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什么事?从皇华驿出来,载铨心里腻歪的不行,原本以为这是一桩美差,能三方落好,不想易知足这小子迟迟不成亲居然是学西洋人,要追求什么自由婚姻,这下可好,不仅落不着好,对方可能还会心生怨恨,真可谓是做好不得好!
不过,让他稍稍安心的是,那小子总算还是知道一些分寸,知道这事违拗不得,不过是多费些周折而已,心里正想着,却是一眼瞥见驿丞三进保领着两个公子急匆匆的转向另外一个方向,这小子避着他做什么?
载铨定神一看,走在后面的那位女扮男装的不是载通是谁?这丫头是来见易知足的?旗人女子不似汉人大户人家子,抛头露面、听书看戏,上茶楼下酒楼,甚至与男子一桌喝酒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载通女扮男装前来皇华驿,只有一个可能,偷偷来见易知足,看来,这也不是个省心的主,载铨郁闷的同时也纳闷,载通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早就安排人在皇华驿候着的?
要说对于对于载通,他的印象极好,不仅是容貌身段没的说,性子也柔和,什么时候都是一脸浅浅的笑容,他也是左筛右选,最后才定下来的,因为不知道易知足的喜好,所以他才定下几个候选女子。
见这情形,他既不叫破,也不急着走,打算先看看是什么结果再说,都是宗室,沾亲带故的,他也不能狠着心的乱点鸳鸯谱,这四九城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招人恨,易知足可是抢手货,四九城里想纳他做女婿、孙女婿的可不少。
再说了,易知足那方面,他也不好强压,没必要生生将一桩好事变成坏事,大不了多费点功夫,那小子是明白人,总要让他承情才是。
载铨确实没看错,女扮男装的确实是载通,与她一道的自然是载道,驿丞三进保本就是荣贝勒府的奴才,早得了四小姐载道的吩咐,易知足一进皇华驿,他就颠颠的着人回府通报。
虽说避开了载铨,但载通还是一脸羞的通红,犹豫着是不是还去见易知足,载铨既然见过了易知足,对方显然就已经知道了这事。
见姐姐脚步放缓了,载道还只到她是心怯了,打趣道:“这都到门口了,姐姐该不是胆怯了吧?”
“定王爷才从那人院子里出来。”载通一脸犹豫的道:“汉人可不比咱们。”
这都到门口了又折回去,被人知道了还不得被笑死,载道眼珠一转,道:“那人又不认的姐姐,怕的什么?”
想想也是这个理,载通也确实想亲眼见见易知足,京师有关易知足的传闻不少,好的坏的都有,总不能就闭着眼睛嫁了吧。
送走载铨,易知足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烤着炭火发呆,他怎么也没想到道光急吼吼的召他进京,竟然是为了给他指婚,而且女方还是宗室之女,这些年他身边从来就没缺过女人,但他却从来没恋爱过,他不愿意父母包办婚姻,就是想寻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却没想到这也是奢望。
与宗室联姻,这个他根本就无法拒绝,道光本就对他对元奇怀有戒惧之心,若是他拒绝联姻,后果是不言而喻,道光可能会采取激烈手段收取南洋海军兵权,对于元奇,也可能由支持便为遏制,或者直接就将他委任为京官,让他不能离开京师。
点了支雪茄,默想了一阵,他才起身出了房间,招来李旺吩咐道:“去寻个旗人打听下满汉不通婚的事情,通婚又是什么个章程。”
“是。”李旺连忙应到,心里却是疑惑,打听这事干嘛?他匆匆出的院子,迎面便撞见驿丞三进保与载通载道三人,他见多了女扮男装打扮的,一眼就看出载通载道是女子。
三进保认的李旺,微笑道:“还请李爷带为通禀一声,有贵客前来拜访爵爷。”
李旺微微躬身道:“小的请问二位?”
不等载通开口,载道就抢先道:“咱们是肃顺的朋友。”
肃顺与易知足两人相当亲近,一听是肃顺的朋友,李旺哪敢多问,连忙道:“还请二位稍后。”说着快步折了回去禀报。
听闻是肃顺的朋友,而且还是两女扮男装的,易知足第一个反应是琦善的女儿金玲,连忙就快步迎了出去,到的门口一看,竟是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看年纪都不大,心里纳闷,却微笑着拱手道:“在下易知足,二位。”
载通早就听说易知足生的英俊,此时一见,果然如此,身形挺拔,浓眉悬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跟一般的南方人大不一样,而且说的一口好听的北方官话,她也不敢多看,只略微打量就垂下眼帘。
载道却是满不在意的仔细的打量了对方几眼,这才拱手笑道:“咱们是肃顺的朋友,听闻国城兄来了京师,特意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肃顺不在京师,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他的朋友。”说着,她还哈了哈手,意思外面很冷,咱们不能老站在外面说话吧。
易知足笑了笑,伸手礼让道:“外面冷,二位里面请。”
进的房间,礼让二女落座之后,易知足吩咐泡茶加炭,又摁灭了雪茄,开窗透气,这才笑道:“还未请教二位。”
“我姓金,排行四,这位是我胞兄。”载道抢着道,她年纪虽小,却比他姐姐载通顽皮多了,没少偷偷溜出去玩,不论是说话还是待人接物都比载通强远了,不待易知足客气,她就接着道:“国城兄大名,咱们闻名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实是幸甚幸甚。”
见她装老成,声音却是清脆,易知足心里暗笑,肃顺在京师朋友不少,哪会论到这两丫头来前来献殷勤?看来也不是金玲的朋友,金玲已经回京,要来就自己来了,而且是金玲的朋友,她们也会自我介绍。
心念电转,他已隐隐猜到两人身份,自然也不会去点破,点破就没意思了,当即打量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载通,见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肤色白皙,似乎有些紧张而抿着嘴,不由的一笑,“不过是一些虚名罢了。”说着,他话头一转,“不知冬季,京师有哪些地方可以游玩?”
