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小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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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着一朵凋谢了一半的小黄花出神,糊里糊涂的念着,“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虽有碧云天、黄叶地,却无寒烟翠,不对景。”无痕姑母浅笑着打量着我的穿着,问,“是不是现在的女孩儿,都穿成这样子啦?”

  我一身深深浅浅的紫色,浅紫色高领长袖绮罗的上装,暗紫色的直筒裤,配一双深紫色的矮跟皮鞋。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便挽起无痕姑母的手臂,歪着头巧笑嫣然,

  “才不是呢!大哥说,京城里,还没有几个女孩子敢穿成这样子呢!”

  “你啊!从小就喜欢穿得这么奇奇怪怪的!”

  “那也是姑母您惯的呀!”

  看着无痕姑母的笑脸,我的心底默默的祈祷,“无痕姑母,给我勇气吧!只要有您,我就不会害怕。”

  听到院子里传来玉玲珑欢快的笑声,站在门外的关起远也不自觉笑了,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笑声了?仿佛直接刺破云层的阳光,带着新鲜而张扬的力量。

  玉府琢器堂里,一场生死攸关的对质正在进行中,玉家的老老少少悉数到场。我第一次以掌家人的身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我努力的学着无痕姑母的口气说话,

  “今儿,请各位到此,是有一件传闻需要证实,希望各位做个见证。”

  我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他们或木讷、或疑惑、或窃喜的神情清晰的印在我的瞳孔里。我沉了沉气,把心慌揪到一旁,淡淡的说,

  “二哥、大嫂,我有话要问二位。”

  白依依的得意,对着承智二哥的懵懂不知,让我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儿啦!

  “玲珑啊……”

  “大嫂,请您称呼我‘姑奶奶’,二哥,您也一样。”我不带任何语调的打断了白依依的话,从她微张的嘴里,我看见贪婪的黑洞里,冒出的一丝惊讶。

  “二哥赌玉一事,是否是您亲眼所见?”

  “是。”

  “何时?何地?何人为证?”

  “上个月初五,在京郊赌石场,丫鬟梅朵为证。”

  “来人啊!传梅朵。”

  挤满了人的琢器堂里鸦雀无声,我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犹如我和他们身处在两个时空中。丫鬟梅朵是从门外直接扑跪在地上的,缩成小小一团的梅朵,抖得我直感觉眼花。

  “梅朵,我问的话,你要据实而答,听明白了吗?”

  “是、是,姑……奶奶,奴、奴,婢明、明白。”

  “上个月初五,你去哪儿了?看到了什么?”

  “回、回,姑奶奶,上、个月初、五……奴婢去了京郊赌石场,看到二爷正在赌玉。”

  在丫鬟梅朵仓惶的指证中,我像一只刚睁开眼的雏兽一般,茫然而不知所措。不管是不是白依依的有意为难,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该如何袒护承智二哥一家呀?此时此刻,我真的需要一个同盟。我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坐在上座的无痕姑母,她面色凝重的沉默着。

  而我的沉默引起了白依依的不满,就在她忍不住要发难的时候,二嫂杨柳不急不缓的来到议事厅中间,“姑奶奶,小妇人有话要说。”

  在得到允许之后,杨柳用她永远比别人慢半拍的语速说,“梅朵是大嫂的贴身丫鬟,小妇人以为不足为凭。”

  “呦,你说我和丫鬟串供啦!”白依依立即不依不饶的尖叫着。

  “大嫂,如果您只有一个证人的话,我认为是不公平的。”

  “我,我……你,你……。”

  白依依的一时语塞,却让我抓住了机会,我打算跳过这些细枝末节,直接面对承智二哥,更希望他能为他自己做些什么。

  “二哥,您是否赌玉?”

  “什么是赌玉啊?”

