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再说吉本贞一。
鸡公岭唯一的上山通道在西南方向,到东边的山崖需要绕行将近三公里,再加上下山的时间,等吉本贞一率部赶到东边山崖下,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钟头,而且,在确定川军残部已经从东边山崖逃跑后,吉本贞一将部队全都带了过来。
不过,当吉本贞一气喘吁吁赶到鸡公岭东边山崖下时,却发现一片寂静。
没看到火光并不奇怪,川军残部多半是担心会被发现,或者怕航空兵炸,所以不敢打起火把行军,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却让吉本贞一感到不安,不应该啊,鸡公岭上的川军残部足足有百余人,夜间行军,怎可能毫无声息?
“命令,以小队为单位立即散开,封锁所有道路隘口!”
吉本贞一一声令下,随行的两个半大队便立刻四散开来,将方圆两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制高点以及道路隘口全部都封锁了起来,最后却还是没有发现,吉本贞一便怀疑川军残部是不是还困在山崖下的荆棘丛没有走出来?
侧耳聆听,山崖下好像真有细微的声响。
发现这一情形之后,吉本贞一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微笑。
“哟西。”吉本贞一狞笑道,“原来竟然是我高估对手了,川军残部原来还困在山崖下的灌木荆棘丛中没走出来,这些愚蠢的支那人,看你们往哪跑!”
顿了顿,吉本贞一又大喝道:“命令,将所有的重机枪都调过来。”
十分钟后,两个重机枪中队八挺九二式重机枪便全部集结到山崖下。
“撒丝改……”吉本贞一扬起军刀一声令下,八挺九二式重机枪便同时对准山崖下方的荆棘灌木丛猛烈开火,一道道璀璨的弹道顷刻之间就布满了幽暗的夜空,又像是恶魔手中的火焰长鞭,不停的抽向前方山崖下的荆棘灌木丛。
齐射了十分钟后,吉本贞一才下令停止射击。
再侧耳聆听,山崖下的细微声响果然消失了。
显然,藏身其中的川军残部已经大部被歼灭。
吉本贞一说了声哟西,当即命令一个步兵小队披荆斩棘,进入其中清点战果,同时搜寻徐锐尸体。
吉本贞一手拄着军刀,踌躇满志等着好消息。
然而,吉本贞一最终等到的却并不是好消息。
披荆斩棘颇需要时间,进山的步兵小队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终于扫清障碍,深入到了山崖下面,又过了半小时,带队的小队长就带着两个二等兵,气急败坏的回来了,那两个二等兵还用一根粗木棍抬回来一口上百斤的大肥猪。
看着面前被打成筛子的大肥猪,吉本贞一一下就懵逼了。
这是什么情况?说好的川军呢?怎么抬回来一口大肥猪?
片刻后吉本贞一终于反应过来,骂道:“八嘎,支那军呢?徐锐的尸体呢?”
“长官,根本就没有支那军!一个都没有。”小队长顿首报告道,“山崖下就只有两口被打死的肥猪,还有十几只羊。”
“纳尼。”吉本贞一瞠目结舌道,“只有猪羊?”
“哈依!”小队长重重顿首说道,“只有猪羊。”
下一刻,吉本贞一的目光便落在了那口肥猪的右后腿上,他注意到,在这口肥猪的右后腿上分明绑着一根绳子,下一个霎那,吉本贞一便全明白了!
“八嘎,我们上当了!”吉本贞一咬牙怒吼道,“我们上当了!”
吉本贞一身后站的几个军官却丝毫不得要领,依然是满头雾水。
吉本贞一也懒得解释,厉声喝道:“命令,各大队立刻原路返回,原路返回!”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几个军官全都忠实的执行了吉本贞一的命令,纷纷带着各自部队原路返回,遗憾的是,等吉本贞一匆匆率领部队赶回到鸡公寨时,距离他们之前离开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都快到子夜时分了。
“散开,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处!给我仔细的搜!”吉本贞一很清楚,川军残部还有徐锐仍然留在鸡公寨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但他心里仍然存了万一之想,万一川军还有徐锐想再等等,等他们走得更远再离开,那就有机会了。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不片刻,便有士兵报告,附近发现一个山洞。
吉本贞一匆匆赶到了那个山洞口,却发现,早就已经人去洞空,看清楚那个山洞的位置并不算隐蔽,洞口的伪装更加算不上逼真,吉本贞一便气得直跳脚,他恨哪,他后悔哪,之前但凡只要稍稍搜索一下,发现这个山洞其实不难!
