。”
无论如何,她的娘家嫂嫂一直都心向她,想来娘家嫂嫂今日来了,定是为她出主意来了。
皇贵妃想到如此,心下这才畅快了一些。
孰料她心头还没畅快多久,就见她的那位娘家嫂嫂一进门来,纳头就拜!
皇贵妃心头一突,抱着自己的肚子,就有些不详之意。
“嫂嫂这是何意?快快请起!”
魏阳侯夫人哪里敢真的起来?她伏跪于地,痛哭道:“娘娘,臣妾此次前来,是为着老夫人有话让臣妾转告娘娘。然而这些话,臣妾却是十二分的不愿说,不喜说,却又不能不说。臣妾只盼,臣妾说罢这些话后,娘娘若心有责怪,但求责怪臣妾,切莫责怪侯府和老夫人才是!”
皇贵妃自幼是由老夫人教养长大的,心中自然知晓自己这位母亲的心性和本事的。闻言心头一凛,抱着肚子,便挥手让宫人俱都退了下去,只留一个红情在身边。
“人都走了,嫂嫂何必再做戏?快快起来,将母亲的话说与本宫听。”
魏阳侯夫人如何敢?
她继续痛哭,然而仍旧口齿分明地开口将魏阳侯老夫人在家中说的那些话,几乎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了皇贵妃。
见皇贵妃一脸的不可置信与害怕,忙忙又道:“老夫人的本事,娘娘素来是知道的。老侯爷当年险些在陛下与另一位王爷之前选错了人,还是老夫人花了三天三夜时间,不断与老侯爷辩得对错,才让老侯爷终于选了陛下,认为当今陛下才有经天纬地的才干,才能当得一国之君。如此才有了魏阳侯府今日的风光,有了先皇后和您的入宫得宠。”
魏阳侯夫人泣道,“老夫人如此本事,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且,娘娘自幼聪慧,自当知晓八皇子虽然也是天赋异禀,然而终究年纪还小。他今日即便真的能够想出如此主意,用那等仙人当回天界的言论逼迫娘娘流掉这个孩子,可是,这等事情,若是只有他一个六岁小儿来做,旁人又如何会听他的?须知八皇子如今容貌尽毁,不得陛下看重,亦不被娘娘……十分喜爱,名下亦无任何封地,小小年纪也从未表现出任何才干……这样的八皇子,又有几人会因为他大约有几分道理的话,就会公然逼迫娘娘流掉这个孩子呢?”
皇贵妃微微怔住,喃喃道:“是啊,这样的八皇子,谁会听他的?谁会帮着他把这件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魏阳侯夫人忍不住道:“自然是有了陛下的允诺,才有人敢这般毫不顾忌的来帮八皇子!若非如此,娘娘肚子里怀着的也是陛下的骨肉,谁人又有这个本事,敢对着陛下的骨肉下手呢?且这个孩子还有着仙人转世的名头,除非是陛下允许,谁又当真肯帮着八皇子,来除掉陛下的儿子呢?娘娘聪慧,之前身在局中,想不到这些也是有的。只是现在,老夫人心疼娘娘,唯恐娘娘因为身在局中,留下这个孩子而让陛下心生厌恶,甚至若是娘娘这次不因着八皇子而流掉这个孩子的话,说不得陛下会亲自动手,如此更伤了陛下与娘娘的情分……老夫人不如此,才让臣妾务必前来劝说娘娘。臣妾亦是母亲,知晓失去孩子的痛苦。然而当初仙人转世的话传的太过虚幻,显见是威胁到陛下的威严,陛下因此动怒,也是应有之理。只是现在……娘娘这个孩子,当真是不该再留下来了!”
魏阳侯夫人又说了一箩筐的话,只觉自己的嗓子都要干哑了,才听得皇贵妃忽而开口。
“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么?”
