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理的眼眸微微动了动,面上的笑容不减一分,眼神却温和中带着一点坚定,道:“既然是合作那当然是互利互惠的一件事情,韩警官有了我们的帮助能尽快破案,难道付出一点点的金钱很过分吗?我想局里面不会这么小气的。”
话完,空气中凝结出一种叫交锋的气息。
我在边上看着,不敢插嘴,怕伤及无辜。好在宋理是个有分寸的人,静了几分钟兀自笑起来:“一个玩笑而已,韩警官不要见怪。”
韩武表情如常,淡淡点头:“不会。两位需要休息吗?”说话时他的目光看向我,我忙摇头表示不用,他于是道:“既然这样,我们尽快开展工作吧。”
尽快,开展工作。
听起来就是上级跟下属吩咐的话啊,这个家伙还真是把我和宋理当下级了。我在心中默默吐槽,面上波澜不惊。告诉自己,要淡定。
警察惹不起啊,刑警更是不好惹。想一想当初在欧洲惹得那些麻烦,足够我下半生都以此为戒了。
暮春的天气还是很舒适宜人的,这个时间刚好过了上班的高峰期,罗城市区的马路上人流、车流都不那么繁重,我们的车子行驶得很迅速。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报案者所提供的住址楼下。
这是一幢颇新的小区,看周围的交通以及四处可见的店铺,我记得刚开过来时就经过了不少于五个的中型商场,可见这小区的地理位置多么优越。
受害者很有钱啊。我挑眉,跟着宋理下车。
韩武在车里道:“我不方便上去,你们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我心里想的是,联系你个头啊。
宋理比我沉稳得多,春风般的微笑回应:“放心吧,韩警官。”保持着嘴角的优雅弧度和我走进小区。稍远一些后,我悄悄问他。
“你是真心的吗?”
宋理的眼梢上扬,姿态妖娆绝美,樱色的唇畔吐出两个字的粗话:“放屁。”
哈。我忍不住笑起来,宋理斜我一眼道:“低调点,别露出破绽了啊。”他脚下有些快,一边嘴里轻轻说着。“什么破案子,赶紧解决了我们好打发这家伙走人。”
我乐得不行,微微俯身,道:“喳。”
“就你贫。”
“嘿嘿。”
小区的门卫大叔比较尽责,问了我们进去干什么。宋理推了我一把,我立刻脸上笑出一朵花招呼道:“大哥,我们是来找朋友的。”
门卫瞧了瞧我,又扫了一眼浅笑的宋理,问:“找朋友啊。”
我点头,一副乖巧无害的纯良模样:“诶,她住在B幢4楼,嗯,是A房的住客。”
“B4A啊,你是陈蓓蓓的朋友啊。”
“对。我就是来找蓓蓓的,这家伙谈恋爱啊有了男朋友,早就说要请客啦。大哥,我能进去吧,要不我给蓓蓓打个电话,你跟她确认一下?”
销售时学来的技巧,交流时主动出击提供一种选择,对方反而可能会让步。
果然,门卫看了看我,神色很轻松地摆摆手:“嗨。这就不用了。你去吧。”
“诶,谢谢大哥。”
我和宋理得意地对视一眼,宋理偷偷给我竖起一个大拇指,转身离开前听见背后的门卫小声地嘀咕:“B4A的陈蓓蓓有男朋友?奇怪。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我的耳力一向好,把他的低语清楚地收进耳朵,不由挑眉。
边上的宋理侧头看我:“怎么?”
我低声说:“等下跟你说,先上去吧。”
宋理点头。
达到B幢楼下,看着最新型的门锁我和宋理犯了难。这种要识别来客面部的门锁,我们要怎么突破?
