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了六月二十六,次日就是院试出案的日子,也就是公布最后的成绩。所有参加院试第二场的考生,理论上来说都有可能会中,因为有县案首在第一场被刷下去的突发情况出现,使得没有人敢确保一定能中秀才。
出案,跟以往的放榜有所不同,不会直接张贴成绩,而是会让报子挨家挨户送信,非汀州府本地的考生也会留在府城客栈或者是租住的地方,等候报子临门。
中了秀才,等于是有了功名,是值得可喜可贺之事,报子也有理由上门讨喜钱,同时顺带把事情张扬开,为中秀才的人家扬名。
还没到晚上,周氏已让秀儿和宁儿去沈家抬了一箱子铜钱出来,预备着第二天报子临门的时候派发喜钱。
周氏一直嘀嘀咕咕,好像是在求神拜佛,求第二天报子一定会登门。
至于惠娘,则在柜台前核算账目,可是一笔小账翻来覆去算,每次算出来的数字总不相同,这说明她心里纷乱到何等程度。
“姐姐,明后天可能谢家妹妹就要回来,得找人去码头等着,这件事可别忘了。”惠娘突然想起来,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
周氏回了一句,转过头就忘了,开始搁桌子上用铜板给沈溪卜吉凶。但她不懂卜卦,最多是字如何,背又如何……
惠娘摇摇头,这事情她只能交给秀儿,让秀儿晚上吃过饭去后巷通知宋小城家里,让宋小城安排人手在码头迎候。
吃晚饭时,周氏仍旧心不在焉。
“姐姐,小郎考都考完了,不是说好不奢求他今年能中吗?”其实惠娘自己也担心不已,但看到周氏神神叨叨的样子,依然出言相劝。
周氏叹道:“妹妹是不知道当娘的心啊……以前沈家中兴的希望,全寄托在他大伯一人身上,老太太有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给大房,我们只能辛辛苦苦下田或者做工,为别人做嫁衣裳。”
“可若是小郎中了秀才,那以后我和他爹就盼着他有出息就行了……别人再怎么本事,到底不是自家人。”
惠娘点了点头,虽然她跟沈溪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对沈溪的前途看得却比什么都重要,连她自己想来也觉得不解,为何要这般记挂,甚至到了心神不宁的地步。
沈溪反倒是其中最轻松的一个,他吃着饭,道:“姨,晚上我有生意上的事情想跟你说说。”
惠娘本来就在晃神中,沈溪这一说,她看了过去,脸莫名一红,螓首微颔:“好,吃过饭上楼去。”
若换作以前,周氏一定会刨根问底询问到底是什么事,此时她心神不宁全然没心思问。
吃过饭到楼上,沈溪进到惠娘的房间,把藏在怀里的一本书拿出来,里面夹着十几张画好的人物画,递给惠娘。
“这是什么?”
惠娘接过画来,只是一眼,马上松开手,东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这……这是什么东西,快拿走。”
惠娘别提有多尴尬了,因为画上的内容,都是不穿衣服的两个小人在“打架”,惠娘这几天正因为看虚火上升睡不着觉,这下她恐怕更睡不着了。
沈溪把地上的画捡起来:“这……不是我画的,我只是跟苏公子他们讨回来,准备作为刊印用。”
惠娘红着脸,没好气地道:“又在睁眼说瞎话,当姨认不出你的画风吗?看看上面的人,换了别人,谁能画得这么好?”
沈溪笑道:“那就是说,其实……姨你看的很清楚喽?”
惠娘一指头点在沈溪头上,骂道:“臭小子,越来越不正经了,拿这些东西来消遣姨。你不是说了吗,回头让苏公子他们带原稿来咱印刷作坊代印,把东西交给他就是,这等脏东西以后不许再拿给我看,你自己也不许看……不许画,以后找别人画。”
“哦。”
沈溪乖乖应了一声,把画夹回书里。
惠娘提醒道:“说了不许带在身上,先放到抽屉里,回头再来拿!”
沈溪笑了笑,这是惠娘准备慢慢欣赏的意思吗?他可不敢多问,把夹着春|宫画的书放好,随惠娘下楼去。
周氏见到惠娘异样的神色,觉得有些奇怪:“妹妹,头两天的病还没好利索?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息……”
惠娘责怪地看了沈溪一眼,这才道:“姐姐提醒的是,妹妹晚上会多喝水,注意休息。”
……
……
第二天天没亮,周氏就过来叫沈溪起床,林黛正睡在沈溪床上没顾得回她的房间去。周氏的突然闯入,把小妮子吓得不轻,但这时候周氏没心思跟她计较:“快起来,到药铺去,报子可能随时都会到。”
沈溪苦着脸:“娘,这天还没亮呢,是不是太早了?”
