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六章 大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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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人已快到京城。

  这些天独自一人,沈溪逐渐开始眷念起家人来,不过心中更牵挂的始终是惠娘。

  不过惠娘需要留在新城主持大局,为沈溪的事业提供资金方面的支持,暂且没踏上北上之途,使得沈溪只有想念的份儿。

  连续一个月都在忙碌朝事,沈溪有些疲乏,这并不是他追求的理想生活方式。

  既要负责吏部事务,还要到内阁议事,拟定票拟,在三边总督王琼到京城赴任前他甚至要兼顾兵部中事,他手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杂,以至于每天都要忙到次日凌晨才能入睡。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给他找事做,朝中人意识到沈溪已成为谢迁真正的接班人,遇到大小事务都来询问他的意见。

  连英国公张懋,也找机会前来试探,想知道他是否有意在五军都督府挂职。

  这种时候,沈溪尽可能装糊涂,他暂时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他人。张懋虽然来见,不过是例行公事,简单介绍一下五军都督府近来的工作开展情况,没有谈及更深层次的东西。

  ……

  ……

  “……几十名落罪官员已押送至京,后续这些犯官的家眷也将一并擒拿,押送到京师,河南地方灾情已得到有效缓解,现在朝中都在谈司礼监掌印张苑落罪之事,他们很关心谁来替代张苑,均认为最后可能上位的是张永张公公……”

  夜深人静,沈溪坐在书桌前,听云柳汇报。

  “司礼监中事,轮不到朝官论定吧?”沈溪道。

  云柳突然记起什么,道:“有风闻,陛下可能会再进行一次司礼监掌印太监职位的竞买……谁出的价格高,职位便是谁的。”

  沈溪嗤笑一声:“这怎么可能?之前陛下缺钱才这么做,现在国库充盈,陛下根本没必要无谓地折损自己的名声……买官卖官,虽然只是内官,依然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一旦这种风气蔓延至朝堂,对朝局稳定影响太大。”

  云柳疑惑地道:“那……不知大人属意何人?”

  沈溪笑着问道:“怎么,你想提前得悉一些风声?”“

  “卑职不敢。”云柳恭敬行礼。

  沈溪想了想,放下手中的鹅毛笔,道:“若说最有希望的,自然是张永,其实上一次竞逐中,张永的呼声就很高,不过……陛下对于那些呼声高的人并不太感冒,或许此番也另有想法……”

  云柳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要是如同沈溪所言,朝中除了张永,还有谁有资格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

  沈溪再道:“无论司礼监是谁掌控,我都不能牵扯进去,毕竟现在我已入阁,那个位置跟我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这种事不需要太过关注,更不要随便放出风声,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那大人,若非跟您亲近之人上位,不知……”云柳担忧起来。

  沈溪笑了笑:“或许朝中有人站出来跟我唱反调,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结果……百官中不希望我一家独大的,大有人在,难道陛下就希望看到我一手遮天?我在想,若非从如今三位司礼监秉笔中选拔,那基本就要从过往老成持重的太监中选拔……”

  ……

  ……

  沈溪入阁之事尘埃落定,如今朝中上下对两件事最关心。

  首先便是下一位入阁的翰苑大臣是谁,其次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归属。

  刚开始朝中官员都认为张永掌司礼监应该十拿九稳,毕竟目前司礼监中属他资历最深,名望最隆,但随着时间推移,一些人意识到,既然前一次张永没当成司礼监掌印,让张苑东山再起,那现在张永接任的可能性也存疑。

  若张永合适,朱厚照上一回断不至于重新起用张苑。

  但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张永到底哪里不合适,思来想去,都觉得张永最大的问题是跟沈溪过从甚密。

  张永一直给沈溪当监军,功劳基本是在沈溪军中获得。

  张永跟沈溪私交应该不错,所以他们想当然地认为,皇帝不太可能会把对沈溪言听计从之人安排到司礼监掌印这个关键位置上,当初的小皇帝已经成长,有了一定城府,不可能对权臣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不会被沈溪牵着鼻子走。