声音飘忽而悠远。
但是魏阳侯夫人立刻就听出来,她说的那番话,皇贵妃已经听到了心里去,并且知晓这是唯一的法子,她也好,皇贵妃也好,都改变不了这件事情。
“臣妾愚钝,侯爷亦是愚钝,并不能想出其他法子。不过,”魏阳侯夫人抹了抹眼泪,稍稍一顿,又道,“不过,老夫人素来聪慧,尚且不能想出其他的法子,想来是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是这件事情,就算是不得不这般做,娘娘也可将这件事情做的好看一些,好让陛下多怜惜娘娘一些才是。”
皇贵妃从不曾想过,她千方百计的怀上的这个孩子,千方百计的为了这个孩子的出身和地位而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在她以为她至少能凭借这个孩子登上后位的时候,竟是她的儿子,她的娘家人,口口声声的要来逼她放弃掉这个孩子!
皇贵妃心中想,若是来逼迫她的人是太子,她心中尚且都能高兴几分。可是,来逼她的,却是她的娘家嫂嫂,是她曾经最为疼爱的八皇子!
“本宫可怜的孩儿!”皇贵妃终于掉下泪来,高声道,“本宫可怜的孩儿!”
魏阳侯夫人心下一颤,依旧伏跪于地。
然而皇贵妃心中虽怒虽愿怨,却也终于知道,这件事情,的确不只是八皇子一个小小孩童能弄出来的阵势。
太子远在边境,这次所关乎的又是君父还未出生的幼子,因此太子再恼恨这个孩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更何况皇贵妃当初照顾过太子,自然知晓依照太子的脾气秉性,根本不会对一个连是男是女都不一定确定的小他十八.九岁的胎儿出手。
因此这次会公然帮八皇子的人,必然就是承光帝。
也只能是承光帝。
否则的话,谁又真的敢这样的逼迫皇帝的妃子,打掉肚中孩儿呢?
皇贵妃想到这里,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会听从娘家人的劝说,怀上这个孩子,甚至举荐了那位道长,全然忘记当初她会答应这样做,其实只是为着自己能登上后位,而她新生的儿子,能够给她更高的位置!
只是即便如此,皇贵妃仍旧心有不甘,在外头连番造势的情形下,她开始每日不断的去让人请陛下来看她,并且还日日为承光帝送去莲子汤,再让太医日日坐镇宫中……
她心中想着,她肚子里这一个始终是承光帝的骨肉,或许,或许承光帝忽然就对这个孩子有了父子之情,忽然就喜欢这个孩子,而忘记了那些不利于这个孩子的传言了呢?
可惜皇贵妃的希望终究是要落空。
承光帝接连令人送来大笔的赏赐和补药,几次令太医好生照看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承光帝自始至终都不曾来看她,那莲子汤更是统统都被承光帝赏给了小太监喝……那太监何曾有根?何曾有子可怜?
皇贵妃痛哭几场,闻得宫外之事越演越烈,朝廷之上已经数次提及这件事情,她终于知道,时候来了,她当真拖延不得了。
洛阳城中的闹事暂且不提。
萧无尘和萧君烨到底不能再拖延下去,带着众人就朝洛阳城归去。
一路之上,萧无尘依旧还是在马车里待着。
他的马车现下被改造的更加舒适。原本马车还有些颠簸,萧无尘只偶然一次小小的抱怨给了萧君烨听,萧君烨就记下这件事情,让军中能工巧匠开始研究这件事情,末了还当真想了法子,让萧无尘的马车颠簸程度降低,变得越发平稳。
不但如此,马车上还安置了好几层的兽皮棉被等物,让马车上越发柔软舒适。
萧无尘的马车本就奢华,现下被萧君烨一改造,竟是变得更加奢华舒适。
萧无尘见了,倒是不觉有异。他的皇叔对他好,这是他早早就知道的事情。现下这才哪到哪呢?
他心中想着,微微一笑,就推开马车上的一个精致的小窗户,朝着马车外的萧君烨看去。
萧君烨原本该骑马走在队伍的前头,奈何他心系萧无尘,竟是不肯往前头走,而是一直在萧无尘的马车旁边骑着马。
现下萧无尘一看他,萧君烨立刻就察觉到了心上人的目光,忙忙回头。
阳光下,马车里头,少年正穿着一身绯色衣裳,睁着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情意脉脉的看着他。
萧君烨:“……”其实,他当真没有看错萧无尘眼睛里的情意的,对不对?