  对于承智二哥的问题,我差一点就对他做鬼脸。承祖大哥在他的耳边低声的解释,

  “二弟,赌玉就是“赌石头”,是一种很古老的玉石材料交易方式。”

  承智二哥用手搔了搔后脑勺,依然一脸的困惑,“我不过是凭着我的好眼力,得到了不少价格便宜的好石料而已,这个……这个、算吗?”

  白依依脸上的得意之色更重了,她莲步款款的走到我的面前,“姑奶奶,我没说谎吧!二爷自己都承认了!”

  我用眼神狠狠的赏了她一记耳光,然后,脊背挺直,下巴微抬的坐在座位上,说,“赌玉一事,二哥全不知情,所以,押后再议。”

  “今天,到此为止吧!”

  无痕姑母浅淡的声音里,是不容反驳的威严。白依依心有不甘的闭上了嘴巴,却用眼睛在二嫂杨柳的脸上,恶狠狠的刮了刮。

  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事,各自散去。

  “关起远,此事,你怎么看?”

  “姑奶奶,二爷怕是保不住了,单看要如何保住两位少爷了。”

  “嗯!”

  我心烦意乱的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琢器堂门外石阶上,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白依依回到房中,一脸恼怒的质问丈夫,“刚才,你为什么不帮腔呀?”

  玉承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嘴边挂着笑,眼里装着无奈,对妻子说,“依依,凡事不可强出头,到头来,会适得其反的。”

  白依依一下子就泄了气,跌坐在床上,撅起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丈夫,“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玉承祖和妻子并排坐在床上,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轻声说,“等,耐心的等。”

  白依依倚进丈夫的怀里,脸上露出倦意,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夫妻俩不再说话,安静的坐着。

  玉承智回到家中,照例扎进自己的玉石堆儿里,没和妻子多说一句。妻子杨柳,也只是静悄悄的站在房门外,看着对玉石如痴如醉的丈夫,把叹息声原封不动的,咽回了肚子里。

  杨柳的心里明白,丈夫怕是过不了这一关的,自己自然是要陪着他的,只是两个儿子必须要留在玉家。自嫁进玉家,她一直恪守妇道,敬老爱幼,平日里,连家里的下人,她都陪着三分小心。但是这次,她必须为两个儿子争一争。杨柳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莫言有些担心的看着,回来后一直坐在书桌后面,手里举着一本书,但是,并没有看的玉博文。

  “老爷,姑奶奶请您,有事儿吗?”

  莫言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的,轻轻的问出了口。玉博文好像没有听到,依然呆呆的坐着,

  “老爷,姑奶奶请您,有事儿吗?”莫言的声音稍稍的提高了一点,但还是陪着小心。

  “啊!哦,没事。”玉博文一惊,回过神儿来,“莫言,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博、文’。”

  “奴婢一时改不了口。”

  “又来了,不要说自己是‘奴婢’,明白吗?”

  “是的,奴婢,不是,我……呵呵,莫言还是不习惯。”

  莫言低着头,羞得满脸通红,像个熟透了红苹果。玉博文绕过书桌,走到她的身边,温柔低语,“慢慢会习惯的,记得叫我‘博、文。”

  “莫言给您换盏新茶来。”

  莫言满面含羞带怯的匆忙离开,她没有看到玉博文脸上半是幸福,半心酸的表情。

  玉博文发呆出神想的是玉玲珑,他唯一的女儿。自从女儿归家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她。女儿出嫁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脸上稚气未脱。但是,他今天看见的女儿,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家庭的掌家了。女儿长大了许多,变得成熟稳重,变得有些陌生。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娇憨的小女儿了。心底一声长长的叹息,似欣慰,似不舍。

  玉博君极力想埋头在书斋中,不愿意理会妻子没完没了的唠叨。

  “这是件好事。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就不算玉家人了,儿子快学成回国了。也不知道,儿子在那边好不好?过得习惯不习惯,这个小没良心的,出门就忘家,都快半年没来信了。就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娘惦记他。算算咱们承德也该娶媳妇了,这可是件大事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如果,承智被赶出玉家,对咱们儿子是有好处的。我得让承德赶紧回来,抓紧时间娶妻生子,不能让承祖两口子,把便宜都占了。只是,不知道老姑奶奶和姑奶奶是怎么想的,没想到,玲珑这丫头,一当上姑奶奶就不一样啦!其实,我…………。”

