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芳仪的死让原本平静的后宫,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一个打破眼前诡异平衡的信号。。就像是这件事情一出,皇上就要从合仪殿走出来一样。
当姒锦跟萧祁一起到达凝翠阁的时候,窦芳仪的身体已经捞了上来,因为发现时间比较早,所以并未出现浮肿等现象,但是那惨白的颜色,还是令现场的人都有些不舒服的迹象。
几乎能出现在在这里的人都出现了,姒锦瞧着已经没有呼吸的窦芳仪,其实对她的印象更多的是总会带着怯生生的笑容看着她的人。
这是一个胆子很小,性子很好的姑娘,在这个后宫里知道自己不是最出色,甘愿沉寂在角落里的人。姒锦对她没有特别的好感,但是也不反感就是,但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却躺在这里。
失去了呼吸。
“启禀皇上,从尸体的检查结果来看,窦芳仪落水到被捞上来不足一个时辰。身上没有利器伤害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的伤痕,初步推断应该是淬不及防下,被人推进了井中。”内廷府的验尸官上前回道。
姒锦看了他一眼,这人一开口就肯定了谋杀。
“你的意思是,窦芳仪是被人谋杀,而不是自杀?”萧祁平淡的神色,淡薄的语音,令人摸不清楚这位年轻的帝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验尸官垂着头,然后轻轻颔首,“是。”说到这里一顿,又接着说道:“尸体上发现所穿的衣裳被撕破数处,应该是被推下井时勾破导致。如果是自杀行为,以井口的宽度,出现这种可能的迹象很小。只有在淬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人偷袭,人站立不稳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皇后。”萧祁头也没回,眼睛从窦芳仪的身上移开,徐徐开口。
皇后娘娘暗叹倒霉,但是还是很快的上前一步,对着皇上开口说道:“臣妾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窦芳仪寻常与人为善,在宫中并未听闻与谁交恶的情形,而且她跟齐荣华素来感情较好,也许该问一问她,会有什么发现也不一定。”
贵妃此时看了皇后一眼,插嘴说道:“皇后娘娘,现在不应该是先把凝翠阁的人抓起来仔细审问吗?”有点本末倒置了吧。
皇后对上贵妃的眼睛,毫不想让的说道:“贵妃这话纵然有道理,凝翠阁的人是要问,但是没有确凿证据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是不是太大题小做了?宫里纵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也不应该人人自危,胡乱怀疑。如若这般,遇上一点事就这样沉不住气,真是贻笑大方。”
“原来在皇后娘娘眼中一条人命不过是一件小事。”贵妃语调长长的,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韵味,令人遐想不已。
姒锦听了贵妃的话,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挑拨,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就上来了,看了贵妃一眼,忽而嗤笑道:“原来贵妃娘娘这样看中一条生命,那么长乐宫里想来从没有出现丧生的人了。”
贵妃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说贵妃,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一向在宫中事情上从不多嘴的熙妃,这个时候居然会开口,就连皇后都转开目光看了熙妃一眼。然后,又抬头去看皇上,就看到皇上眼中也有几分惊愕闪过,但是很快的就消失不见,可见皇上对于熙妃开口也有些意外。
姒锦只是没有办法看着贵妃在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拿着已经失去生命的人,利用这个机会给自己谋算什么。窦芳仪这样的人,一个在宫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要被人夺走性命?
