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放心了,语气也轻松了不少,“还没请大夫诊脉呢!是莫言告诉奴婢的,她也不敢肯定。况且,这些日子以来,家里面不太平,所以,她还没和大老爷说呢!”
我差点都忘记了,越女和莫言从小就亲如姐妹相依为命。看来身份和地位的变迁,并没有影响到她们之间的感情。如此更好,我的心里冷笑着,非常的好。因为要避免使越女起疑,所以,对于此事我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关切,故意岔开了话题。
我和越女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我说,“越女,我累了,想睡了。”
越女站了起来,“小姐,奴婢一直会在您的身边,您好好休息吧!”
越女帮我换好了衣服,整理好头发,帮我盖好被子,放下床幔。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多奇怪啊,许多年过去了,许多人许多事都在变化,似乎只有越女不见丝毫的变化,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护着自己心疼的人。
“越女,明天请于大夫为我请平安脉。”
“嗯,奴婢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苍白,或许是昨夜睡得不好,做了一整夜的梦,乱七八糟的,分辨不出来是好梦还是恶梦。我没有用越女服侍,独自一个人装扮着自己。
我穿了一件深绿色暗花锦缎旗袍,高领长广袖,长长的下摆直到脚踝;脚上是一双绿缎面软底绣花鞋;长长的秀发被一根银簪子,高高的盘在脑后,挽成简单的一字髻,把额前的刘海分梳到两边,梳成燕尾式;脸上略涂脂粉,耳朵上戴了一对珍珠耳环。
早膳后,来到琢器堂议事厅,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开始了新的一天。
“玲珑妹妹,今天与以往可是大不一样了,想必离家十天,妹妹一定有所得吧!”
如我所料想的一样,最先发难的是我的大嫂白依依。我正在查看流水账,头都没有抬。白依依自顾自的坐到我的对面,越女为她奉上了一盏茶。
“哎呀,玲珑,你怎么把头发盘起来了?难道你已经……,呵呵呵,成了妇人了?”
白依依用手帕掩口而笑,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明白的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对于白依依,我真的是非常懒得开口。
“您可不能信口雌黄,您说话可要负责啊!”
站在一旁的越女为我不平,急急的为我争辩。白依依的脸色骤变,狠狠的把茶盏摔到地上,茶盏碎裂成很多的瓷片。白依依用手指着越女的鼻子尖儿,尖锐的嗓音鼓噪着我的耳膜。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如此和我说话,我看你是讨打了。”
越女还要强辩,被我用目光制止了。
白依依不依不饶快步走到越女面前,高高的扬起一只手,正要打下去,身后传来玉玲珑的声音,
“大嫂,打狗也要看主人,您何必与一个丫鬟计较,失了身份。”
白依依愣住了,玉玲珑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凌烈,如同寒冬里刺入骨髓的北风,让人不由自主的打寒战。白依依强作镇定,收回了扬起的手,莲步款款的回到座位上,
“哼,看在玲珑的面子上,今儿,我就饶了你。”
我放下手中的笔,合起账册,对越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我面无表情的与白依依对视良久,直到她很不自在,很不甘心的先移开目光为止,我才开口,
“大嫂,您应该知道,我是寡妇,寡妇不是应该盘头吗?大嫂,这不奇怪吧!”
“当然,当然,我不过是关心你。担心你在外面吃了亏,回到家里又嘴硬的不肯说,玲珑,要是真有事情,一定要和大嫂说啊!俗话说‘长嫂为母’嘛!你别害怕,大嫂为你做主!”
我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白依依的脸,眼睛里透出不屑鄙视的光。原来,贪婪可以把聪明人变成最愚蠢的笨蛋,把人变成鬼,把人变成狗。
白依依原本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家碧玉,美丽、活泼、聪明,虽说有些心机,但是,亦无伤大雅。可是,今天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人,早已经被贪婪食去了本性,变得青面獠牙般的面目可憎。我几乎听得见,她心里的小算盘在噼啪的作响。
“大嫂,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的来探望你,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我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了白依依,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的质问我。我安之若素,翻开账册,拿起笔,继续我的工作。
“玉玲珑,你太放肆了,别以为你做的丑事能瞒得了我!我……。”
白依依一边说,一边拿起桌子上的景泰蓝笔筒,要往地上摔。
“白依依,”
我抬起眼睛斜看着她,眼中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白依依拿着笔筒的手微微的发抖,不情不愿的放了下来。
“你也不要以为你做的丑事能瞒得了我!你最好乖乖的,循规蹈矩的过日子,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我也站了起来,与白依依眼睛对着眼睛,瞬间,火花肆意,我听到了刀剑相碰的声音。
“你在威胁我,我不怕!我清楚你有几斤几两。”白依依的脸上闪出轻蔑的笑,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舒缓的呼出一口气,慢慢的坐回椅子里,“过去,或许是,现在,可就不一定了。我提醒你,千万别小看我,不然,有一天你会连哭都哭不出来的。”
“哼!”