还是宋理机灵。眉头一扬,对我说:“打电话问韩武。”
“哦,对。”我拿出手机拨话。
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韩武听完问题,说出的话差点就没把我噎死。
他很平静的道:“自己想办法,李凛没说你们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后面那句话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的侮辱,气得我咬牙忍下去,硬生生用温和的语气道:“那就这样了。”
“嗯,动作利索点,万一被发现绝对要和警方脱清关系。”
“……你放心。”去你大爷的。
狠狠摁掉电话,我朝宋理摇摇头,宋理想了想说:“我这边派黄佳上去,不过宁宁你也要跟着过去。”
只能这样了,我不忘问他:“那你呢。”不会就在楼下发呆吧。
“我在小区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疑。据报案者说陈蓓蓓这个男朋友谈了大半年了,我不信他能在房间里闷上大半年,却没有一次出去过。搜寻一番,说不定有收获。”
“好。”
我点头,立刻就开始咬开手指在手臂上画图案,这个招式宋理已经完全教授给我,经过多次的训练动作已经很熟练,质量也很高。不过一分半的时间内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我半边身体穿透门锁,不忘回头跟宋理说道:“那我走了。”
宋理微笑:“去吧。”他刚刚已经把坠子里的黄佳召唤出来,给她一个眼神,黄佳立刻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笑眯眯道:“嘻嘻,宁欢,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好棒哟。”
我抖了一下眉毛,没有搭话,迅速地穿身过去。
别墅的构造是那种一幢两户人家,由一座电梯直送到门口的。我和黄佳身为鬼魂自然省去了这些麻烦,直接飘到了B4A内。
一走进去,就可以发现房子的怪异。
近两百平的大房子,跃层的空间,四周的窗帘全部拉起,把整个周围遮挡得严严实实,几乎是透不进一丝阳光。光线暗,所以室内开着灯。
客厅天花板上星钻似的吊灯美轮美奂,看得黄佳不停感叹:“有钱就是好呀,好棒哟。”还要拉着我一起评价。“你说是不是啊,宁欢?”
我的注意力都在打量房子上,敷衍地说了声:“嗯,好看。”抬头时感觉楼上似乎更加幽暗。而且楼梯上有一快很小的纸张飘落下来。
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我竖起手指,对黄佳说:“嘘。别说话。”
黄佳识趣地闭嘴,和我一起飘到楼梯边,低头看着地上的那张纸。是一张薄卡片。确切来说是一张名片,纸张很特别隐约透出一股檀香味,上面写着一个人名。
莫別天。
名字倒没什么,主要是他的职位称呼居然是——高级除灵师。
黄佳眨巴眼睛:“宁欢,我们这一行还可以做名片宣传自己的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如果陈蓓蓓知道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常人,那她不可能会邀请人除灵师到家中来,我想起韩武说过的那个报案者,陈蓓蓓的好友曾经多次劝解,说不定是她留下的。
想到这里,我直起身体。看向转弯上去的楼梯,眼眸微动,和黄佳对视一眼:“走吧。”
黄佳点头。
飘上去时,因为是鬼魂,对人类来说我们绝对是做到了无声无息,但对于同类就不一定了。走过楼梯,看见二楼的窗户同样被厚重窗帘堵住,尽头处的那一个房间气息有些异样。
我们俩个在这头都可以感觉到寒冷的气息一阵阵地传递过来。
“宁欢,好冷啊。”黄佳不停摩挲着胳膊,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人们对鬼物有普遍的误解。有些认为死后的魂魄应该体会不到正常的温度或者其他感官的感觉,其实不然,举个例子,鬼魂普遍怕火。阳间的阳火对鬼魂来说杀伤力很大,还有就是怕阴间的寒气。
一般的寒气不在话下,像现在这一种的,不说其他鬼魂,我和黄佳这种层次的就有些忍受不住。
这种冷,几乎是穿透整个魂魄。我们已经没了实在的肉体,从而只能纯粹地用灵魂迎接这股寒意,这就好比大脑不穿衣服没有任何防备就往上泼冰水,那真是切切实实的冻啊。
我看了一眼尽头那边,对黄佳说:“你留着外面望风,我进去看看。”
黄佳跟宋理久了,身上沾染的圣灵之气越重,所以抵抗这种阴间寒气的能力反而越弱,我怎么也是初级收鬼师,自然要打头阵。
黄佳也是个聪明人,点头:“那好,有麻烦就大声叫啊。”
“嗯。”我点头,小心不失谨慎地靠近,在门口观望了一下,希望能听过耳朵打探一下里面的情形,不料我还没怎么聆听,门忽然洞开,一阵狂风席卷过来,把我拉了进去。
只听得见黄佳的一声惊呼:“宁欢!”
