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原本垂头丧气的后金诸将互相看看,眼中都有了些神采。而多尔衮一看有门儿,当即再接再厉,继续大声道:
“明国边墙之内,亦是一马平川。我们破关攻明,乃是以我大金勇士最为擅长的骑射之技对敌,当今天下,又有何人可挡!那些绿皮不来也就罢了,若是他们胆敢来到这平原之上,正好让他们见识到我大金铁骑的弓马娴熟,叫他们有来无回!”
声嘶力竭的叫喊确实起到了鼓舞气氛的作用,在场的后金高层目光都渐渐闪亮起来。这些开创了大清帝国的二代三代爱新觉罗们本就是胆大包天的亡命徒,至少在这一时期,他们还有足够的锐气和闯劲,去面对那些看起来强大而不可战胜的敌人。
当年大明帝国就是这样被试探出了外强中干的本质。如今么,那些绿皮的成色,还要再掂量掂量!
“十四叔说的对!平原作战,我们可以用骑兵对付他们,绿皮的火炮不能上岸,其火铳虽利,总快不过我八旗健儿的骏马大刀去!”
——豪格终于也开窍了,知道多尔衮这是在为他爹开路,也顾不得往日恩怨,连肉麻的“十四叔”都喊出来了。而其余将领贵人亦是纷纷点头,表示了支持之意。
只有努尔哈赤的第七子,被封为饶余贝勒的阿巴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表达不同意见——绿皮并不是没跟人在平原上打过,他们的火炮也绝不是只能装在船上发威。当初孔有德不就是因为十几万人马在山东被绿皮一战打崩,这才不得不渡海投了大金?旅顺之战后阿巴泰专门找孔有德探听过敌人的虚实,知道这段事迹。
只是阿巴泰作为努尔哈赤的庶子,在这个集团中地位并不高,平时也都是靠着谨小慎微,兢兢业业才混到如今地位。要他去跟多尔衮和豪格二人唱反调?这种蠢事才不干!
更何况这些讯息并不是只有他知道——大汗皇太极了解的更多更详尽。光阿巴泰所知道的,皇太极将孔有德专程招往沈阳就不下三次,每一次都是在大金与绿皮作战失败之后,必然是与绿皮有关。
他相信孔有德肚子里那点货肯定早就被大汗全榨出来了,而且大汗还特地嘱咐抚顺额附李永芳特别搜集任何与绿皮有关的消息,其重要程度甚至要超过对明国朝廷本身。
所以大汗是绝不可能轻敌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孙子兵法的精髓。然而此时的皇太极却只是笑眯眯站在那里,看着多尔衮与豪格大声的鼓动着诸将——这意思很明显了,那他阿巴泰当然不会象个傻瓜似的站出来阻碍大汗的意图,所以他虽然张了张口,但也只是张了张口而已。
眼看着场中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而且是向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在进展,皇太极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终于,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他站出来,一锤定音:
“既然大家都赞同,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继续向南边打,破关,攻明!”
既然高层们都取得了一致,下面的那些中级将领和底层士兵,对于主子们的决策当然就更不会有丝毫怀疑和犹豫了。这种时候,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高高举起手中武器,扯开嗓门,用最大的声音呼应着主子的意志:
“破关!破关!攻明!攻明!”
滚滚声浪,化作簌簌寒风,飘荡在蒙古大地。
…………
当然了,无论来自蒙古草原的寒风多么猛烈,都不可能刮到海南岛去。烟花三月,仲春时节,正是海南琼州府一年中最为美好的季节。在这个气候越来越冷的“小冰河时代”,就连广东地区冬天时都需要穿皮衣御寒了,也就海南这边还能保持住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南国风貌。
在被琼海军占领并统治了将近五年以后,如今的琼州府已经堪称是大明南方最为富庶,最为繁华,甚至最为奢侈的城市——没有之一。事实上不要说广州,福州,以及肇庆这些南国名城无法与之相比,就连那些从南都金陵,甚至是大明首都北京城来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与琼州府相比,大明治下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成了渣!
