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朝廷和元奇乐意修建山西的铁路,侯荫昌连忙笑道:“如此一本万利的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这事传出去,晋商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不清楚煤炭的销量有没有易知足所说那么大,但却是知道铁路运输不仅量大而且快捷便利,一旦被朝廷和元奇修建山西铁路,山西也就等若是被朝廷和元奇卡住了脖子,这是山西商人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易知足却是觉的他着话有敷衍的意思,略微沉吟才道:“山西修建铁路,不仅是利国利民,对于山西来说也是大利,其它且不说,有了铁路,山西的煤铁就能源源不断的外销,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仅此一点,就是千值万值。”
听他如此说,侯荫昌不无担心的道:“据在下所知,直隶、山东、河南都盛产煤炭.....。”
“不错。”易知足点了点头,道:“直隶、山东、河南都盛产煤炭,可侯东家想过没有,为什么本爵偏偏要选择山西?”
“因为票号?”侯荫昌试探着道。
“有票号的原因,也有地理位置的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资金。”易知足缓声道:“山西老抠,财雄天下,大清十大商帮,晋商财力最为雄厚,本爵之所以选中山西作为推行元奇模式的试点省份,看中的就是晋商雄厚的资金。
修建铁路,是为了开发山西的煤炭资源,本爵准备在山西大力推行大规模的机器采煤,如今在西洋,早已开始普及机器采掘,就说煤矿开采,有机器凿井机,能加快煤矿采掘进度、提高产量,有矿用安全灯进行深矿照明,有曳运机器,有金属升降台来替代人工背运煤炭,还有机械通风等等。
大规模使用机器采煤,能够成倍的提高采煤效率,产量将超乎你的想象,也能大幅降低采掘的成本,如此足以提高山西煤炭在市场上的竞争力,还有一点,你应该也清楚,山西煤炭是最好的。”
“大规模机器采煤?”侯荫昌念叨了一句,广州元奇名下的厂子大量使用机器,这事他是有所耳闻的,机器缫丝机,机器榨糖厂,机器制造厂,听说还有铸银元的机器,采煤用机器,他还是头次听闻。
“鸿基煤矿近两年就会大规模的使用机器作业。”易知足说着一笑,“山西闭塞,晋商应该组织各家年轻子弟去广州看看,顺带去鸿基煤矿实地考察一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侯荫昌心里暗忖,应该借这个机会,组织年轻子弟去广州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两人一路漫步一路交谈,不知不觉来到一座院子门口,侯荫昌伸手礼让道:“爵爷请——。”
进的厅堂,落座后,易知足掏出一支雪茄来点上,侯荫昌满面笑容的道:“爵爷看这园子如何?”
易知足随口道:“还不错。”
“能入爵爷眼,在下这几日的心思就算没白费。”侯荫昌说着掏出一份契书放在茶几上轻轻推了过去,“这是园子的宅契地契,还请爵爷笑纳。”
送园子?易知足轻笑道:“侯东家这是何意?”
“这园子不小,园内建筑规制亦不低,在下虽捐了一个四品官衔,却是不敢僭越,这园子原本就是以爵爷的名义买下的。”侯荫昌说着拱手道:“冒犯之处,还望爵爷见谅。”
易知足一阵无语,摇头道:“本爵几年来一次京师,小住十天半月就离开,在海淀要个园子有何用?”
“爵爷学贯中西乃大清难得的经济大才,日后必然能封侯拜相入值军机。”侯荫昌满脸笑容的奉承道:“眼下虽然用不上,但过几年必然能用上。”
这马屁可真是拍到马腿上了,易知足心里暗笑,他可是巴不得一辈子不来京师,当即轻轻将契书推了回去,道:“侯东家心意,本爵心领了,不过,本爵素来不轻易收礼。”
说着,他话头一转,“因为票号的缘故,在山西推行元奇模式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以晋商的雄厚财力和多年开办票号和拓展商路的积累,可以轻易辐射西北。
如今西洋各国从海上侵犯,朝廷将防御和发展重心转移至东南,但西北历来多事,难以长久太平,俄罗斯如今在向欧洲扩张,一旦受阻,便会掉头向大清西北、东北扩张,太原、西安日后都将是朝廷重点发展的工业和交通中心,希望晋商能够好好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
如今大清正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作为大清商贾,必须与时俱进,必须有开放的眼光和革新精神、冒险精神,一味的守旧无法适应这个正在快速变化的时代,最终会被无情的淘汰。西洋有句俗语,不蜕皮的蛇只有死路一条!
作为元奇大掌柜,本爵保证会极力支持山西发展,也希望晋商能够借助这个机会迅速的壮大发展起来,以后与元奇一南一北,互相呼应。”
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西暖阁。
道光来回缓步的踱着,来回踱了几圈,才看了穆章阿一眼,道:“拟旨,着易知足在定海正式组建南洋海军,元奇团练转为海军陆战队,归于南洋海军统辖。”
穆章阿笔走龙蛇,迅速的将道光的话润色之后,才跪下道:“皇上,南洋海军规模非一般沿海水师可比,若是无人牵制......。”
“现在不是牵制的时候。”道光停下脚步打断他的话头道:“海军乃仿效西洋兵制,朝中大员有谁知晓西洋兵制?此时派员牵制,只会掣肘,朕就是要让易知足放手折腾,为朝廷练出一支劲旅来。
再则,如今国库空虚,根本就拿不出银子来,不论是征讨安南,还是发放海军饷银,朝廷今年都无能为力,易知足独自掌控海军,元奇就不会甩手不管。至于牵制.....,增派干员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无须担心。”
说着,他摆了摆手,“再拟一道旨意。”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海军新建,急需人才,为彰显朝廷重视海军,朕意从京师挑选一批宗室勋贵子弟,八旗子弟充实海军,十五至十八岁,健康通文墨者均可。”
穆章阿默记下来,才道:“皇上,南船北马,南人善泳,北人善骑,旗人素来畏水,不说宗室勋贵子弟,就是京师八旗子弟怕是也没人愿意入海军。”
道光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南船北马,岂是天生如此?不善泳,可以学,大清海军总不能皆是汉人吧?”略微沉吟,他才道:“东南海疆之患远胜西北,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宗室勋贵之家,但有适龄子弟,必出一人,另外,宣传一下海军待遇,京师旗人有不少为生计所困,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道光这两道谕旨很快就传了出去,立时就引起了轰动,普通旗人家庭倒是无所谓,毕竟采取的是自愿原则,可宗室勋贵之家却是强制,但有适龄子弟,健康通文墨者,必出一人,这可就有些要命了,这些在京师养尊处优的宗室勋贵子弟有谁愿意去海军冒险?更何况南洋海军提督还是个汉臣!
