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山西侧江面,庞大的船队正向着上游前进,战船上无数旌旗汇聚成海遮天蔽日,这是陈国江州水军的主力船队,如今正气势汹汹的溯江而上兴师问罪。
在他们前方数里处,同样是规模不小的船队在顺流而下,那是倾巢而出周国的水军船队,继前不久袭击西塞山得手之后再度南下,要在西塞山江面和陈国水军决战。
陈军是水陆并进抵达西塞山,西塞山原本的水、陆营寨已化作一片白地,而之前抵达的援军也于韦源口一战损失殆尽,他们原以为周国水军会缩回五洲避战,未曾料对方竟然敢南下决战。
“大场面,大制作,演员阵容豪华,国际知名导演执导,参与的群众演员以十万计...”宇文温饶有兴致的说着,他拿着千里镜正在江北岸边看着即将到来的决战。
旁边的张鱼干咳一声,对于这话他不知道该如何接,郎主似乎是自言自语,但若是要接过话茬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因为他听不懂。
前两句还好理解,后面说的一堆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有一点张鱼倒是可以确定:郎主如今的心情很好。按照他自己的心得,郎主开始一本正经胡言乱语的时候就是心情极佳之际。
不由得宇文温不高兴,在他的积极‘嘲讽’下终于‘拉怪’成功,把江州水军主力从湓口老巢给拉了出来,江州刺史、长沙王陈叔坚如今怕是红了眼,不但要将周军战船碾碎,还要将五洲戍荡平。
最后就是“拿下西阳城,活捉宇文温”,到时候陈军把他捉去建康城献俘太庙,游街之后千刀万剐,享受宇宙大将军侯景的待遇。
面对宇文温的‘嘲讽’,就算是佛都有火,倒不是宇文温亲自写的山寨版檄文有多么狗血,完全是局势恶化使然。
水陆大军驻防的西塞山变成了公厕,周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后续赶到的援军又来了个韦源口之败,除了些许溃兵逃得性命外,韦源口戍囤积的粮草连同俘虏都被打包一空。
火上添油的是武昌那边的樊湖水寨遇袭,数十条新造战船被付之一炬,水寨守军、水军士兵还有船匠等杂役没死的都下落不明,从武昌至韦源口这段长江防线严重糜烂,由不得陈军当缩头乌龟。
西塞山驻军完蛋,江防形同虚设,若不将周国水军主力解决,孤零零的武昌城迟早被围,如果武昌完了,夏口也就差不多了。
江州湓口亦为江防要地,驻扎的水军实力比年初时郢州夏口的水军只高不低,因为关系重大故而不能轻易出动,只是再这样坐视下去他们迟早也要面对周军的进攻。
原先有西塞山驻扎的水军在前边顶着,江州水军可以安心驻防湓口,现在能阻止周国水军肆虐的唯有他们,所以宇文温是真的捅了马蜂窝。
他负责放嘲讽圆满完成‘拉怪’任务,接下来就是负责‘输出’的周法尚出场,宇文温指挥水战没经验如今在江北岸边作壁上观,而周法尚作为水军总管则是在江中指挥决战。
“小鱼儿,你觉得双方胜算有多少?”宇文温问道,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决定和人分享观战的乐趣。
张鱼嗯嗯啊啊了许久,最后才说大约是五五开,宇文温问有何凭据,张鱼摸摸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官军在上游,如今刮的是西北风,所以是顺风顺水,按常理来说是必胜。
这种情况下顺风顺水的官军若是放出火船,陈军要倒大霉,然后官军战船强舰突入,被火船烧得乱七八糟的陈军哪里抵挡得了。
“那么为何又说双方胜负是五五开呢?”宇文温继续问道,他当然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只是存了心让张鱼‘深度思考’。
张鱼也不怯场侃侃而谈:江州水军一败那么江州门户就会大开,陈军知道这一利害关系,也知道逆水甚至逆风不利,但是即便如此还要决战说明是有备而来。
对方定然是极有把握取胜才敢冒险,虽然他不知道陈军为何有如此信心,但南朝水军百年积累下来的水战经验是个很大的优势。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说得连我都动心了。”宇文温点点头,“那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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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之上,船阵之中,江州刺史、长沙王陈叔坚站在甲板迎风伫立,他看着座舰周围擂鼓前进的金翅大船热血沸腾,江州水军主力倾巢而出,就要在今日和周军决一死战。