然而,因为他的疏忽,竟然让川军残部还有徐锐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真是从吉本贞一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几乎伸手就能够抓着徐锐他们了!
“八嘎,八嘎牙鲁!”吉本贞一咬咬牙,咆哮道,“命令,给我追,快追!”
当下吉本贞一又急吼吼的带着部队下山,顺着川军留下的痕迹往前追击,毕竟是一百多号人的部队,经过后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下,而且鬼子中间也有猎户出身的跟踪好手,所以还是从夜幕下找到痕迹,并且一直追了下去。
只不过,要想在天亮前追上是不可能了。
毕竟隔了四个小时,川军残部早走远了。
话分两头。
这个时候,赵百石的川军连已经往西南方向摸黑行进了三十余里,来到了一条名叫虞家河的小河旁边。
赵百石说:“徐团长,过了这条小河再往前不远就是凤凰山,过了凤凰山再往西南方走差不多五十里就到庐山了,只要进了庐山山区,我们也就安全了,庐山山高林密,鬼子就是调来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够找到我们。”
徐锐却说:“时间来不及了,不等我们进庐山山区天就亮了。”
“天亮也没得事。”赵百石说道,“鬼子都被我们甩在身后了。”
“赵连长,你把问题想得简单了。”徐锐说,“鬼子并不只一路,除了之前围剿鸡公岭的那一伙小鬼子,附近星子县、庐山机场、九江车站都有鬼子的驻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几个地方的鬼子驻军肯定都已经出动了,正准备到前边抄截我们呢,我们如果继续前进,很有可能一头撞进小鬼子怀里。”
赵百石便立刻啊了一声,愣在那里。
徐锐刚才说的这个问题,赵百石还真没想过。
旁边李四斤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徐团长,咱们现在啷个办?”
徐锐的目光落在小河上,沉声说道:“让弟兄们脱掉草鞋,涉水行军,倒是可以摆脱鬼子的追踪,但是这只能够骗过鬼子一时,只等到天一放亮,小鬼子的航空侦察机一上天,咱们的行踪立刻就会暴露在鬼子眼皮底下。”
赵百石道:“说的是撒,这也不能解决问题嗦。”
徐锐眸子里有精芒一闪即逝,说道:“赵连长,我想问你个问题。”
赵百石急得都快上火了,不耐烦道:“徐团长,你有啥子问题嗦?”
徐锐从担架上吃力的侧过头,紧盯着赵百石眼睛问道:“你怕死不怕死?”
“怕死?徐团长你在讲笑话。”赵百石将胸脯拍得嘭嘭作响,喟然说道,“不瞒您说,自打出川那天起,弟兄们就不再把自己当个活人喽。”
“说的好,果然是爷们!”徐锐说道,“既然赵连长和川军弟兄们不怕死,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直接掉头吧,咱们北上打九江去!”
“说啥子?打打打九江?!”赵百石瞠目结舌。
旁边李四斤和侯志刚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有不少川军将士也听到徐锐的话,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珠子,什么情况?直接北上打九江去?打九江?我的亲娘嗳,那可是九江嗦,小鬼子第十一军司令部所在地,重兵驻防的大城市,咱们区区一个连兵力,也敢去打九江?
这他娘的不是纯心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么?
赵百石有些怀疑听错了,揉揉耳朵问道:“徐团长,你刚才说啥子?”
徐锐微微一笑,大声说:“赵连长,你刚才没听错,我说,打九江。”
尽管是第二次从徐锐的口中听到打九江这三个字,但是赵百石却还是不敢相信,愣了片刻后笑着对徐锐说:“说笑喽,徐团长,你太看得起我们连喽,就凭我们这百十号人,只怕连九江城的城墙都还没有看到,就被小鬼子全干掉喽。”
徐锐却微笑说:“赵连长,我问你,你觉得九江会有多少鬼子驻军?”
赵百石皱眉说:“一个旅团不敢说,一个步兵联队的守军总该有吧?”
“那就姑且算他一个联队。”徐锐微微颔首,又道,“那么,除掉前往鸡公岭围剿我们的鬼子,九江城内还能剩多少人?”
“这个……”赵百石答道,“最多还剩下一个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