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会议室里一众团营级军官,荣升旅长的冯仁轩心里一片苦涩,虽非是一言决生死,却也是一言决荣辱,花地大营士子不少,能做到营一级军官,皆是士子中的佼佼者,如今易知足一句话就罢黜和降职一大半,只是因为对易知足不够忠诚。
经过这一次清洗和擢拔之后,相信所有的士子都会将对易知足的忠诚对元奇的认同放在首位,不过想想也属正常,易知足若是不能对元奇团练如臂使指,还花费诺大的财力精力供养元奇团练做什么?
只能怪那些个士子年轻太轻,勘不破这点,没有十足的忠诚,岂能掌管一营之兵力?所幸易知足还算手下留情,只是将他们驱逐出元奇团练,没心狠手辣将他们军法从事,更为值得庆幸的是,易知足没有借这次清洗的机会安插义学出身的军官,这足以说明易知足对他这个旅长还是极为信任的。
宣布旅团级军官任命之后,易知足便径直出了大营,对于营连级军官,他根本就没心思插手,他只需要掌控旅团级军官,冯仁轩率领一众军官将易知足送出大营,目送他升轿离开,这才领着一众团营级军官返回会议室。
扫了众人一眼,他才缓声道:“今晚大掌柜这一罢一降一迁,诸位都应该明白日后该如何擢拔手下军官了罢?这里是元奇团练,不是八旗绿营,作为中高级军官,首先要对大掌柜忠心。
其次要将元奇的利益放在首位,咱们是元奇团练,是元奇的人,拿的是元奇的银子,生死荣辱与元奇兴衰紧密相连,别动不动拿自个的功名说事,功名在元奇团练狗屁都不算,也别开口朝廷闭口朝廷,咱们能为朝廷做什么?元奇又为朝廷做了什么?大家都仔细考虑琢磨一下。”
“属下等明白。”汤秉灿肃然道:“对大掌柜忠心耿耿,凡事以元奇利益为重,认识不到这两点,不足以担任连营级军官。”
“一直以来,大掌柜对河南大营更为器重一些,为什么?”冯仁轩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根本原因就是河南大营义学出身的所有军官对大掌柜忠心不二,对于大掌柜的命令从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执行。
他们在心里把元奇当做自己的家,把元奇当做自己的依靠,他们很明白,离开了元奇,离开了大掌柜,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将一无所有。
而咱们呢?咱们十年寒窗苦读,有功名在身,从心里没将元奇当做唯一的依靠,即便离开了元奇,咱们还能去参加科考,还有其他出路,元奇团练对咱们来说,就是一块跳板,晋身仕途的跳板.......。”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感觉的到,这完全是掏心掏肺的话,他们前来元奇团练,不就是对科考无望,希望通过元奇团练积攒军功,保举个功名跻身仕途。
“可你们想过没有?”冯仁轩语重心长的道:“就算咱们以后入了官场,不论文职武职,咱们身上都会有一个磨灭不掉的烙印——元奇!而且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元奇的官员会越来越多,不消十数年,元奇一系的官员将可成为朝廷最大的党系!”
听的这话,旅副兼一团团长的常坤宁迟疑着道:“不会吧?元奇团练能出多少官员?”
“哼!”冯仁轩冷声道:“你太小看元奇了!元奇团练是出不了多少官员,可元奇的股东呢?元奇在广东就有数千股东,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广东的士绅商贾,大半都是元奇股东,如今又扩张至江南。
虽然元奇没有垄断江南的钱业,但垄断生丝,修建铁路,不说将江南士绅商贾一网打尽,至少有一半与元奇是脱离了不关系的,你们想想,这些元奇股东出身的官员,以后会不会在朝堂上维护元奇的利益?会不会结党?”
一众人心里都是震惊无比,元奇股东出身的官员,维护元奇就是维护自身的利益,他们岂能不维护?假以时日,这些官员数目一大,又有着共同的利益,又怎会不结党自保?一个庞大的元奇党,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二十年,可能还不要二十年,就会形成元奇党!
“这话不可外传,否则会给元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冯仁轩沉声道:“我只希望你们明白一点,元奇就是我们最大最强的依靠,也是唯一的依靠!”
“属下等明白。”常坤宁等连忙应道。
顿了顿,冯仁轩才道:“听大掌柜的意思,元奇团练之后将会对外发动一系列的战事,安南一战,严格来说是咱们花地大营的第一仗,这一仗直接关系到咱们在大掌柜心中的分量以及日后在元奇的地位,甚至可以说关系到整个花地大营官兵的前程,诸位有没有信心打好这一仗?”
“有!”一众军官轰然应道。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白雪就在易知足的院门外来回的转悠,不时的看手中的怀表,眼见的短针已经指到七了,不由的有些焦急,好不容易等到丫鬟夏荷开门出来,他连忙碎步迎上前,轻声问道:“爵爷昨晚什么时候睡下的?”
夏荷道:“爵爷昨日都三更过了才回来.....。”
“昨晚是谁侍寝?”
“三姨娘。”
听的是凌璇侍寝,白雪放下心来,道:“有人要见爵爷,你赶紧的着人准备侍候。”说着,她快步入院,到的房门外稍一犹豫就推开了房门,来到床前,见的易知足兀自呼呼大睡,不由的轻声唤道:“爵爷——,爵爷——。”
见的易知足迷迷糊糊睁开眼,白雪连忙轻声道:“爵爷,蝶娘来了。”
苏梦蝶?这么早过来,有急事?易知足一下清醒过来,道:“没说什么事?”