萧无尘却不知萧君烨眼中的意思。他生就一双桃花眼,笑也是情,不笑也是情。从前他年纪小便罢了,在战场上时,战场肃杀,这等桃花眼的情意,倒是不曾带出几分来。
现下离开了战场,一路之上,皇叔又将他照顾的如此妥帖,萧无尘便忍不住放松了一些,偶尔笑时,桃花眼中不自觉带出的情意,就流露了出来。
然后就让萧君烨心口处越发激动。
他想,他的无尘,或许当真是喜欢他的。
若非如此,在边境时,那愚钝的宁阳侯开口说让萧无尘纳美姬瘦马,萧无尘又因何会拒绝?
还有边境时,萧无尘的那一句“我也并未说过,我不喜男子”,萧君烨也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的无尘,当真是有些喜欢他的,是么?
不然的话,为何会说出那句话来?不然的话,又为何会这般含情脉脉的盯着他看?
萧君烨只恨不能立刻上了马车,和萧无尘一道对坐。纵然是甚么都不做,只这样相互对坐,看着彼此,萧君烨已然心满意足。
萧无尘却不知道他的皇叔已经想到了哪里去,见状对着皇叔笑了笑,就把目光移向别处。
同样是悠闲自在的桃花眼,同样是含情脉脉,可是现下看得却是另外一人。
那人也是一怔,随即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生就一双桃花眼,倒也不觉奇怪,拱手一礼,再抬起头时,太子已经看向了别处。
萧无尘分毫不觉有异,兀自看了看前世曾经对他忠诚或是不忠的人,心中开始盘算起来,这些人,是否还能为他所用。若是不能,又该在何种时候,处置了这些人。
他心中想着诸多事情,便也有些出神。
然后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之上,竟是突然多了一人。
萧无尘一愣,笑道:“皇叔竟是不骑马了么?我还以为,要等到休息的时候,才能和皇叔说上话呢。”
萧无尘的几句话,就让原本心中怒火缠身,只恨不能抓着萧无尘问他为何要那样看着别人的萧君烨,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突然对萧无尘有些愧疚。
他怎么能怀疑萧无尘是看上别人了呢?明明他的无尘年纪还这样小,心中所思所想,也只是如何把太子之位坐稳,如何会想旁的事情呢?
无尘方才的目光,大约也只是一人在这马车里待得烦了,不是么?
萧君烨如是想着,先前被醋意催生的怒火,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他忍不住拉着萧无尘的手,绷着脸道:“你若是寂寞了,尽可唤皇叔进来。不必……不必去看旁人。”免得让旁人心生误会。
萧无尘只笑:“既然皇叔这般说了,那我闲了,那就唤皇叔来陪我。只是皇叔,切莫觉得我烦了,不理我就是了。”
萧君烨定定的看向萧无尘,极其认真的承诺道:“皇叔爱重无尘还来不及,这世上,只会有无尘不理皇叔的那一日,绝不会有皇叔不理无尘的那一日。”
萧无尘:“……”爱重?哪个爱重?他并不能听得懂。
“但凡皇叔一日是我皇叔,我也不会有不理皇叔的一日。”萧无尘想了想,如是道。
萧君烨闻言,想到自己身世,怔楞之下,其余想要说出口的话,竟都说不出来了。
他喜欢萧无尘,不是为着萧无尘的太子身份,也不是为着萧无尘是否是他的侄子,而是为着萧无尘的人。他只是喜欢萧无尘而已,也仅此而已。
可是,萧无尘对他的敬重和依赖,却是因着他是萧无尘的皇叔。
若没有这重身份……
萧君烨想到自己根本不知在何处的父母家人,想到自己根本不是萧无尘的皇叔,登时如坠冰窟。
萧无尘在乎自己,是为着他是萧无尘的皇叔。若非如此,他甚至连接近萧无尘的机会都没有。萧无尘如何会喜欢上他呢?
哪怕萧无尘之前曾说,他心中喜欢男子,可是,萧无尘当真会喜欢一个伪装成他的皇叔模样的不知生身父母是谁的人么?