这是迟来的决战,自从在峥嵘洲败退之后,陈叔坚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刻的到来,上次在五洲对方避战保船算是有自知自明,如今也许是偷袭西塞山得手后骄傲自大,竟然敢和官军对决。
江州水军不比郢州水军弱,他们和上游的巴、湘州水军一样实力强劲,主要原因就是地利:巴、湘二州位于洞庭湖畔,操练水军极为方便,而江州水军就在彭蠡湖操练。
这两处湖泊生活着大量渔民,他们自幼就在水边长大水性不错,天生的水手娴熟的驾船能力,都是合格的水军兵员而且数量多,召入军中短暂训练一段时间即可成军。
兵员充足而木材也不缺,彭蠡湖畔树木丰盛,不说渔船成千上万,就是水军的大船也比郢州的多上许多,加上数万娴熟的水军士兵,江州水军对于击败周军充满信心。
“大王,北面的策湖确认没有异常。”一名将领近前禀报,陈叔坚点点头,他转过身对旁边的将领行了一礼后说道:“此战就有劳诸位了。”
“不敢当,为国奋战理所当然!”众将亦行礼朗声说道,此战关系郢、江二州安危,是陈叔坚召集众将商议后做出的决定,也就是说胜败在此一战。
陈叔坚亲自领兵主要是为了鼓舞水军将士,而具体作战指挥则由水军将领们进行,此次作战前他们认真分析了敌我双方长短,已经做了万全准备。
眼见着双方船队渐渐接近,距离在渐渐缩短但还要过一会才接战,陈叔坚再度回想各处细节,以免有准备不当之处影响作战。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首先要避免的就是峥嵘洲之战那种情况再次发生。
那一战,周军利用巴口附近一处大湖临江的特点,预先埋伏大量战船在其中,待得陈军杀到上游的峥嵘洲后,周军来了个匪夷所思的陆地行船,从那大湖搬运战船入江抄了陈军的后路。
此次双方在西塞山江面大战,又有类似的情况:西塞山对面的北岸,内有大湖名曰策湖,相传为三国时江东孙策操练水军之处,此湖离江边极近又有水道勾连,关键是位置正好在陈军后方。
策湖口附近原有陈军营寨,为之前西塞山横江铁索的北岸固定点,后来西塞山失守这营寨也被周军攻破占领,不过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陈军派出战船接近岸边侦查。
桅杆上的瞭望手仔细观察湖面是否隐藏有战船,或者是能运输战船入江的道路,为了慎重起见还凿沉几艘战船挡在策湖口边。
现在得到的侦查结果是策湖无异常,策湖南岸离江边只有数百米远,近岸的战船凭着桅杆的瞭望手可以看清湖区,所以周军在湖里藏匿战船的可能性很低。
当然战船若是在策湖深处他们也看不见,但是这种距离要想划船到南岸耗时不短,再要入江抄后路也来不及,所以陈军可以放心的接敌,不怕有战船从后面袭来纵火,
南岸的西塞山一带已经重新被陈军控制,所以也不怕有莫名其妙的伏兵杀出,思来想去陈叔坚不觉得还有什么破绽,而此次出征的战船也有改变,为的就是应对周军的车船战术。
车船又叫水车船,是在陈国先出现的,故梁水军将领徐世谱在江陵失陷后南下追随陈高祖陈霸先,后来的陈国水军战具都是由其监督打造其中就有水车船。
常见的水车船两边有轮,一般是每边一轮其上八楫由人力踩动,优点是借此可以无风而行船,可缺点也有并且不小,主要是有了水轮导致船体重吃水变深,故而在浅水地带行动不便,并且船身重不灵活。
有鉴于此陈国水军没有将车船作为战船,然而江北的周国却将其投入作战,而且其战术极其霸道:车船列成排强行冲阵,凭着水轮划水强行挤压敌军战船。
车船之间可以靠得很近仍然能够划水前进,所以一排车船的数量很多,而一般的战船要对顶就得划桨、棹,可如此一来就要一定空间,所以船和船之间要隔开一段距离,这样一来一排战船的数量就要少些。
一边船多一边船少,这样对挤自然是船少的那边吃亏,接舷战周军也不落下风,往往僵持片刻陈军战船便被顶歪,连带着后面的战船挤做一团。
所以周军车船的挤压战术及其有效,甚至连西塞山水军都是吃了这个亏,所以早在六月陈军就在江州赶制了车船,关于车船的战术操练则是在彭蠡湖里进行。
原想等着郢州水军重建,待其恢复一定实力后再和周军伺机决战,如今情况危急便随军出战,而且将是陈军取胜的关键。
周军顺风顺水,要采取的战术谁都能猜出来,眼见着双方距离已经接近,陈军做好了相应准备。
“注意,前方周军放火船了!!”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从各艘战船桅杆上传来,陈叔坚闻言精神一振:周军果然是放火船打头阵。身边水军将领相视一笑随即下令擂战。
“让车船阵迎上去,杀杀他们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