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有些狼狈的摸向旁边的抽屉,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翻出里面的药片来。倒出五片来,连水都没喝,仰头直接一口囫囵吞下。可是,那种难受,连药片都无从压制。连带着血腥味,从胃里直往喉管里冲。
他站起身来,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拖着身体进了洗手间。虚弱的身子,有些摇晃。拉开马桶盖,俯身,一股刺红的鲜血喷在干净的白瓷上,触目惊心。
他重重的喘口气,一手撑着琉璃台好不容易站直了,另一手摁了抽水键。看着那殷红的血渐渐消失在深深的漩涡里,仿佛他的生命也随着这漩涡在逐渐的消失。
脑海里,不自觉的又浮现出刚刚那张照片。他连着深吸几口气,眼前渐渐变得朦胧、发黑、眩晕,数秒后,终于,他再难以支撑。
‘砰——’一声重响,他高大的身子猛地栽倒在地。
“未!唐未!”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心急如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蕴灵。
很快的,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耳边是救护车的嗡嗡声。
“唐未,你到底怎么了?”蕴灵痛心疾首的呼唤,声音已经哭到沙哑,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砸在他手背上。
唐未很想动一动手指,可是,他发现他浑身僵冷,别说动一动手指,连呼吸都出奇的困难。
可是,还好。
还好此刻在自己身边难受的、哭泣的不是他的商商。
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
他是戴着呼吸机被送到医院的,唐宋和王教授都穿着长袍,神色肃穆的在医院门口等着。
蕴灵率先一步从急救车上跳下来,朝唐宋直奔过去,“他到底怎么了?上次说他是因为劳累过度才晕倒,是你们骗我的。”
“你先让到一边,病人现在需要抢救!”唐宋没有心思回应蕴灵。
他大步朝急救车的方向走过去。
蕴灵在娱乐圈里已经是个老人,她一向是个很有主张的人,从未像此刻这样慌乱过。
她打唐未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心里突然有些发慌,才临时找到他家去。没有钥匙,进不去门,给于声打电话,于声才给了她屋子的密码。她很难想象,如果自己再晚一点到,甚至如果她没有进门,后果会怎么样。
整个VIP楼层,骨科、神经科、血液科、外科的教授全部紧张的待命。唐未被推进抢救室,很快的又被送进重症监护室,数个看护紧张的守着,一秒钟都不敢走神。
“六爷!”于声匆匆赶到了医院,跑得太急,额头上全是热汗,他也顾不得擦一下,只问:“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具体的检查结果现在还没有出来,一切很难断定。不过……我们现在怀疑颅骨里有了新的肿瘤,压迫了视觉神经,所以他视力在急速下降。同时血小板也在锐减。体内多见真菌病毒感染。”
于声拳头握紧。
蕴灵在一旁听着,脸色惨白,“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新的肿瘤?你们上次不是说他只是疲劳过度吗,怎么会有肿瘤?”
唐宋和于声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向她,两个人神色同样的沉痛。唐宋唇瓣翕动,喉结紧涩的滚动了下,良久,才溢出一句:“我进去看看他,于声,你送林小姐走吧。”
唐未转身去穿消毒服。
隔着透明的玻璃,蕴灵趴在那,含泪看着里面虚弱得像是没了气息的唐未。
“蕴灵小姐,我送你,医院人多眼杂。”于声开口。
蕴灵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这,一直守在这个男人身边,可是,看着他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她突然就没了勇气。
于声送蕴灵出了医院,车一路在暗夜里穿梭,蕴灵靠在车窗上,始终静默无声。
“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快到家时,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四爷不喜欢和人谈病情,希望今天的事,林小姐也能替四爷保密。”于声回,声音在车厢里显得无比的闷。
蕴灵仰了仰头,将眼眶的泪生生吞下,她视线落到窗外去,一会儿又投射回来,问:“……癌症?”
声音颤抖了好几下,才说出这两个字来。
于声沉默。
也就是默认。
蕴灵鼻尖一酸,泪还是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最可能的结果,会怎么样?”她勉强能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失态。
“……现在视力在下降,也许会失明。如果一直恶化,可能……多处骨折、四肢瘫痪、器官衰竭,到最后……”于声是一个180cm的男子汉,可是,说到这,再说不下去。
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圈。手里把着方向盘,都快要握不住。
蕴灵眼泪流了满面,“这就是他明明那么在意商时雨,却要推开她的理由?”
“还请林小姐帮四爷保密,别浪费了四爷一番苦心。”
“为什么?他怕商时雨承受不住这份打击,还是担心她对他的爱经不起病魔的考验?如果真有其中一项,商时雨也不配拥有他的爱。”
于声摇头,“都不是。”
“在普通人眼里,死亡也许是最可怕的结果,可是,对现在的四爷来说,死亡……也许是种最简单的解脱。”于声的声音,沙哑沉闷,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叫人觉得压抑得难受,“未来,四爷也许会永久失明;又也许会四肢瘫痪,无法行走;甚至,肝脏受损,无法正常生育一个健康的孩子。四爷把商小姐爱进了骨头里,你说,这其中的任何一点四爷会舍得让商小姐陪着他一起来承受吗?”
“……”蕴灵突然哑了声,终于忍受不住,隐忍压抑的哭泣出声。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心疼唐未,还是在为他悲凉的爱而哭泣。
如果商时雨和他一样爱着他,他所有要面对的结果,势必她都甘愿承受。可是,越是如此,唐未便越不敢要她。
那是他最爱的女孩的一生啊!他又怎敢去耽误?他定然希望他的女孩过得明朗、快乐、安然,而不是和一个活死人共度压抑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