白依依一脸的轻蔑,转身离开。我却看见她的双手在微微的颤抖,她害怕了。不过,我现在并不急于对付她,因为,我有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需要立刻处理。
晚膳前,我在水榭旁的花厅休息,我手里拿着一本书,半看半不看的发着呆。心里合计着事情,仔细的想着,如何利用于逢春把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想起于逢春眼睛里流露出,对我的怜悯和牵挂,或许,正是我可以利用的。
“小姐,于大夫来了。”
我没有急着从书踏上起身,放下书,闭上眼睛,懒懒的继续侧躺着。
于逢春看到的是一个面容苍白,心力交瘁的玉玲珑。他的心悄悄的疼了,“姑奶奶,我来为您请脉。”
听到于逢春毕恭毕敬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眼睛,无力的对他笑了,“大哥,这儿没有外人,您不必如此客气。”
于逢春的疼从心底传达到了眼睛里,我看得很清楚,“大哥,您坐啊!”
越女为于逢春搬来了八仙凳,悄悄的退了出去。于逢春收敛心神,凝心静气的为我诊脉,
“姑奶奶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肝火过旺,心肾两虚,我为您开药方,您平时还是不要过于操劳为好。”
“唉,我也想好好的,踏踏实实的养着,可是,一家子的人和事儿,都等着我拿主意,我实在是快撑不住了。”
听到我的轻叹,于逢春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真的很辛苦吧!真是难为你了!”
我坐正了身子,平和细致的瞧着他,很无意的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要是我的身边有一个像大哥这样的男人,懂得我心疼我支持我,也许我就不会这么累了。唉,我没有这个福分啊!”
于逢春的手在我的掌心里,微微的抖了一下却没有抽走,是个不错的开始。
“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大哥能不能答应我?”
“你说,只要我能够办到,无不从命。”
“呵呵……,”我轻轻的笑出了声音,娇羞的撒娇一般的瞧着他,“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想让大哥,以后每天的这个时候来为我请脉。”
“行,没问题。”于逢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脸上高兴的神情无以复加。
“只是希望大哥回去后,不要和大嫂提起此事,就算是我和您的秘密约定,如何?”我对于李淑媛还是顾忌三分的,唯恐她知道此事后,会产生怀疑会节外生枝。
“嗯,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于逢春没有问缘由,爽快的答应了,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
以后的几天里,于逢春每天都来,每次我都让越女等在角门,直接把他领到水榭旁的花厅里,而我也撤走了花厅里所有的丫鬟、小厮,告诉他们我不舒服,要安静的休息。于逢春除了为我请脉之外,就是兴奋的说着他的药草,骄傲的说着他的儿子。每次他进门之前,我都会用力的搓红自己的眼睛,而他问时,我却强颜欢笑说自己没事。我要让于逢春认为我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能与人诉说。
“玲珑,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的话,就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几次之后,于逢春终于忍无可忍的问道。
“大哥,您就别问了,”我欲擒故纵,“此事,我实在无法与外人说啊!”
“唉,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个外人。”于逢春的语气里并没有怨气,有的只是一股失望。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沉默了片刻,轻轻的叹气出声,“好吧,我就和大哥说说吧!或许我也只能和您说了。”
我从书踏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于逢春,闭起眼睛拼命的酝酿着情绪。再睁开双眼时,已经是泪满双目了。于逢春站在我侧面,应该看得见我的眼泪。
“父亲在我归家后,娶了一个妾,叫莫言。莫言原本是我的贴身侍女,我出嫁时,把她留在了父亲的身边,想让她能替我尽孝,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可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啊!莫言竟然趁这个机会,引诱我的父亲,最后,逼得父亲不得不娶她为妾。我原本也是想息事宁人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对莫言总是礼让三分。没想到,莫言最近竟然逼着父亲,与我提出分家的要求,我怎么可能同意呢!因为,我不同意,所以,莫言就每天每天的吵闹不休。为了父亲,为了这个家,我只能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唉……!”
我故意用手帕偷偷的擦了擦眼睛,相信我的眼泪,在于逢春的心里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因为我偷瞧到于逢春眼睛里深深的怜悯与愤怒,表情也变化成了一片深刻的痛楚。
“最近,每次见你,你的眼睛总是红红的,正是因为此事,对吗?因为此事,你经常躲起来偷偷的在哭,是吗?”
“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故意不去看他,“让您每天来为我请脉,也只是个借口,我只是想找个说话的人。大哥,别看玉家是个名门望族,外头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我心里的苦又有谁明了,我又能和谁说啊!”
“难道,老姑奶奶就不管吗?”
“大哥,我求求您,今天,我和您说的这些,您可千万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啊!姑母已经上年纪了,她承受不起了!”
我如微风抚弱柳般走到于逢春的面前,用双手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袖,轻轻的摇摆着,脸上的神情无限的真诚而恳切。
于逢春的心被玉玲珑的委屈求全,深深的刺疼了,整颗心,都为着她的难过而难过,为着她的无奈而无奈,为着她的美好而痛苦,为着她的委屈而愤怒。于逢春觉得玉玲珑是世间最美好,最纯净,最无私的女子,她不应该受苦,不应该受委屈,她应该快乐,应该幸福,应该得到所有人的怜惜和疼爱。于逢春的眼前浮现出站在药草田里,与他谈笑风生,满脸都是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女孩。
“玲珑,大哥能帮你点什么吗?”
“您愿意听我说话,就已经帮了我不少了。大哥,我累了,您先回吧!明天,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明天不让我来了?”
“大哥,您就别问了,如此做对您对我都好。”
我一脸的落寞悲伤重新来到窗口,全神贯注的看着窗外。耳边响起于逢春深深不舍的,无奈的叹息声,然后,是轻手轻脚的关门声。于逢春走了,接下来,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