眼前一晃,身子被迫动作,紧接着那扇门重重一关。咚。仿佛关上了一扇地府的大门,把外头的世界完全抵挡在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室内的光线比外头还要暗上许多,我被拉进来后甩开,趴在地上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的情况下,听力越发灵敏。
我保持姿势不动,耳朵仔细竖起。
似乎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在某个角落的方向不断响起,可只听见声音却没看见人影,难道他是在原地踏步?
我微微蹙眉,手中已经开始握住尘拂吊坠。
说到这一年的修炼里,我和宋理最大的成就便是发觉出一种方法,可以让我在身体变换的状态下依旧可以使用武器——尘拂和符纸。
我们尝试了许多次,翻遍了宋理所在道门的所有书籍,终于找出一种古代的术法,只要把尘拂和符纸刻入我的灵魂深处,等我变成鬼魂时它们自然也就跟随而来。
说起来这个构想还是从当初阮家宅院里,给白冥安实行灵魂转移时发现他的灵魂复刻了伤痕记忆,转到另一具身体后依旧渗血的情形上领悟到的。
念头想到这里,我不由稍一顿。白冥安,怎么又想到了白冥安。
我用力摒弃杂念,手指间已经握着小小的尘拂,嘴里轻轻念词,顺便从怀里掏出黄色的符纸,为一切做着准备。
“呵。”黑暗的空气中传来一丝轻笑。
我全部的动作瞬间停住,不敢妄动,这是一个男人的笑声?是陈蓓蓓的那个男朋友?我眼眸微微闪动,看来报案者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我的防备立刻提升上来,出声问道:“你是谁?躲在那里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出来见我。”
“呵。”男人又是一笑,语气不见冷意,而是一种近乎戏弄的意思,弄得我有些摸不准了,只能又开口道:“你是陈蓓蓓的男友吗?听起来你不是一个邪物,不如你自己离开这里,别害了这个姑娘好吗?”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都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借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方便我自己做准备。
那边没了回应,我侧耳仔细听,什么都没有,正奇怪着就感觉到周遭的气压猛得一低,再抬起头时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却能感觉到那股压迫。
他来了。
语气比之前要冷:“你说,我会害蓓蓓。”
我心中咯噔一下,坏了,好像说错话了。我转溜一下眼珠子,一边圆话一边把符纸捻在手指间:“我的意思是,人鬼殊途,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话音刚落,一张符纸飞出去,只可惜身体这种情况下不能引火,符纸不能引燃的话功力只能发挥一半。
黑暗中,黄色的荧光短暂闪烁了几下,下一秒就被一个手袖风吹灭,而此时我早已完成念词,那柄尘拂放大牢牢握在手中,几下动作,立刻编织出白色大网,在一片浓黑中找准目标就飞投过去。
当初为了对付无光的情况,我和宋理专门给武器都加了荧光的效果,符纸是,尘拂也是,此时在茫茫黑暗中丝丝白毛的亮光驱散黑暗,给眼睛带来一片视野。
出乎意料的,男鬼没有躲开,几乎是愣乎间就被白网困住。
莹莹白光中,我凑近去看,等到看清楚那一张脸,顿时瞠目结舌:“你你、怎么会是你!”
这家伙居然是当初从我们手中逃脱的契约者之一,小资鬼林献。消失了一年多的时间,他怎么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