姒锦总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些关系,具体说起来,窦芳仪唯一走的亲近的,就是随着齐荣华去过颐和轩几次。
如果真是因为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这次事情。所以,贵妃的话才会让她动了怒火。
姒锦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宽大的宫装遮掩住了她的紧张。窦芳仪静静的躺在地上,从没有这样直面宫嫔的死亡,她的脸色苍白冰冷透着青色。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中,齐荣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似乎没看到这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就在不久前,窦芳仪还在跟她说话,可是现在她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齐荣华的哽咽声敲打在姒锦的心上,这里只有她才知道,在这宫里,窦芳仪是跟她关系最好的嫔妃。现在窦芳仪死了,齐荣华难免会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齐荣华的悲戚,让在场的人都跟着心情低落下来。姒锦上前一步,蹲下身体,看着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伤心,而是要找出凶手。”
齐荣华闻言看了姒锦一眼,几不可查的点点头,然后这才说道:“窦芳仪这样的性子,实在是想不到会是什么人对她暗下毒手。她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还跟嫔妾在一起说话,谁知道……这知道转眼间已经是天人永别。如果知道她会遭遇不测,她离开的时候我就多留她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在这之前窦芳仪是跟你在一起?”皇后看着齐荣华问道。
齐荣华点点头,“快到大皇子生辰了,窦芳仪是来找臣妾商量送什么小礼物比较好。因为之前臣妾跟窦芳仪曾去颐和轩探望过大皇子几次,窦芳仪很喜欢大皇子。”
姒锦听了这话眼眶也跟着红了,侧头看了皇后一眼,“大皇子也很喜欢窦芳仪,每次见到她都会笑的特别的开心。”只是自从搬到合仪殿之后,探望就不方便了,再也没有见过面。窦芳仪想着给大皇子准备生辰礼物,姒锦心里更觉得有些难受。
“那么,窦芳仪在你那里的时候,可曾有什么异样?”皇后看了皇上一眼,这才接着询问齐荣华。、
齐荣华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窦芳仪并不曾说过什么,跟寻常一样。'”说到这里一顿,看着皇后说道:“不过今儿个离开之前窦芳仪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嫔妾当时也并没有追问,如今……如今想来自己当时追问一下就好了。”
皇后跟齐荣华一问一答,姒锦站起身来回到了萧祁身边,听着齐荣华的话,心中难免起了疑心,按照齐荣华的说法,窦芳仪有口难言,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要么谁不敢说,要么就是没证据。
不管是哪一样,姒锦都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姒锦的情绪很低落,萧祁看了她一眼,在这宫里她喜欢相处的人不多。齐荣华算一个,窦芳仪也算一个,现在窦芳仪死了,她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
萧祁其实早就看惯了这后宫里的死亡,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在这宫里,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失去生命。甚至于还有些是他亲眼看到的,因此窦芳仪的死让他觉得有些愤怒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情绪。
这后宫里的女人,从她们家族送进宫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既然进了宫,就要有这种准备,也许你的生命下一刻就静止了。
萧祁想,他自小就是这样冷淡寡情的人,看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这样没了生命,他能漠然的连一丝心跳都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与此相比起来,身边的姒锦那种哀痛,反而更显出他的冷酷无情。
他的心,从来就没有多温暖,而所有的温暖都是因为姒锦而存在。所以现在看着姒锦难过,比他听到窦芳仪死亡更令他不悦。
看,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萧祁将此事直接交给了皇后查明,然后带着姒锦就离开了。
凝翠阁里,众人看着皇上半拥着伤心的熙妃离去,只留给他们一个模糊的背影。
一直回了合仪殿,姒锦还没能从那种难过的悲伤里脱身出来。萧祁看着她这样子,就重重的叹口气,难得有些脾气的说道:“这种事情,在后宫里永远不会少,你要学会习惯、漠视。”
姒锦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得有了些很敏感的反感,看着萧祁就问道:“那毕竟是一条生命,你就这样看不到眼中吗?”