别的不说,光是城市道路基本完成硬化或至少半硬化这一条,在如今这个时代就属于绝对的奇迹——除了得天独厚的古罗马人可以借助天然火山灰水泥做到这一点外。古代城市要想达成这个目的,就只能用大块石板铺筑或者是小鹅卵石慢慢镶嵌,无论哪一种都是极其费工费时,没有大量金钱和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而这种事情通常都与官府无关。修桥铺路么,自古以来都是所谓“善人”们的事情,没有他们的自愿捐助,官府才没那么多闲钱来干这种事情。
但琼海军可从不这么认为,对于现代人来说,主持和领导城市建设,乃是一个政府天经地义的职责。而且对于应该如何建设城市,他们的概念也非常清晰:行道树,公共厕所,经过规划的功能分区,当然还有配属了排水沟渠设施,四通八达的硬质路面……等等。所有这些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不需要任何考虑,自然而然便会照这个去做的基本原则。
而做出来的效果,自然而然便会让那些明朝人大开眼界,觉得不可思议——历史上几百年的城市发展成果,在这里却一下子跳跃到了最为成熟的阶段,这怎能不让人感到震惊呢?
庞雨当初在“十三太保镇琼州”时期,就曾经对琼州府的未来发展做过一个简略规划,但那只是一个很初步的构想,不久之后他本人就跑山东去了。真正将其完善和实现,还是后来经过了林汉龙,陈俊,付羽,应荣威等工程技术人员的不懈努力,以及胡雯和赵立德等前后几任主政者的大力坚持,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而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由此带来的一个最大变化,就是“市民阶层”开始快速发展。其中一个例子,便是人力车的大量出现。
——缓步走出政府大院后门,迟正杰的手还没有完全举起来呢,便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棒小伙子,拖着一辆干净整洁的二轮敞篷车出现在他的面前,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标准白牙。
“客人要去哪儿?坐俺的车保证最快最稳。”
“哦?”
迟正杰楞了一下,本来他并不打算坐人力车的,但这个小伙子的热情态度以及这辆干干净净的车子却引起了他的兴趣。小伙儿穿着长袖的白褂子,黑布肥筒裤,手腕脚腕部分都用细绳子扎住。腰间则是一条宽布腰带,愈发显得肩宽腰细。
人透着精神,车子也被打理的极为精细:车上那些诸如铃铛之类的金属构件都被打磨的闪闪发光,而皮质座椅和油漆面则都擦得油光锃亮——这显然费了车主很多功夫。但由此带来的成果,便是原本并不属于“潜在客户”的迟正杰坐上了车。
“鸿宾楼认识么?”
“当然,那地方俺可熟悉,一天要跑好几趟呢。”
“就去那儿,我不着急,不必跑太快。”
迟正杰还是有点不太适应这种“人骑人”的旧社会交通方式,但那小伙儿却很轻松的哈哈一笑:
“放心吧您呐,肯定误不了您的事儿。”
一口北方口音让迟正杰颇为怀念——他就是北方人,而在海南这边很少能听到正宗北方话了。就算是他们所习惯的普通话,在这里也难免受到本地方言影响,变得有些娘娘腔。
小伙子跑的不紧不慢,当他跑起来时迟正杰就不方便跟他说话了。但那小伙子却居然可以自己调节步伐幅度与呼吸吐气的节奏,依然保持着对话状态。
“听您的口音,您是北方人嘛?”
“是啊,老家河北的。你好像也是那一带人?”
“诶,俺们家以前在通州,后来到了山东,再后来遇上兵乱,家里人都没了……然后就到这儿了。”
很惨的事情,但那小伙儿说起来却是平平淡淡,显然已经完全从中走了出来。当然迟正杰也不会刻意去询问这方面,只随口与他聊一些平常话题。
坐在这种车子上,自然而然便会注意到同类——道路上时不时有其他人力车交错而过,上面基本都有客人,看来车夫们的生意都不错。
“简直不象是在明朝了。”
迟正杰在心底暗自嘀咕了一句——如今的琼州府,除了没有电力供应外,在各方面看起来,其实很有点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民国小县城的味道:街面上到处都跑着人力车。只要有客人在路边招招手,立即便会有戴着大草帽,拖着带篷两轮车的人力车夫出现在客人面前。问明方向,根据路程远近算钱,非常的方便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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