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高高悬起的新月,也确实,不知不觉,已入深夜,我就是再心急,也不能只一味地纠结于这件事情。想起刚才漠尘担心我的那样子,我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自私了。
“好吧好吧,你赶紧的收拾收拾,休息去吧。”
说完,我也没等他,自顾自地先行回屋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嘟囔了一句:“所以说,我最讨厌你这半人半妖的烂血统了。”
我本来是想着,发发善心,帮漠尘这厮分担点儿,好歹把自己留下的那个烂摊子给收拾了,可结果回到大堂一看,乖乖原本断裂的木板和零星散落的木屑,居然都不见了,还有刚才晚饭时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连同碗筷,也都不见了,那几张仅剩的椅子,也已经全数排放整齐。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大堂,发现冒牌货也不见了。
“敢情这冒牌货还有这闲心雅致呢居然还知道收拾”我呢喃着。
其实,从后院回到大堂这短短的一路上,我在想,既然秦雪鸢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倒霉丫头,那么我和她的婚约,自然是没必要成立的,所以,我和她的那个赌约,也可以失效了。也就是说,我其实已经没有再抓那冒牌货的必要。
我仍然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对我恨之入骨,虽然对于他之前所做的重重嫁祸小爷我的行为,我很是愤怒和不解,而且,那家伙也很明确地表示过,想要置我于死地,但其实,若非是因为跟秦雪鸢的那个赌,我也没兴趣真的“处决”他。
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自己一气之下,似乎差点就把那家伙给弄死了,但是很奇怪,现在我冷静下来之后,感觉也并非是非要他死不可。至于原因如果我说,是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会不会显得很做作
没错,就是当他说自己因为拜我所赐,才得以有那样一副容貌时,那种对我仇视的目光。虽然即便是到了现在,我还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恨意背后,有着某些为人所不知的痛楚。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我居然会对这种痛,产生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喂喂坏人”
“啊”
我被身后小婉滢突然响起的吼声吓了一大跳。
光顾着自己在那愣神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时候躲在我背后吓我的。我看到她手上正捧着一大摞干净的碗盘,似乎是刚洗干净的样子,还在滴着水。
搞了半天,原来是小婉滢收拾的这里。我就说嘛,那冒牌货哪会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干这些娘们的事情我也没有要说漠尘是娘们的意思
“想什么呢你这么入神,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没什么。”
小婉滢有些鄙夷地“哦”了一声,转身欲走。可她才刚一转身,又立刻回过头来问我道:“对了,刚才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冒牌货”
“嗯”我有了一瞬的晃神,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毫无生气和表情的面具,转过身背对着小婉滢说道,“没什么。”
小婉滢“嘁”了一声,也没追问下去。
“小婉滢,那个冒我是问,你的那个爹爹去哪儿了”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也唯有无奈地暂时接受那冒牌货的此种身份。
小婉滢听我这么一问,有些警觉地瞪着我,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找他干嘛”
我心里突然有些堵得慌,口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急什么,都说是误会了,爷现在没兴趣杀他,而且”我用了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而且,我也不想被你记恨,不论什么原因”
“嗯你说什么”
我抬头,见小婉滢脸上的警觉已撤去:“没什么,他到底去哪儿了天色不早了,我总要给他安排住处吧。”
“拉倒吧。”小婉滢白了我一眼,“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还安排个什么劲儿姑奶奶我早就看过了,这里总共才两间房,现在雪鸢占了一间,待会儿我就跟她挤一挤好了,半夜万一有个什么状况,也能有个照应。你就和你朋友挤一间吧。”
我点了点头,可随即又觉得不对:“诶那你爹爹呢他睡哪儿”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爹爹说他今晚不睡了。喏”她指了指屋外黑黢黢的树林,“你看,他就在那儿呢,说是要给我们放风。”
“放风放什么风”
“嘁还不是防那些个暴民爹爹说,担心会有好事的家伙跟来这里,趁夜闹事、对雪鸢不利。”
“这样啊诶你现在倒是不心疼他了”
“心疼什么”
“那可是你最爱的爹爹啊,整夜不睡地喝西北风,你不心疼么”
我说完这话,小婉滢突然吸了吸鼻子,煞有其事地问道:“咦我怎么觉得这话一股子酸味儿呀”
酸么可能吧。只是,有这么明显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小婉滢却是瞪了我一眼:“笑屁也不知道这是拜谁所赐哼,成亲天大的笑话”
才刚逝去的落寞感,再次毫不避讳地朝我袭来。
“坏人。”
“嗯”
“你说,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变”
“或许吧,怎么了”
小婉滢的情绪,似乎也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因为我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更因为我很在意她的任何举动,所以,我才会格外担心,也所以,我才会听到了她接下来说的那句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爹爹,会有一种陌生感和距离感呢”