  玉博君真的没觉得,自己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他也没理会妻子,由着她自言自语。反正,就算没人理睬,她也会说个没玩没了,把所有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统统的念叨一遍。

  西小楼的堂屋里,灯火通明。

  晚膳前,二嫂杨柳来了,哭诉了好一会儿,主要是希望,能让两个孩子留在玉家。无痕姑母推说身体不适,没有露面。我独自劝慰了一阵子,我和她都知道,我原本就无法承诺什么。

  晚膳后,无痕姑妈和我,还有关起远,在一起商量这件事情。

  我不停的在堂屋的地上,来来回回的走动,像是发了热病,“姑母,您快给拿个主意吧!我都快头疼死啦!”

  “起远,你坐。”

  这句话,玉无痕和关起远说过很多遍,可是,关起远一直保持着,一个总管该有的礼貌,所以,玉无痕始终觉得,他似乎更在意“玉府总管”的身份。

  “谢老姑奶奶。”关起远拘谨的只坐了半张椅子。

  “起远,你怎么看?”

  关起远从椅子上欠了欠身体,说,“老姑奶奶,此事不难……”

  “不难?关起远,你说梦话呢吧!”我打断他的话,直冲到他面前,双手叉腰成茶壶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玲珑,你哪里还有掌家的样子啊!”

  “哦,对不起,姑母,我是太着急了。”我赶紧恢复正常的举止,坐到椅子里,眼观鼻鼻观心。

  玉无痕不动声色的捕捉到,关起远眼里稍纵即逝的目光里,充满着怜惜和宠溺。她的心头没来由的一紧,关起远对自己的女儿,怕是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目光吧!

  “老姑奶奶,姑奶奶,二爷的事情可以处罚,但是,不必开宗祠昭告族人。两位少爷年幼,所以,由老姑奶奶抚养。”

  我反复想着关起远的话,不开宗祠昭告族人,可以说,此事只是玉府的家务事,与他人无关。玉达仁和玉达勇名义上由无痕姑母抚养,府里就算是有人不服气,怕也不敢说什么。这样一来,不但能够暗地里帮助承智二哥度过难关,而且,能将两个小家伙,名正言顺的留在府里。

  无痕姑母对我微微的点头,我马上对关起远说,

  “事情就交给你办吧!”

  “是,姑奶奶,小的明白。”关起远起身离开。

  屋外夜凉如水,无痕姑母和我沉默的坐着。我觉得心里堵得慌,“姑母,这个家,值得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无痕姑母还是明白的。

  “玲珑,也许他们是自私了些,心里装着自己多了些,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盘算。可是,玲珑,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有他们的道理。他们是……你的家人!”无痕姑母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没有焦点,声音里藏着淡淡的纠结。

  家人?家人不是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关心的吗?为什么他们能眼看着自己的家人,陷入困境而无动于衷,更有甚者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

  无痕姑母似青烟一般飘过堂屋,回房去了。我却无法入睡,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看着天。瀚海的苍穹里是否真的有主宰命运的神?如果有,他为什么对人间的无奈和伤心视而不见?如果没有,我的命运又是被谁束缚着?

  无痕姑母似青烟一般飘过堂屋,回房去了。我却无法入睡,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看着天。瀚海的苍穹里是否真的有主宰命运的神?如果有,他为什么对人间的无奈和伤心视而不见?如果没有,我的命运又是被谁束缚着?

  事情过去之后,我除了每天处理些日常事务之外,几乎是不说话的,不是躲在房间里发呆,就是坐在秋千架上发呆。无痕姑母一直远远的看着,没有劝慰,只是每天晚上总在我回房之后,她才会熄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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