听得出姒锦语气里的愤怒,萧祁定定的看着她好久,然后才说道:“如果每死一个人我就要悲伤,那么我早就哭瞎了。”
“可是这不同。”
“有什么不同?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这个皇宫困住的不只有这些女人,还有他。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悲欢离合,你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适应。
他是一个男人,不需要想一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
所以,他才会尽力的把姒锦隔离在后宫之外,就是不想让她也变成那一群女人中的一个。
但是很显然,姒锦认为他是一个……残忍的男人。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姒锦第一次在三观上跟萧祁产生了巨大的差别。她不知道谁对谁错,只是忽然有种错觉,是不是如果当初她没有穿来这里,原主的死对于萧祁而言,也不过是现在这样的反应,一个不相关的人而已。
不得不说,姒锦猜对了,上辈子,在萧祁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也只是淡漠的表示知道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女人,连印象几乎都没有的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跟女人不同,女人偏于感性,而男人趋于理性。
姒锦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萧祁看着她也无法理解,不过是与她稍微有些关系的人死了罢了,至于为了这么个不太相关的人,与他产生这样的争执,伤害彼此的感情吗?
“轻言。”
姒锦看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糟糕,就对着他说道:“我不想与你争辩这个。”两人三观差着千年呢,“我想静一静可以吗?”
所以,这是赶他走吗?
萧祁抿紧了唇,第一次,因为外人,她要赶他走!
“好。”萧祁留下这一个字,然后转身走了。
窦芳仪的死,只要皇后查出真凶,还她一个公道,然后自己自然会弥补她的家人。自从他即位以来,这后宫里嫔妃的死亡率已经是最近几朝来最低的,萧祁自认为自己也还算是仁慈的,从不曾轻易迁怒处置处死任何一个人。
但是,很显然,在轻言眼睛里,自己还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回到崇明殿的萧祁,一怒之下,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挥到了地上。一门之隔的管长安,吓得脸都白了,这都多少时候没见皇上有这样的怒火了。
心里发颤,也不敢轻易进去收拾,只盼着皇上这会儿千万别想起他来。
哎,大概又是熙妃娘娘惹皇上不高兴了。
而萧祁离开后,姒锦坐在那里也是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她没能压住自己的脾气,但是她就是压不住。自从上回知道秦屿川失踪之后,原主残留的意识出来捣乱,她的脾气就好像有些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姒锦知道萧祁说的有道理,这是属于古人宫廷生活的一种智慧跟习惯。可是她,她真的没有办法就这样接受了。在长乐宫那一次受伤,窦芳仪当时隐瞒了一些线索,但是后来了解之后,姒锦也知道她就是这样胆小的性子,所以并没有怪她。
后来,接触的多了,慢慢的走动多了,其实还是有几分情分的。
一个她如此熟悉的人就这样死了,姒锦与其说是对萧祁的态度不满意,其实她是更惊惧与这宫里的残酷。今日是窦芳仪,是不是哪一日就轮到她了?
更何况,她来的时候,原主已经死过一次了。
死亡也许就在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看着你只要想到,也许自己死后萧祁也是这样的态度的话……
姒锦遍体生寒。
窦芳仪就死在中秋节前几日,无疑给中秋节跟大皇子的周岁都蒙上一层阴影。凝翠阁里所有的人都被皇后娘娘询问了一遍,就连齐荣华也将那日的事情,至少复述了三遍不止,就在事情毫无进展的时候,忽然有一名宫人顶不住压力开口了。
而这名宫人交代的话,足以令人震惊不已。
她说,曾见过熙妃身边的宫人前来私下里悄悄见过窦芳仪,经过那名宫人的具体描述,那个人确实是熙妃身边的宫女。
姒锦被人带往凤寰宫,听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就愣住了。而被指认的那名宫女,其实她根本就不熟悉,只是合仪殿里一个不起眼的粗使宫女。
就是这个宫女,一口咬定,就是熙妃指使她杀了窦芳仪。
而指使杀人的动机,是窦芳仪无意中掌握了熙妃的秘密,熙妃未进宫前曾经有一个订了婚约的青梅竹马!