  沈溪在朝根基不稳,虽然现在文武百官基本是以沈溪马首是瞻,但始终有部分老家伙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跟之前刘健、李东阳、谢迁当权时一样,事事都依从掌权者的决定。

  沈溪回到京师后,朝中有一点显著变化。

  那就是户部掌管的国库更加开放了。

  之前谢迁省银子,或者说是怕银子过多流入市场后会带来物价飞涨,所以采取的对策是广积银。

  而沈溪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积极花销银子,从市面上采购大批粮食,以及茶叶、盐、铁甚至是水泥等物资,一方面用来赈灾,一方面则存入各地仓库,以备不时之需。

  沈溪跟户部尚书杨一清私下商量过几次,杨一清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毕竟银子放在库房中没有价值,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关键是大明太仓内银子实在太多,多到让杨一清担惊受怕。

  沈溪请示过朱厚照后,随即便有五百万两银子被调用到大明的方方面面,用来支援两京以及地方建设。

  因中原灾情,朝廷年初开始克扣官员米粮,现在沈溪做出决定,把俸禄以银子的方式发到官员手上,由官员自己到街上去买粮食,如此更为省事。

  “必须建立银本位制度。”

  沈溪在推行这个决策前,便确立目标。

  大明货币体系实在太过落后,光靠铜钱,没法形成大宗商品交易,而铜钱的稀缺又导致市场经济受到压制,使得大明一直处于资本主义的萌芽阶段,就是茁壮成长不起来。

  现在沈溪要创造的,是一个以银元为主,铜币为辅的货币体系,让市面上的银价和铜价保持相对的稳定,沈溪急需大量银子和铜作为国家储备。

  沈溪自己可创造不出来的白银和铜,他唯一能想到的,自然是佛郎机人。

  不过在经历舟山群岛大海战的失败后,佛郎机人已断绝与大明的贸易往来。

  现在摆在沈溪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追击穷寇,到东南亚去把佛郎机人的地盘抢过来;二是以和为贵,一笑泯恩仇,把佛郎机人请回,继续开展国际贸易。

  ……

  ……

  佛郎机人暂时不敢回来,哪怕他们仍旧惦记跟大明做买卖,奈何他们被沈溪给打怕了,现在两国处于交战状态,他们生怕露面后被沈溪带领水师迎头痛击。

  当沈溪把有关商贸改革的建议,写成奏疏上呈朱厚照后,朱厚照马上在乾清宫单独召见。

  因为朱厚照自己也非常在意赚钱的问题,这根本就是个财迷皇帝。

  “……先生说要增加大明国库收入,让银子广泛流通,朕认为可行,不过先生应该知道我大明银矿不多,产量也不高,而且开采银子的成本太过高昂……”

  朱厚照不是没查过相关资料,结果他发现自己这个皇帝不是说富有四海就等于坐拥金山银山,关键是大明境内的银矿和金矿经过千年以上的开采,矿脉大多已枯竭,后续生产投入的成本太高,现去寻找新的矿源不切实际。

  沈溪道:“海外大型银矿多不胜数,甚至有许多露天的矿藏,但基本都在佛郎机人控制下。”

  朱厚照小眼睛里满是兴奋之色:“之前先生不就跟朕提过这件事吗?朕也觉得,若是派出一支兵马,把那些银矿占为己有,那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运回大明,到那时大明就再也不缺银子了。”

  沈溪问道:“可海外之地,派出人马去攻打,费事费力,且攻占后无法做到长治久安,地方民众也非我族类,怕是统治不易。若要从大明运送百姓前去开采……定会造成百姓怨言。”

  “啊?”