萧君烨原本紧紧抓着萧无尘的手,瞬间松开。
萧君烨犹自不觉,萧无尘却又把萧君烨的手重新抓紧。
尔后略有些惊讶道:“原来皇叔的手,比我的手大了那么多。”
萧君烨原本冰冷的心,被萧无尘的话,重新又温暖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萧无尘抓着自己的手比划的模样,心中既是无奈,又是心喜。
他是这样的喜欢着萧无尘,患得患失,时而高兴时而悲伤,都只为着萧无尘无意之间的举动。可是,萧无尘对此却一无所知。
仿佛他的欢喜和忧愁,都与萧无尘无关。
萧君烨心中郁结之下,看到萧无尘对他毫不设防的模样,忍不住心生冲动——他想,有些事情,他或许不得不说了。
他的无尘,如今年有十八,就算承光帝一直拖延着不许无尘娶妻生子,可是,就算不成亲,定亲一事,倒也是时候提起来了。他若是现下不开口于萧无尘说清楚这件事情,那么,等回到了洛阳城里……萧君烨唯恐自己再也没了和萧无尘说清楚这件事情的机会。
若是萧无尘肯答应他,萧君烨想,此生此世,来生来世,他只会忠诚于萧无尘一人——无论是感情,亦或是忠心。
然而,若萧无尘拒绝了他……
萧君烨的目光微沉,落在萧无尘细嫩的手腕之上,心中却开始忍不住想到用精致的锁链扣住这手腕的模样。
他想,若是当真如此,他大约只能赶在萧无尘当真娶妻纳妃之前,为萧无尘调.教出几个只忠诚于萧无尘的人来,然后离开。
否则,若是不离开的话,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甚么荒唐之事。
萧君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垂目思索的。
因此萧无尘不曾看到萧君烨的目光,心中只道萧君烨是在走神,无奈一笑,就用另一只手在萧君烨面前晃了晃,笑道:“皇叔?”见萧君烨回过神来,又戏谑道,“皇叔可是在想哪个美娇娘?竟是连我都忘了。”
萧无尘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可是这话里头仿佛还当真有些醋味。
他兀自懊恼,萧君烨却是双目一亮,格外认真地解释道:“皇叔心中,和无尘一样,只喜男子,不喜女子。心中所想,从来,都只有一人。”
而那人绝非女子。
萧君烨说罢,就深深地看向萧无尘。
萧无尘:“……”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古人诚不欺我哉!
洛阳城中,八皇子继续带着众人开始求皇贵妃为着大兴朝的长远着想,放弃仙人转世的孩子,让仙人得以重新回到天界,享受无边寿元和通天本事。
他年纪虽小,容貌虽被毁,但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自小母妃就对他说,他虽然是皇子,却可悲的是庶子。既是庶子,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就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这就是他的命。
现下他不但是庶子,还是被毁了容、没有前程的庶子,甚至连母妃仅剩的宠爱,他都已经失去。他已然甚么都没有了。既是如此,为着父皇的那一言半语的承诺,牺牲母妃和母妃肚子里那一个还没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他倒也没甚么做不出来的。
因此八皇子格外卖力的在做这件事情。
而他身边,还有着有人特特派来帮他的人。
因此这等阵势越发的大了起来。
皇贵妃终于在宫中令人开坛做法,询问仙人是否该回归天界。
也正是这个时候,皇贵妃腹痛不已,孩子离开。
洛阳城里,普天大庆。
皇贵妃在宫中,泪流满面,欲要生恨,却不知该恨何人。
承光帝早早知晓这件事,果真履行了承诺,封八皇子为安王,于洛阳城正式开府,赐良田百倾,年俸三千两黄金,念其年幼,当回宫中读书,待十六岁时,可搬离宫中,再赐黄金三万两云云。
皇贵妃知晓这件事的时候,正是八皇子亲自前来跪谢告知。
而承光帝年纪皇贵妃之“功”,亦赐封号“云平”,称云平皇贵妃。
仅仅与皇后之位,差了那么一小步。
后宫之中,云平皇贵妃痛苦不堪。
皇宫的道馆之中,承光帝一把将一只带血的手帕,丢到了皇贵妃举荐的道长面前。
第35章 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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