我垂下了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片刻的沉默后,也唯有问了一个与这毫不相关的问题:“她我是说,秦雪鸢还没醒么”
听了我这话,先前出现在小婉滢脸上的落寞之色瞬间不复存在。
她抬起头,瞪了我一眼,似乎对我这话很是不满。她没立刻回答我的话,而是快步地走到橱柜边,将碗筷快速地放回,之后,狠狠地回身一脚飞向我
我摸着被她猝不及防踹痛的臀部,委屈而又莫名地问道:“你干嘛呀这好好的,突然之间又发什么疯”
“闭嘴”
小婉滢踮起脚尖,对着我的头顶上就是一记暴栗,不过我估摸着她应该是想偷袭我的脑门来着,只是无奈于我脸上的面具
她气鼓鼓地对我说道:“你不说还好,你一说,姑奶奶我就来气白天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我没来得及问,后来也是碍于爹爹在场,我也不好对你发作,现在你既然自己主动提起了,姑奶奶我也警告你,你最好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把这事儿给我讲清楚,否则”
我看着她咬着牙冲我抡起的小秀拳,突然觉得,这样的她,似乎有着一种另类的可爱。
“叩”又是一记暴栗。
“喂,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这么暴力”
“你还有脸说我姑奶奶我很认真地在问你话呢,你不回答也就算了,一个人在那走神还傻笑是怎么回事”
“有吗”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还真是
“得得得,姑奶奶,我错了成么你刚问什么来着”
“你”小婉滢当即气得又想来揍我,还好爷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纤纤玉手,于是
“叩”
大爷的我怎么就忘记她有两只手防不胜防啊
这回玩大了,其实我有听到小婉滢说的话,只不过是觉得她生气的样子也挺可爱,所以才想要逗逗她,结果好像是真惹到她了,这回不仅狠狠地锤了我,还死拽着我的耳朵不放,要不是我及时地喊了句“好汉饶命”,我估计,我的耳朵准会被她揪下来,腌巴腌巴当宵夜孝敬她那“好爹爹”
“放放放、我说、我说。”
小婉滢满意地撒了手,拍了拍双手说:“这还差不多。”笑得好不得意
我无奈地暗自叫苦,却也唯有从命。
“你是想问我关于那个传言的事呢,还是我和秦雪鸢那个婚约的事”
“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啦你傻啦传言说的是,她要和妖王成亲,不是我。”
其实这根本就是一码事儿,不过事到如今,爷也只能装傻才能“苟活”下去
“哎呀,真麻烦。那你就全说了吧。”
我挠了挠脑袋,脑中飞快地思考该怎么个说法。我的妖王身份是铁定不能告诉她的,倒不是爷怕她的“降妖”本领,实在是这妖王的名号已经被扣上太多屎盆子了,别的暂且不提,光是这“灭门惨案”,就足够小婉滢将我大卸八块的。
“关于她和妖王成亲的那个传言,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管他的,先把这事给糊弄过去,至于我和秦雪鸢的婚约一事,大不了直说。
还好,小婉滢也没在这件事情上深究,听我说了不清楚,也只是对我嗤之以鼻,满脸不屑,却又如有所料般地嘟囔了句:“嘁,我就猜到你不知道。”
我虽然有些不满她对我的小瞧,但是既然蒙混过关了,就姑且作罢了。
小婉滢见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你说要和她成亲的这件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啊”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了,“这个,可以说是我和她之间的一笔交易吧,我们约定好,只要我帮她报了灭门之仇,她就委身下嫁于我。”
“不可能”天地良心,我自认此时所言句句属实,可小婉滢却在听完我这话的同时,突然怒不可遏地推了我一把。突如其来的外力,让我脚下忍不住一个踉跄,我急忙向我连退两步以稳住身形。正欲开口问她突然发作的原因,她就又冲我吼了起来。
“雪鸢一直都是师傅最器重的弟子,对于无月楼的祖训,更是从小便了然于心,她又怎么可能明知故犯呢”
“这”我突然感觉有些难以启齿,再三地咬牙之后,转过身背对着小婉滢,“是我提出要她嫁给我,她才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作为交换条件的。”
“你你好,果然是你”小婉滢一步跨到我的面前,毫不迟疑地揪起我的衣领,虽然以她的高度和力度,还不至于将我拽离地面,但是这姿势还好漠尘这厮不在,要不然,爷这回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混蛋”小婉滢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此举似乎毫无用处,于是也就索性放开了我,但是就在我以为没事了的那一瞬,我的胸口,迎来了阵阵酥麻感小婉滢怒不可遏地用双手捶打着我的胸口。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雪鸢一直都是那么中规中矩的人,她和师傅的感情那么深厚,怎么可能会做出违逆师门的事情来可是你却利用她对师傅的感情,害她成了千古罪人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你毁掉的,不仅仅是雪鸢的清白,还有无月楼千百年来的形象和声名。师傅去世了,雪鸢才刚当上楼主,就要面对无月楼几近瓦解的这个烂摊子,本就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结果你还偏要雪上加霜,要是无月楼因此而不复存在,你让雪鸢情何以堪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师傅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你说啊”
面对小婉滢的控诉,我无言以对,她字字珠玑、句句属实,我又何从辩起原来,我真的一直都是个无比自私与卑鄙的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特别是当我知道秦雪鸢不是那倒霉丫头之后,这种想法愈发得强烈。
我怎么就能如此残忍地迫害了一个毫不相关的局外人
许是打累了,也可能是骂累了,小婉滢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眼中的愤恨之情却依旧,没有半分的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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