  朱厚照原本以为沈溪是想好对策后才来跟他说事,却不知沈溪只是前来说出心中构想,并不是早就制定好完备的计划。

  朱厚照稍微思索后,问道:“之前说一两万兵马去就足够,现在看来,还得再增派人马?那不是说,要几百条大船?”

  沈溪点头:“大明距离海外银矿之地,怕是几万里之遥,船只不够的话,临时补兵来不及,难以征服夷狄。”

  朱厚照吸了口凉气,道:“本来以为万里之远已了不得,这几万里怎么个走法?去了之后是否能回来都难说……话说太宗时曾派人下西洋,他们为何就没找到这么好的地方,还是说……以他们的进展,尚未到盛产白银之地?”

  因为郑和下西洋的卷宗早就失传,至于是被刘大夏弄丢了,还是说真的是因保管不善损毁,现在沈溪没法求证。

  沈溪只是摇头:“微臣不知。”

  朱厚照又盘算一番,最后感慨地道:“若是先生亲自去的话,怕是只要个几千人就能搞定,不过朕离不开先生。那海外不毛之地,派出人马跟放逐没什么区别,这件事容朕好好考虑一番。”

  ……

  ……

  朱厚照是有在海外建立殖民地的想法,但对于如何落实,心存疑虑,因为他对大明以外的情况所知甚少。

  沈溪对此很了解,经历过后世信息爆炸的人,在这时代用精通天文地理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想要完成工业革命,非要以对海外掠夺为基础,因为很多资源大明都欠缺,就好像银子这种可以作为本位货币的金属,储量最丰富的就属美洲。

  就算跟佛郎机人重归于好,靠佛郎机人运银子来跟大明贸易,大明所得银子依然不足以支撑起整个社会所用。

  为了银矿之事,沈溪不得不劳心又劳力。

  恰在此时,有关河南巡抚、左右布政使、按察使等官员的定罪也出炉,这些犯事的官员基本被判斩立决,沈溪只是在三司会审后上达天听的奏疏中署名。

  梁储和靳贵在这件事上没有请示沈溪,毕竟三司已出结果,只需要皇帝决定便可。

  如今外人更在意的还是有关张苑的处罚,可是最后的上奏中并未提及张苑的名字,似乎真要把此人另案处理。

  朱厚照这几天都在为增加国库收入而“发愁”,说白了就是他现在想要更多的银子,可惜的是沈溪给了他希望后数日都未入宫,趁着三司议定贪墨案时,朱厚照干脆又把沈溪召进宫商议。

  有关河南巡抚等人的罪行,朱厚照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咬牙切齿地表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只是到了最后,朱厚照装作无意中问及:“怎么最后的罪犯名单中,少了一个人?”

  沈溪道:“陛下说的可是张苑张公公?”

  朱厚照气恼地道:“就是这狗东西……他不思皇恩,居然做出贪赃枉法之事,为何不直接将他定罪处斩?”

  沈溪反问道:“陛下真要杀他?”

  一句话就把朱厚照的腾腾杀气给硬压了下去。

  朱厚照突然间变得很犹豫,回想起张苑的种种好处……朱厚照在对待一些对他看起来忠心的故人上,始终下不去狠手,显得瞻前顾后。

  沈溪道:“要杀一个张苑不难,难就难在他是陛下派去赈灾之人,若被天下人知道,陛下派去的钦差是个贪赃枉法的无耻之徒,只会觉得陛下用人有问题。”

  朱厚照点了点头:“那就换个方式,直接赐死算了……如此事情就不用声张开么?”

  沈溪行礼:“若陛下决意要杀张苑,尽管下旨。”

  “这件事先生做不行吗?”

  朱厚照不忍心对“忠仆”下死手,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望向沈溪,好似在说,人还是你去杀,我在旁边看看就好。

  沈溪道:“张苑曾犯大错,陛下将他发配去守皇陵,本该就此忘了他才是,但陛下却重新起用,让他成为朝中炙手可热之人,现在又要杀他,旁人会怎么想?”

