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想要触及那些纯净的白絮,就像当年我救下她时,揉着她洁白似雪的皮毛
可是,我终是什么都碰触不到,指尖划过的地方,所有的白絮,都尽数退散开去。『言*情*首*发是不是连它们也嫌弃我肮脏的手而不愿靠近
“幻月。”
我闻声而寻,却已见不到那个叫我之人的身影。
我有些诧异,分明刚才还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人悲痛欲绝的神情,何以在转瞬之间,已不见他的踪迹
然而四周的风声,依旧夹杂着他的话语,一字字、一句句,都抨击着我疲惫不堪的心。
“落花有意随流水,道是无情却有情。幻月,这场游戏,最后还是你输了。你依旧不懂爱,而我,却可以永远陪着她了。”
不知所谓
但我心底涌上的罪恶感和歉疚感,却愈发强烈。
我没有输,所有的背叛、阴谋,都已经随着他俩的离去,烟消云散,所以,我不会承认自己输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漠尘和小婉滢都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饱含了讨厌、唾弃、悲愤、不屑,这样的目光,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呵原来这一刻,连我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好恶心
我闭上眼深吸一气,强压下这股恶心感,冷着语气对漠尘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要救你,却还是没能帮到你”
“呵蠢货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需要你一个半人半妖的废物来拯救”
“是我是废物可是,你堂堂妖王,却连我这个废物都不如”
漠尘怒不可遏地冲到我身边,拽起我的衣领:“你看看,看看这四周这里是你疲惫时赖以休养的安生乐土,可现在,却到处沾染着你最亲近之人的鲜血幻月,你究竟是有多残忍,才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我要救你,不是救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妖王大人,而是要救你这颗被世俗情仇蒙蔽的心”
“你错了,如他所言,你根本救不了他”
我还尚未开口,小婉滢却接了漠尘的口。
她抬起头,一双眸子居然透着微微的红光杀戮之光
“想要拯救一个人的心,前提是他必须有心才行。可这个人不,这尊贵的妖王大人,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禽兽”
“一刹那”,这个时间,到底是有多短暂小婉滢在义正言辞地说完这番话之后,用力拍开了漠尘拽住我的那只手,一把推开他,之后,伴随着漠尘的一声尖叫,一柄桃木剑,刺透了我的腹部。
这一切发生地如此突然,完成于转瞬之间。
“这一剑,是祭我师姐、也是我师傅的”
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滞留于我体外的剑身之上,不多时,便与顺延着剑身流淌的鲜血融为一体,最后,滚落到满是尘埃的地上,悄无声息。
我看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握在手中,送到我的面前。
手掌摊开的那一刻,我怔住了,小婉滢手中,是那块我送给碧落的狐形碧玉是那块早就该与“无月楼楼主”一起葬于地下的玉
然而令我诧异的并非这块玉本身,而是狐身上刻下的纤细字体:幻月
“这是我在得知师傅尚在人间的消息后,从她的坟中挖出来,想要还给她的。从我有记忆起,师傅就一直很珍视这块看似普通的玉,一直到见到这玉上刻着的名字,我都尚且不知它的重要性。可是,就在刚才,师傅最后看你的那一眼,让我彻底明白了。爹爹不,幻月原来,你真的不懂爱”
我听着小婉滢对我的绝情进行着控诉,无力辩驳。
回过头去,再看向那片空空如也的平地,碧落消失前的身影若隐若现
我想起了她离去前微张的唇,也终于知道了她想说什么。
那唇形,分明就是在说:“幻月,我爱你”
我伸手,想要接过碧落的遗物,但一想到自己的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当即便缩回了手,扯下一方衣角,小心翼翼地将小婉滢手中之物包了起来,收入怀中。
即便是隔着几层布,我仍旧能感受到玉上刺骨的温度,是不是,这就是碧落离去时,心上的温度
小婉滢抽手,桃木剑身带着我的鲜血,一同被抽离了我的身体,不过还好,我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也许正如她所言,我没有心,所以,不会知道“疼”是什么感觉。
“这一剑,是祭我爹爹的。”
之前的伤口还在不住地淌血,就在它边上半寸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伤口。
我讶异,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也无心去顾及加速流淌的鲜血,看着小婉滢怒不可遏的表情,抬手指向冒牌货消失前的位置:“他不是”
话出口,却成了断章,我不过是想问问她,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认为那个冒牌货才是她“爹爹”
聪明如她,虽然我只能勉强挤出这几个字,她却依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说的不是他我要祭的,是你。呵也或者不是你。我要祭奠的,是活在我小时候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如水、和蔼可亲的爹爹,而不是现在这个冷血无情、残酷暴戾的妖王大人”
我默然看着她再次抽剑,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疼痛的感觉,然而,却不是在伤口的地方。
连我自己都开始糊涂了,我究竟有没有心如果没有,那么,现在胸口疼痛的位置,那里有什么
“够了”
我忘了,漠尘还在旁边。这小子,但也真能沉得住气,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他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现在居然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刺两剑之后才吱声
