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
叮当一头就撞了进来。书包“邦”地一下扔在地上。
寒洲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叮当的头发剪了,短得跟个小小子似的。衣服不脏,但那紫色看上去不是那么鲜亮,上面有个黄色的商标怎么看怎么别扭。
老陈就这审美眼光!
她不由心酸,她不在的时候,老陈还不知怎么照顾闺女的?
再看老陈,肚子也没了,倒是比以前显高,可是眼角的疲态任谁看都是遮不住了。
叮当一头扑过来,扑在她的怀里。
“妈妈……”她哇哇地哭,她一边哭一边顶着寒洲的前胸,似乎怎么样都不能补偿她这些日子失去的东西。
“宝贝!宝贝!……好了,好了,妈妈回来了,哪儿也不去了!”
“不行,你赔我!你赔我!你不管我,我什么什么都不好了……”她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
老陈过去拽了她一把,被她一下子甩脱了。索性老陈也就不再管她,任由她哭喊。
一屋子人跟着掉泪。
老秦看看情况,说:“那个——,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让孩子好好跟妈妈亲近亲近!这事儿……总归是我们家欠你们的,回头咱们再说以后的事!走吧,走吧!”
他张罗着走人,老婆跟着动了动脚,回头看儿子。
秦忆说:“寒姐姐你先休息吧,刚醒来就说了半天的话!”说完,他轻轻地扶住小寒的后背,把她款款地放下。
他腾开了地儿,老陈就径直走过去,坐在床头上,拉着寒洲的手使劲捏了捏。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算醒了!”
……
门关上了,一家子终于抱在一起,哭在一起。
一包纸巾都不够用,满地扔得白花花的。
好容易,哭过劲了,叮当嘟着嘴坐起来,却脱了鞋子爬上病床。
“爸爸,你去给我们准备吃的,我要搂着妈妈睡会儿!”
说完,就把脸贴在寒洲身上,闭上眼,不再看人。
寒洲和老陈对视了一眼,笑了。孩子这是想撒娇呢,从小,她挨着她睡惯了,长大分了床,但偶尔还是会过来蹭一会儿。
也许,她有小女孩儿的事情要跟妈妈说呢!
老陈擦擦眼睛站起来,“那个——,你说吧,想吃啥?”
想吃啥?这个问题让寒洲一下子就兴奋了。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要知道她的肚子可是馋了好久好久啊!
那个瓠子和韭菜,她是再也不想吃了!
“土豆烧牛肉、芹菜炒牛腩、尖椒肉丝、清炒西兰花、金汤娃娃菜、番茄炒蛋、豆角焖面、羊肉胡萝卜馅饺子、西葫芦馅儿的锅贴,对了,茄子,要烧得油乎乎软塌塌的那种……”
她一脸神往地数着想吃的家常菜,弄得旁边的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叮当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对着爸爸摇摇头。
“没事,没发烧!她只是馋的!”
“我说——,你刚醒,能吃得了这些东西吗?要不,问问大夫?”老陈小心翼翼地商量。
寒洲柳眉一竖,“怎么,就这点东西都嫌多,我……”
“不嫌多,不嫌多,我这就给你叫外卖去!”老陈拿了手机就朝外走。
叮当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牛!老娘你真牛!只有你能治了爸爸。你不在家,爸爸就跟我发脾气,‘叮当你快点洗澡’、‘叮当你快点下楼’、‘叮当你记不记得钢琴老师怎么说的?’、‘叮当你作业怎么错了这么多,到底是听没听懂?’、“叮当你都那么大了,能不能长点心?”、“叮当自己洗衣服,再不洗你就没得换!’,老娘啊,他就像个婆婆!我都要烦死啦!”
寒洲哈哈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真难为了老陈,一个大男人一边工作还一边带孩子!
对了,工作!
“当当,爸爸怎么工作呢?要管你,还要到医院来照顾妈妈?”
“工作呀,一开始单位领导同情他,让他上一天休一天,但过了一段时间爸爸自己就撑不住啦,他跟领导说,让我换岗位吧,哪怕少挣点,先把家顾过来再说!”
“那换了吗?”
“换啦!爸爸一天只用上半天的班,其他时间在家里工作就可以,相当于在家办公!”
“这样,也可以?”
“可以,每月少挣两千块呢!”
“哦。”
寒洲心里沉沉的,少挣就少挣,日子能过得去就行。问题是,老陈在单位里做得多好啊,那是军工企业里的骨干人才呀,这一换岗肯定把老陈的前途给换没了!
都是因为她!
“妈妈,你别难过。我们不太缺钱的,那个护工,就刚才扶着你的那个黑大个儿,他家里会给我们的,这是补偿!而且,爸爸现在是作家了,出版社已经跟他签约了。”
“什么?你爸他是作家?”老陈他居然是作家,这这这……,我跟他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才华呢?
“妈妈,你别不信!他就是作家,他专写游戏攻略的!”
噗——,寒洲一口气堵上,又慢悠悠地流通了。
她人事不醒了这么久,他居然还在玩游戏!他居然还在玩游戏!那孩子呢?家呢?怎么管?……,可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拍拍她的胸脯,告诉她,她得理性地看待他玩游戏的事实,他能玩到出攻略的程度,也算是……事业有成了!
好吧,就叫事业有成!
“当当,现在是哪一年?”
“二零一五年六月七号!妈妈,今天是高考的日子,有的学校门口囤了好多家长,乌泱乌泱的!我就想,如果我高考的时候,你能不能醒来,也到门口等着我!”
寒洲一把把孩子搂过来,紧紧地抱住。
这小小的脑袋整天这么想啊想,看着她人事不醒,她肯定非常绝望。
“当当,喜欢长头发就留起来吧,妈妈好了,就能给你扎各种漂亮的样子!”
“嗯,人家说看背影我像个男孩子。妈妈,我们班的‘芭比’她的胸都这么大了,我的还没有呢,你看!”她撑开衣服让妈妈看。
寒洲笑了。她回来,这些话,女儿就可以跟她讲了。
当然,她回来,老陈也终于可以放下重担,舒畅地打一回游戏了。
好吧,就让他舒畅地打上一回游戏!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又有说话声。
“怎么?你爱人刚醒你就给她吃这么油的东西?这不太好吧!”
“老郝,你管呢?我老婆想吃我就让她吃,她一直输液,输得肚子都寡淡了!”
“你看看你,我这不过是提醒一句,你以为谁想管你的事?”
“知道,知道,老陈我的艳阳天回来了,等我老婆好些,我带她起来看你们两口子去!”
门一推,人进来了,拎着大袋小袋。
“老婆,我回来了!记住,每种只能动一筷头,多了……不行!”他东西也没放就神气活现地摆出一副家长的样子下达命令。
“好的,快伺候老婆洗手!”寒洲和女儿对视一眼,拉着腔摆出架子。
“哎,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打水!”老陈滑稽地应承着,放下东西,就低头从旁边拿过脸盆儿,刚要走,却又把身子调过来,凑近了,认真地说:“媳妇儿,我打算不玩游戏了,我要勤奋工作,努力管家,你要是不会动,指挥就行!你看着,你指东,我不往西,你指西,我绝不往东,……媳妇儿,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我再也不小心眼儿了!我再也不跟死人较劲了!我娶到你我已经占了这么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