易知足在黄昏之时才施施然返回郑亲王别园,进的大门不远,肃顺就快步迎了上来,朗笑道:“国城兄可算是回来了,如今别说海淀,怕是整个京师都闹翻了.....。”
整个京师都闹翻了?易知足一脸诧异的道:“出了何事?”
“国城兄还不知道?”肃顺有些意外,连忙将道光的两道谕旨说了一遍。
宗室勋贵子弟?易知足不由的暗自咋舌,道光这次玩的可真是够狠的,看来,道光这是打算借助海军为大清宗室勋贵培育一批子弟,也指望这批子弟日后能够掌控海军,如此一来,南洋海军可是有的热闹瞧了!
肃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道:“这可是一大批黄带子,红带子,国城兄可有把握镇得住?”
宗室腰系黄带子,觉罗腰系红带子,着个常识易知足还是知道的,不过见肃顺的神情,这些黄带子红带子显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当即便皱眉道:“不好惹?”
“岂止是不好惹。”肃顺笑道:“那些个无官无爵,闲的发慌,闷的无聊,轻易又不能出京师的黄带子红带子,哪个不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这要去了海军,怕是有的热闹瞧了。”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定海可不是京师,混世魔王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否则军法侍候。”说是如此说,他心里却琢磨着,下次觐见,可的好好说说,可别让这些老鼠屎祸害了海军。
两人一路说笑回到院子,肃顺很是突兀的道:“我去海军行不行?”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你想顶替?”
“不怕国城兄笑话。”肃顺毫不讳言的道:“想去海军搏个爵位。”
郑亲王是大清世袭罔替的****之一,肃顺的三哥端华是亲王世子,亲王的爵位与肃顺着个庶子是没有半点关系的,要想获得爵位,肃顺只能自己争取,京师闲散宗室勋贵多如牛毛,要想获得高等爵位不是件容易事,唯有战功,如今南洋海军正在攻打安南,确实是难得的机会。
易知足没急于答应,进屋落坐之后,他慢条斯理的点了支雪茄,才开口道:“雨亭兄不是外人,海军确实容易建立战功,但是海军初建,风险不是一般的大,以雨亭兄之才,在京师亦能出人头地.....。”
“或许有机会出人头地......。”肃顺轻叹道:“但要想获得高等爵位,却是唯有显赫战功。”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雨亭兄勇于冒险,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事得你自个想法子,我不能开口。”
“只要国城兄应允,这事准成。”肃顺笑道:“我家八弟正在应征之列,我顶替他前去。”
“雨亭兄是三等辅国将军吧?”
“三等辅国将军算啥,不过是相当于二品武将,京师一抓一大把。”肃顺笑道:“咱也不贪心,弄个镇国公辅国公就满足了。”
易知足挥了挥手道:“那就赶紧准备准备,皇上既已下旨,咱们过几日就得离京。”
“有什么好准备的。”肃顺不以为意的道,顿了顿,他才道:“此番进京,国城兄可去拜访过王中堂?”
王鼎?易知足摇了摇头,朝中四大派系,他在别人眼中毫无疑问是王鼎一派的,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去拜访王鼎,但想想还是算了,王鼎一派是主战派是激进派,对英吉利的态度相当激进,反对向英吉利等西洋国家妥协,他可没那么激进!
见他不吭声,肃顺斟酌着道:“还是去拜访一下的好,国城兄倡议之事,素来颇多争议,王中堂对国城兄亦是多有回护。”
肃顺这话没明说,但易知足却听的明白,在朝中不站队是不行的,若是没有派系支持,是很难立足的,当即点了点头,道:“晚上就前去拜访。”
王鼎在海淀的别园是道光赏赐的,就在海淀镇东头,园子不小,但却颇为冷清,易知足天黑之后过来,见的园子里黑灯瞎火的,心里颇为感慨,在门口递了帖子,随即就被领了进去,应该是王鼎早就料到他会来。
在下人的引领下进的房间,见王鼎穿着一身短纱褂在洗脚,这显然是没拿他当外人,这让他心里生出一丝愧疚,连忙恭谨见礼,“下官见过中堂大人。”
“不必多礼。”王鼎随意的指了指椅子,道:“坐,你也不是拘礼之人,喝茶、抽烟,都随意,不必拘束。”
待的易知足落座,他轻叹了一声,道:“老夫不怕死,但如今却想着能再多活三五年.....。”
听的这话,易知足心里一酸,连忙道:“中堂身子康泰,何出此言。”
“你小子要早生十年该多好。”王鼎说着一笑,“说说你大致的设想吧,老夫看不到,能亲耳听听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