“你当衙门里的差老爷也跟你一样懒?快起来收拾,娘给你做了一件新衣服,今天穿上,到药铺那边去等。记得把书带上,一边温书一边等。”
沈溪换上新衣服,然后梳洗过,天这才蒙蒙亮,沈溪还没吃点儿东西垫肚子,就被周氏带到了药铺。
“你先温书,一会儿我让黛儿给你送饭上去。”
沈溪上楼温书没一会儿,林黛端着个木托,小心到了门口,由于腾不出手,只好拿额头撞了撞门,等沈溪把门打开后,她走进去,把盛着稀饭的碗从上面拿下来,再把菜碟取来:“喏,快吃吧。娘没煮早饭,我就着昨晚的剩饭熬了点儿粥,就这么多……”
沈溪笑着问道:“你吃了吗?”
林黛委屈地摇摇头,既然周氏和惠娘没下厨,早饭一定是她做的,但她自己没得吃便给沈溪端过来。
沈溪笑道:“好媳妇,坐下来,我们一起吃。”
林黛连忙摇头:“不行,娘知道一定会骂我的。”
“有什么关系,就说我没胃口就是,饭吃不完莫非要倒了不成?”
沈溪这一说,林黛嘴角上翘,笑容明媚,她随手搬了张凳子来到书桌前,坐下来,却发觉只有一双筷子。
沈溪笑着用汤匙舀了一勺粥,送到林黛嘴边:“小媳妇,让为夫喂你。”
“我又不是十郎和亦儿,不用你喂。”
林黛略微有些小情绪,不过还是张开嘴吃了一口,这才把汤匙抢过去,慧黠一笑,舀了一汤匙反送到沈溪嘴边,“我来喂你。”
“好。”
沈溪根本就不介意,吃了一口,赞道,“小媳妇煮的粥真香呢。”
林黛被沈溪夸赞,小脸红扑扑的,自己尝了尝,吧嗒吧嗒嘴,果然比别人熬的好吃……这主要是她被沈溪夸奖后有些飘飘然,自我感觉良好。但她稍微有些失落:“要是有冰糖就好了。”
冰糖是沈溪特地为林黛熬过的一种吃食。
冰糖又名霜糖,唐大历年间由邹和尚发明,苏东坡曾有诗云“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明崇祯年间宋应星在第六卷篇中详细叙述了制作白糖和冰糖的方法。虽然沈溪熬冰糖的技术不怎么高明,但配合梨汁、菊花汁这些,熬出来的糖很好吃。材料太少,小妮子只吃过一次,她自己的那份还被陆曦儿抢走了两块。
沈溪笑道:“那我回头让姨买一些白糖回来,再做给你吃。”
林黛小脑袋飞快颔动两下,笑靥如花,更显可爱。
沈溪回过头本想继续写他的,但发觉在林黛的纯真无邪面前写这种俗物简直是一种亵渎,于是便把半成品稿纸收好。
“你在写什么?我能学吗?”林黛好奇地问道。
“学不了,都是高深的知识,等你长大一些,为夫自然会悉数教给你。”沈溪笑道。
林黛可不知道沈溪心里那点坏心思,笑着点头,贝齿外露。
等二人分享完一顿早餐,林黛起身收拾好,有些不舍地出门去。她刚走到楼梯口,就传来周氏的声音:“让你送个饭也耽误这么久,下去帮忙拣药材,没个眼力劲儿。”
沈溪摇摇头,周氏终于是媳妇熬成婆,想把未来的媳妇管教好,以她泼辣蛮横的性格,林黛以后有得受罪了。
一上午,周氏没事就上楼来看看,到后面干脆待在楼上不下去,不停在沈溪面前念叨:“怎么还没来?”
外边稍微有点儿动静,周氏就会把头从窗口探出去,至于药铺的生意她也没心思照看了。本来谢韵儿不在,药铺就靠她一人撑着,现在她宁可让几个丫鬟负责,安心在楼上等候消息。到最后她索性守在窗户边,居高临下,看看街道拐角的地方有没有报子来传信。
官府那边出案报喜,从午后才开始。
惠娘得到消息后,连忙赶回来陪周氏一起等。
周氏有些闷闷不乐:“我焦急了一上午,怎么临晌午才报?官府那边也太不懂体谅人了。”
惠娘笑道:“官府怎会知道姐姐焦急到什么都忘了做?”
“啊!?是啊,都把生意丢了,我可要下去看看,小玉这丫头偶尔会算错账……”
……
……
因为院试出案,街道上显得非常热闹,偶尔就能听到“城东的李公子点了生员”、“城北的许公子生员第六名”……
柜台前的周氏急得不行,最后一跺脚,道:“妹妹,干脆咱到衙门口去等着吧。”
有过来抓药的客人笑道:“沈夫人,你这是太心急了,听说成绩越好越靠后,指不定令郎排名靠前呢?”
这下周氏心里犯起了嘀咕,她都不太敢奢求沈溪中秀才,现在还说沈溪排名靠前,越想越觉得不靠谱,但越不靠谱却又巴望是真的。
惠娘宽慰道:“姐姐安心就是,这又不是考状元,没有一甲二甲三甲的说法,发榜不分先后。”
周氏蹙眉问道:“什么是一甲二甲?”
惠娘以前对于科举什么的完全不懂,但在身边有沈溪这个读书人之后,她好歹恶补了许多相关的知识。不过眼下她却没法对周氏解释,毕竟沈溪只是考秀才,而不是考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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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大家可以在书评区发帖猜猜,沈溪能否能中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