  朱厚照皱眉道:“先生到底是何意?难道先生要为他说情?”

  沈溪点了点头:“此人暂且杀不得。”

  “为何?”朱厚照道。

  沈溪显得很笃定:“陛下需顾全颜面,先把此人卸职,赶出宫门,由得他自生自灭。”

  朱厚照叹了口气:“顾全颜面……唉!朕还有何颜面可讲?不过念在他是东宫老人的份儿上,朕倒是可以饶他不死,不如让他继续回去守皇陵……他不是说对先皇忠心耿耿吗?朕倒要看他能在皇陵侍奉多久!”

  沈溪道:“如此也可。”

  朱厚照点了点头,有关张苑的事就此定下来,然后有意改变话题,问道:“先生之前说的抢佛郎机人矿山之事,筹划得如何了?”

  沈溪惊讶地道:“陛下有意派出兵马征战海外?”

  朱厚照懊恼地道:“感情先生还未策划?朕其实就是想让先生安排人手,不管派出多少人马,只要能把海外那些矿山据为己有,缓解大明国库库银紧张的问题便可。”

  “若出兵,非两三百条大船,四五万兵马不可!”沈溪道。

  朱厚照很欣慰,毕竟他听到的数字并不突兀,这样的船队规模,只比当初郑和下西洋时多一些,但收益却大不相同,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当即下令:“那先生现在就去着手准备吧。”

  沈溪摇头:“如此规模的船队,需要差不多一千万两银子筹备,以目前税收情况,得三四年财政持续提供……不仅如此,还需要大量人手和物资。如今大明的状况并不适合做如此劳民伤财之事。”

  朱厚照一拍桌子:“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就只能就此作罢?”

  沈溪道:“看来暂时只有跟佛郎机人和解一途。”

  朱厚照勃然大怒:“那些红毛番人吃里扒外,先生还让朕原谅他们?”

  “但他们手上有银子,且他们需要我们的商品。”沈溪解释道。

  朱厚照很不耐烦,摆摆手:“那这件事交由先生去做,旁人不懂这些事,赶紧想办法跟佛郎机人取得联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有机会把他们的矿山抢下来,还是抢在手里比较实在,大不了大明于海外建立一个藩属国就是,更甚者,干脆把佛郎机国打下来。”

  ……

  ……

  朱厚照惦记银子都快疯魔了,他对于海外征战没有任何概念,以为建立殖民地是很容易的事情,却不知这种事要建立在造船和航海技术高度发达的基础上。

  佛郎机人有长年累月航海经验,他们的船只适合远航,而他们国家的体制也决定了大航海可行。

  但大明从来未曾为大航海时代的开启做准备,在大明海盗就是海盗,朝廷不可能将这些人收编,甚至赐予私掠许可证等证件,鼓励他们出海去抢劫,更不可能因为海盗事业做得出色被朝廷赐爵。

  “……大人,若把我们所有的大船加上,应该有跟佛郎机人一战的能力。”沈府书房,云柳知道朝廷有意要跟佛郎机人争夺海外殖民地时,振奋地说道。

  沈溪摇头:“我几时说过,要跟佛郎机人开战了?”

  云柳好奇地问道:“不跟他们开战,如何把矿山抢来?”

  “真要让我们派出船队,经年才能抵达美洲,再于海上跟他们开战,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知道其中有多少陷阱?就算胜了,上了岸,如何跟当地人沟通?将来船队如何回来?”沈溪问道。

  这些都不是云柳能回答的。

  沈溪叹道:“跟佛郎机人开战,最多只算是个噱头,要以这件事做文章,却并非是要把事情付诸实施。”

  “而且,我们在琼岛上建造的船只,绝非如此使用法。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佛郎机人,跟他们恢复贸易往来,哪怕真要打他们,也先把他们的航海图和航海日志搞到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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