不过我确实该对这厮刮目相看了,明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样,现在居然能发出这么一声豪迈粗犷的吼声来,不错、不错
漠尘他不是妖,没有灵力、没有武功,但他有他自己的办法可能是害怕小婉滢再次提剑刺向我吧,毕竟,我现在脸上的血色应该已经少得可怜了,这厮居然突然冲过来,用着浑身的蛮力,将小婉滢一下子撞了开去
如果不是不逢时,我一定会大笑他的狼狈身形,和拙劣办法,不过现在,我似乎已经丧失了笑的本能,一直到他返身回来扶住我,瞬间为我疗完伤,我都无法对他挤出一个安慰似的笑容。
是的,他为我疗伤,就在他扶起我的同时,一团淡金色的光晕从他掌心中泛起。我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光晕送到我的伤口处,几乎仅一瞬间,两处剑伤同时止住了直流的鲜血。
“小月月,什么都不要问,待到尘埃落定,我再把一切都告诉你。”
漠尘似乎仍是不放心,看着他犹如惊弓之鸟般地轻触着我腹部受过伤的地方,我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没有用完而且,竟然还时刻将它带在身边”
漠尘的手,在听到我的话后,蓦地停下了动作,我能感受到他浑身突的僵硬了,甚至连头都已重得抬不起来,最后,唯能垂首断断续续地沉声问我:“你说、什么”
我确信他已听得很清楚,所以便没有再重复,只继续对他说道:“放心吧,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没有人可以杀死我,除非,是我自己不想活”
也正是这句话,让漠尘如遭雷击般地彻底清醒了。
他抬起头,一双泛红的眼瞪大到极致,双手颤抖着扶上我的肩,唇角抽搐着,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不确定地语气问我道:“你想起来了”
我拍了拍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然后,将他一把扯到自己的身后,一边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小婉滢,一边背对着漠尘说道:“是,我想起来了,千年前那段被我遗失的过往,在她赐我第一剑的那一刻,我就全都记起来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面前之人,却笑了。
“不知所谓”
是啊,我记起来了,可她永远不可能记起了。她不会记得,早在千年前,我两就是恋人,也是早在千年前,她就已萌生了要杀我的念头只因她是人,而我,是妖
桃木剑还被握在她的手中,剑尖点地,剑身上残留的血,正在顺势流淌向地面。
我看着剑尖之下开出的那朵血色曼陀罗,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就真的这么想杀我吗在你的世界里,除妖之道,真的比感情更重要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同时,手上的剑,也在缓缓地提起。
我又向她靠近了一步,伸手点了点自己心脏偏右的位置:“桃木降妖,你从一开始就已决心要置我于死地。这里,是我的元神,用上你所有的修为,配合你手中的桃木剑,将它一举击溃吧。”
“不可以小月月,你疯了吗”
听着漠尘咆哮似的吼声,我没有回头,伸手隔空摘下一把树叶,挥袖往身后一洒,将漠尘暂时圈禁在了一座绿色的牢笼之中。
我看着小婉滢一点一点将剑提至齐胸的高度,认命似的闭上眼,对着身后仍在大声呼喊我名字的漠尘说道:“漠尘,冥主的赌,我到底还是输了,但是这倒霉丫头的世代幸福,我还没有输,如果还念及我们千百年的交情,记得帮我解开她身上的诅咒”
漠尘的喊声停止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落叶的唏嗦声,周遭再无其他动静。
我睁眼,正对上小婉滢含泪的双眼。她手中的桃木剑剑尖指向,根本不是我的元神之处
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她已先我一步将我往后推了一把,我脚下一个踉跄,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用来禁锢漠尘的叶笼才停下来,也是因为我的这一撞,让自己的灵力散了功,漠尘也得以解脱。
“最后这一剑,祭的是我自己”
我眼看着小婉滢将剑刺进自己的胸口,不带一点犹豫,竟连一声“不要”都喊不出口,想上前扶住她下沉的身躯,却被身后的漠尘拽住了手臂;想挣脱,却又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麻木。
最终,我和小婉滢同时无力地跪倒在地。
她说:“这一剑,是为了祭我自己的有眼无珠。为什么那一年遇见你的时候,我竟会如同着了魔般地想要帮你为什么只因为你的一个微笑,我便决定要一辈子跟着你为什么那一年你要走,我没有拼尽全力留住你”
她咳嗽了几声,身体的颤动,带落了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一滴一滴,坠落于地,正好滴落在之前绘下的那多曼陀罗上。
“如果没有那个冒牌爹爹的出现,如果你没有在我面前以面具掩面,如果我当时能认出你来,如果我没有答应他的求婚,如果你不是妖王,那么,是不是,这一切就会不一样”
我将自己的脸,埋进污秽的手掌之中:“可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那么多如果千年来,什么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只是一句命中注定”
天地失色,万物皆归沉寂,恍惚间,唯能听见我两双双倒地的声响。
再次睁开眼,不见自己寝宫的雪白罗帐,也不见冥府的森森黑雾,有的,只是熟悉的素色床帐,和漠尘紧锁的愁眉。
“我饿了。”
我如是说着,漠尘也很是默契地将满满一碗饭菜递到我手中看得出来,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为的,就是随时等着我的一句“饿了”。
我一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大口地吃着,还时不时地挑剔着饭菜的不合口味,但满脸的满足感,早已泄露了我的口是心非。
我已经努力表现地和平时一样,原意是想听到漠尘像原来一样跟我抬杠,可一直到我把整碗饭吃完,他都只是到着满脸的愁容,看着我,一声不吭。
“我还要。”
我将碗递还给他,静待着他能站起身去给我添饭,顺带着骂我一句“跟猪一样能吃”,可是,他却仍坐在原地,对我说:“她没有死。还有,如你所愿,她的诅咒,我帮她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