“他族兄来了,今日要走,特意前来与爵爷告别。”
黄殿元来了?正要找他呢,来的正好。易知足连忙一个翻身坐起,道:“雪儿去将他请去书房,说我一会就到。”两人说话,将身旁的凌璇惊醒了,赶紧的起身侍候他穿衣。
洗漱收拾完毕,易知足便快步赶往书房,一进院子,一眼便瞥见俏立在一颗树下的苏梦蝶笑吟吟的望着他,当即便快步迎上去,笑道:“昨晚就在花地,怕有损蝶娘清誉,强忍着没去打搅,原本想着今晚偷偷去的......。”
“好,今晚奴家就等着三郎来。”
“蝶娘都来了,何须等到今晚?”易知足笑道:“晚间再送你回去。”
苏梦蝶连一红,正待开口却听的一声轻咳,却是黄殿元缓步踱了出来,易知足一笑,拱手道:“有容兄可真是会煞风景。”
黄殿元一脸讪笑的道:“说了事,我就走,不打搅你们卿卿我我。”
“去找白雪、凌璇说说话,我一会就来。”易知足说着快步前往书房,上的台阶便笑道:“有容兄是急着离开广州,还是担心白日人客多,往来不便?”
“来广州都半月了。”黄殿元道:“易爵爷怎的这时候才回来?”
“请。”易知足伸手礼让,随即迈步先行,进屋落座,他便径直问道:“讨债来的?”
黄殿元笑道:“易爵爷还记的就好。”
易知足点了一支雪茄,才道:“一千枝火枪,开年就送去八所。”
“易爵爷爽快。”黄殿元说着拱手道:“在下先谢了。”
易知足笑了笑,道:“还在走私鸦.片罢?”
“怎么,朝廷又要禁烟?”黄殿元试探着道。
“朝廷是否禁烟,我不知道,不过,元奇船队开年后就会组建缉私队,在海上缉拿鸦.片走私。”易知足道:“提起知会有容兄一声,免的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元奇?”
“本爵现在是南洋提督,东南海防乃是本爵职责所在。”
黄殿元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是要禁绝鸦.片?还是开辟财路?”
“元奇要开辟财路也不会打鸦.片的主意。”易知足正色道:“本爵倒是劝有容兄另辟财源。”
黄殿元登时不吭声了,与英吉利一战,元奇从英军手中缴获了不少战舰,而且多数是轻巡舰,这他是清楚的,如果元奇真是要在海上缉拿鸦.片走私船,那对南洋的鸦.片走私船绝对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一点,他绝对不怀疑!
不过,断绝南洋鸦.片走私也是他难以忍受的,略微沉吟,他才道:“元奇这两年拉下的亏空应该不小吧.......。”
“打住。”易知足摆了摆手,道:“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爱爪,元奇是大清首屈一指的大商团,声誉至上,就算要做鸦.片生意,也是向西洋各国贩卖......。”
“向西洋各国贩卖鸦.片?”黄殿元笑道:“鸦.片在西洋根本就卖不动。”
“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吸食鸦.片。”易知足道:“咱们若是能把鸦.片提纯,就能打开西洋的市场。”他说这话时透露出无比的自信,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由鸦.片提纯的海.洛.因在后世泛滥成什么样子,如果能够提纯鸦.片,对于元奇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巨大财源,这个时候,鸦.片贸易在西洋还是合法的正当的贸易,西洋各国根本就没有防范毒.品的意识。
黄殿元自然清楚鸦.片贸易的利润有多惊人,将信将疑的道:“知足不是开玩笑?”
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易知足也不想多说,转移话题道:“有件事,希望有容兄能帮忙.....。”
元奇如今可说是如日中天,易知足现在又是南洋提督,位高权重,能有什么事情要他帮忙?黄殿元看了他一眼,道:“知足该不会是想借为兄脑袋一用罢?”
易知足笑道:“在有容兄心里,在下就这般不堪?”
“以知足今时今日的地位权柄和实力势力,还有什么是需要在想帮忙的?”
“有容兄何必妄自菲薄。”易知足正色道:“开年之后,元奇团练要出兵安南,强占鸿基煤矿,我希望贵会能够积极协助。”
黄殿元一怔,随即笑道:“元奇团练终于是露出了獠牙,不会只是强占鸿基煤矿那么简单吧?”
“说不好会扩大战端。”易知足直言不讳的道:“这的看安南的反应,贵会有没有兴趣?”
黄殿元笑道:“有什么好处?”
“咳!茶来了。”随着话音,苏梦蝶托着茶盘缓步走了进来,给两人沏了茶,又布了几碟子早点,这才退下。
易知足伸手请茶之后,自个端起茶杯浅呷了几口,这才慢悠悠的道:“浑水摸鱼,不是好处?贵会还想要什么好处?”
元奇团练战力强横,黄殿元虽然没能亲眼目睹,却是多有耳闻,元奇出兵安南,三点会跟着浑水摸鱼,确实能得到不少好处,不过,送上门的机会,他岂会轻易放过?略微沉吟,他才道:“一千支西洋火枪,再帮我们训练两个营。”
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老气横秋的道:“经历了一场战争,我以为有容兄应该能看透了,没想到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黄殿元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天地会一盘散沙,不足以成事。”易知足道:“我还真就纳闷了,你们干嘛非的一条路走到黑,就不能变通一下,或者是换个思路?”
黄殿元一头雾水,迟疑着道:“怎么变通?”
易知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自个琢磨去,元奇我都操不完的心,没心思管你们三点会的破事。”
黄殿元迟疑着道:“那这条件.....?”
易知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元奇对鸿基煤矿的情况了如指掌,与安南天地会也多有接触,三点会在安南几乎可以说没什么势力,让贵会跟在元奇身后浑水摸鱼,这是看在有容兄的情面上,有意提携贵会,你居然煞有其事的跟我大谈条件。”
“少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黄殿元翻了他一眼,略微思忖,才试探道:“你小子不会是想吞掉南洋天地会吧?”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