再也不会想到,秦屿川的事情被揭出来,居然是踩在窦芳仪的尸体上。
窦芳仪的死,无疑加重了大家对这件事情的怀疑,因为除了这个理由之外,没有人会想到熙妃为什么会杀一个毫无恩怨的芳仪。
凤寰宫里,坐在上位的皇后跟萧祁,旁边贵妃、贤妃、梅妃、曲妃等人皆都在座。姒锦站在这诺大的宫殿里,第一次发现原来平静过后的风暴,比她想象中的要致命多了。
“熙妃,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皇后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急转直下到这种地步,贵妃今日带着这么多人来凤寰宫,居然还令人通知了皇上,其实就在等这一刻吧。
难怪,贵妃沉寂这样久都并未着急。
姒锦抬起头,对上萧祁的眼睛,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太过平淡的眸子,让姒锦所有的话都吞咽了回去。
低下头,姒锦轻轻一笑,真是可笑,前两天她还想着,如果她死了,是不是萧祁也会跟对待窦芳仪的死一样平静。没想到今儿个居然就遇上了,比死还更恐怖的事情。
这个坑挖的还真是深啊。
毫无预兆的,以窦芳仪的死来陷害她,背后的人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窦芳仪这个人选选的非常好,因为她跟自己有接触,接触的频率要比别人多那么一点,还有齐荣华作证。素以,窦芳仪的确是一个能发现她秘密的人。
现在,又以凝翠阁跟她身边的宫人为突破口,将这样的一盆子污泼在自己身上,真是想要分辨都有些难度呢。
但是,这些都不是姒锦惧怕的,在困难的情形,她都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萧祁的眼神,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心酸。
那么平静的眼神,就好似她是个无关的人一样。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有话说。第一,如果臣妾要杀人,怎么会指使一个自己身边的粗使宫人,我根本信不过她,如果真要杀人,我想云裳金织玉绣随便一个都更有信赖性。第二,我要求彻查凝翠阁的那名宫女以及我身边的粗使宫女,我想这两个我都不熟悉的人忽然指证我有杀人嫌疑,那么至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就足以令人怀疑了。第三,至于婚约的事情,我跟秦屿川的婚约早已经取消多年,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不明白正经取消婚约的事情,并无不可见人之处,我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姒锦说完这话,没有再看萧祁一眼,其实她自己知道,这婚约的事情一旦翻出来,她跟萧祁之间就有了裂痕。
他最讨厌被人欺骗,而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过这一件事情。尤其是,萧祁在自己面前还曾数次提及秦屿川的名字,果然,她的好日子过得太顺畅了,所以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吗?
“所有参选秀女,一律要求家世自身清白,熙妃曾经有过婚约,很显然并不符合这一条,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参选的呢?”贵妃微蹙着眉头,似乎是万分不解的样子。“现在,真是令人怀疑,当初曲洲的官员是怎么办事的了。将一个曾经有过婚约的女子送进宫,简直是亵渎皇上的威严。”
贵妃太明白太清楚皇上的骄傲了,这样的事情,他绝对忍受不了的,尤其是这个秦屿川还是皇上信任重用的臣子。
一个是皇上最喜欢的女人。
一个是皇上最重用的臣子。
这两个人偏偏是青梅竹马,还曾有过婚约。
任何一个男人,遇上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当没发生过吧。
“难怪,听闻这次剿匪,秦大人对苏统领多有协助,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在里头。”李昭仪半遮着唇惊讶的说道。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果然都是有缘由的。”贵妃轻叹一声。
“只是可怜窦芳仪,连命都搭进去了,熙妃如此心狠手辣,真是令人大吃一惊。”李昭仪又道。
姒锦并未理会贵妃跟李昭仪,只是忍不住看了萧祁一眼,却只见他无视了自己的眼神。
心里苦涩一笑,姒锦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穿越以来的所有好运气,在这一刻都用完了。但是她不能轻易倒下去,她的背后还有苏家,还有儿子,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牵连自己的家人。
对上贵妃隐藏着得意的眼神,姒锦平淡的移开自己的眼神,只对着皇后说道:“还请娘娘彻查,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后犹豫的看了一眼皇上,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的脸色瞬间就黑了,蹙眉看向贵妃的方向,抿唇不悦。
而贵妃,只是笑着对上皇后的眼睛,丝毫不惧。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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