载道有些意外的道:“国城兄有闲暇游玩?”
易知足含笑道“此番进京,没什么要事。”
没什么要事?载道眼珠一转,径直道:“在下可是听说,国城兄迟迟未婚,皇上有意为为您指婚,国城没听说吗?”
“皇恩浩荡。”易知足向北拱了拱手,道:“既是指婚,自然没我什么事。”
这倒也是,既是指婚,他有什么事?载通想了想才顺着话头问道:“国城兄为何会迟迟未婚?”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知道西洋人的婚姻是怎么回事吗?西洋婚姻自主,自由,他们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是自由恋爱,男女相识相知相爱,然后才成亲,在下对此欣然向往,在家中抗争了无数次。”说着,他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奢望。”
宗室女子虽然身份尊贵,但在婚姻方面却是比一般汉人女子更加不如,他们的婚姻大多带有政治色彩,不少都是嫁到蒙古各部,嫁在京师的,也是出与政治利益或者是家族利益的考虑,听的易知足一声轻叹,载通深有同感,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她这段时间尤其有感触,听的这话,她也才知道,原本来对方迟迟未成亲,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为了追求自由的婚姻。
载道却是听的两眼放光,接着道:“听闻元奇在广州的报纸倡导女权,女权是什么?争取婚姻自由吗?”
“婚姻自由只是女权的一种。”易知足语气轻松的道:“女权是什么?就是女人的权利,象出门参加社交活动,参加工作,能挣钱,经济独立,受教育的权利,西洋还有女子做官的权利,英吉利就是女王当家,维多利亚女王,十八岁就成为英吉利女王,如今也才二十多岁。”
载道惊讶的道:“进犯咱们大清的英吉利国的国王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子?她成亲没?”
“成亲了。”易知足道:“四五年前与她表弟成亲的。”
载道还想再问,却听的姐姐请嗯了一声,这才明白被易知足不知不觉中带偏了话题,当即有些讪讪的,易知足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一直没吭声的载通,含笑鼓励道:“金兄若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开口。”
载通抬起头来大胆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没来由的跳的慌,她总觉的对方似乎已经看穿了她们的身份,略微沉吟,她才道:“兄台既想追求婚姻自由,就甘心皇上指婚?”
声音柔柔的,很好听,但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不怎么好,对方似乎也不满意道光指婚,易知足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不能只顾着追求自己的婚姻幸福,我是元奇大掌柜,得为元奇着想。”说着,他略微有些自嘲的道:“婚姻自由,需要环境,咱们大清似乎很难,大家闺秀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闲难得一见,如何奢望自由恋爱?”
说着,他再次转移话题,“京师旗人女子似乎有自由恋爱的可能,毕竟她们能够自由才行。”
“才不是呢。”载道接过话头道:“国城兄没听说过选秀吗?旗人女子都要参加选秀的,只有落选超龄,才能嫁人。”
载通心里慌慌的,总有些不自在,见的李旺进来奉茶,便乘机起身道:“兄台是南方人,不耐北方严寒,此番进京,若有什么不便或是有所需,尽管吩咐此地驿丞,他必然会竭心尽力。”
易知足连忙起身拱手道:“二位好意,在下感激不尽。”
将两女送出院子,目送驿丞三进保跟在两女身后离开,易知足才折回房间,吩咐李旺道:“去打探一下驿丞的情况,如何将他叫来。”他想看看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准确,那驿丞显然跟二女关系不一般,否则不至于如此殷勤谨慎。
不等李旺回转,载铨再次登门,见他没走,易知足有些意外,一转念便明白过来,笑道:“方才那两女子便是荣贝勒府的?”
载铨含笑颌首道:“正是,本王也没料到,她们会来驿站,其中那个年长的便是载通,小的是载道。”
对于载通,易知足印象不坏,身材高挑,容貌也不俗,性情似乎也可以,话不多,看起来颇为温婉,他也不愿意再折腾,真要让载铨安排个机会,让他看看其他几个女子,不定会给人落下个不知好歹,狂妄自大的印象,传到道光耳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略微沉吟,他便道:“王爷探探荣贝勒府的口风罢。”
这就是认可了!载铨颇有些欣喜,不过,既是做好人,他就想做到底,以后用得上易知足的地方多,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希望对方能够好好的承他的情,当即便道:“载通身份、容貌都不消说,温婉贤淑,酷似其母,国城以后少不了纳妾,娶得一位性情温婉贤淑的大妇,实是难得的福气。
不过,本王承旨之后可是很下了番功夫,担忧国城不喜性情温柔的,还特地挑选了几位春兰秋菊,各有擅场,国城不妨都见见?”
“王爷美意,在下感激不尽。”易知足连忙笑道:“不必劳烦王爷了,若是对方无意,再见不迟,不过,我希望王爷别勉强对方,反正有的是人选不是。”
“国城大可放心,本王也不会勉强。”载铨浑身轻松的笑道,只要易知足肯承他的情,这事就好办多了,容贝勒府不同意,有的是郡王贝勒贝子希望能招纳易知足做女婿,如今这情形,谁看不明白,朝廷要建设海军,要发展铁路,要革新兵制,要征讨安南,哪一件事情离得开易知足?这可是打着灯笼要难找的佳婿,跟他比起来,那些个状元郎狗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