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
躺在摇摇晃晃的车上,虽说不用她做什么,却总是觉得累。
听着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她觉得骨头都是疼的。
真的疼,最近几天就瘦了许多,她觉得跨骨的形状都明显了。便溏最是伤身!
当然夏无且的药还是管用的,已经排泄得不那么频繁了。但她就是心急,急得一颗心像要蹦出来。
依照她的推测,假诏书拟好应该会立即发送,而他们比起人家晚了整整一天!就这么一天,是不是扶苏就……
小寒不敢想,但是,这不由人,她恨不得让人一拳把她打昏,然后一路昏迷着赶到上郡。
到时候,不管事情成不成,她都会说:“扶苏,我尽力了!”
希望,面对的是一个能说话的扶苏吧!
她现在,连他的样子都快要想不起来,只是知道那家伙长得很帅。
人有心事的时候,茶饭总是不香,吃饭的时候,她勉强喝一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小山子拉下脸来,赌气地说:“不吃饭,我们现在就返回行宫去,哪儿也别去了!”
张龙却只闷头吃饭,不和她说话,甚至他连她的脸色都不看。小寒想,他肯定是怕她的情绪影响到他的信心。
这一趟,是个赌博,赌的是前程,也赌上了性命。她把大伙儿都拉了进来,现在要退倒还来得及,进却是前途渺茫,危机丛生!
小虎和二狗子已经和他们分开了。
虽然都是向西,却一拨儿西南,一拨儿西北!
她希望她到达肤施的时候,李由早已从荥阳起身,并飞赴咸阳。
她不明白这时候的路况,但按直线距离计算,这样估算是有道理的。
在这个估算当中,她没有考虑天气和地理的状况,或者其他人为因素。她就是一厢情愿地想——应该行!
在她的估算当中,把持着舆驾的那一帮人,应该比较缓慢。如果他们中途不改变路径,那么从沙丘往北,至九原,一路上,他们都要停下来,假模假式地听地方官来汇报工作。赵高他们既要表演,那肯定要把全套功夫做足,一加上仪式肯定就特别耗费时间。
从九原回来,他们就省时间了,因为他们会走直道,一路向南,直插咸阳附近的云阳。
关于直道,她只知道修了两年,但自她进宫后,消息反而不大灵通,她都不知道直道有没有完工。
希望没有完工,那么他们又得耽误一些时间。
她现在要争取赶在传诏书的那帮人的前面,如果扶苏能活下来,他要争取的则是赶在把持舆驾的那帮人的前面。只要这两个时间都争取到了,她也就算胜利了。
在她心里,她对送假诏的那帮人没有一丁点的把握。她试着站在对方的位置上考虑,既然丑事已经做下了,为防止夜长梦多,那就必须尽快送达。
所以,风餐露宿不算什么,日夜兼程也不算什么!
如果人家这样做,那么她怎么办呢?怎么样才能把这一天的功夫赶出来呢?
心里的小火苗烤得她寝食难安!
在休息的时候,她把她的算计和担忧讲给几个人听。
张旋说:“我们也日夜兼程!”
小山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赞同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他觉得他们已经相当于日夜兼程了。这两天他们只休息很少的时间,如果再赶得紧,他怕小寒的身体吃不消,没看她说话都强撑着吗?
张龙闭着眼睛,在听。
过了一会儿,他说,小寒姑娘,“你画一个大概的地图,山川河流都标出来,张某看看咱们能不能少走一点路程?张某这些年随皇上出巡,路还是记得一些的。”
小山子把信赖的眼光投给他——老资格才敢说这种话!
小寒蹲下来,手里抓了颗石头。摆出了架式,却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她头脑中的中国行政区划图是不管用的。想了想,她先画出了黄河大拐弯,虽说黄河有改道的历史,但她只能这么画了。以这个为坐标划分出几个区域应该是可靠的,然后太行山脉、秦岭的大体走向她也清楚,那么这附近一片区域应该是赵、魏、韩等几个国家……
等她小心翼翼地画完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体力,蹲这么一会儿都不行!
张旋和杨絮又吃惊又崇拜地望着她。
小寒歉疚地说:“大体是这样吧,张龙大哥给制定个省时的路线吧!”
张龙看着地图沉吟片刻,说:“他们一定是走驰道、或者故赵国、魏国原有的道路。如果是派我去传诏我也会这样。那些道路路况比较好,但是,修路的时候往往是就着山川河流的自然走势,能避则避,这样就多出了许多曲折。我们要省时,就得吃苦了,自己得想法取直,也就是说该爬山时爬山、该涉水时涉水,所以……”,说到这里,他看着小寒和杨絮,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了。
杨絮毫无主张地望着小寒。没人指挥她总是茫然的。
小寒问:“哪一段需要取直,张龙大哥说说看!”
张龙想想,指着地图说:“这里,和这里。其他的路走向还不错,不会窝工!”
“好,就听张大哥的!”小寒拿定了主意。
小山子急了,他蹭地站了起来,甩着手大声嚷嚷:“那样的路,你能行吗?”
小寒看着他关切的眼光,嫣然一笑的同时,眼泪却出来了。最近,他连小寒姐都不叫了,想说什么都没有顾忌,是不是,都以为是末日了,便懒得在乎那些虚礼?
“小山子,没事的!”她轻声宽慰。“我选择了一条这样的路,便不打算考虑自己了。如果此事做不成功,我即便今天活着,也难保不被赵高缉捕和追杀……,而你们,我的兄弟姐妹,你们跟着我迈出了这一步,其实也是没有退路了。因为胡亥一旦名正言顺地继位,我是谋逆,你们同样也是谋逆。所以……,小山子,没有退就只能进了,是不是?”
小山子又把头扭向一边,他只恨自己说不过她,也不能用更好的办法帮她。
张龙扫了关西和张旋一眼,果断地说:“好吧,我们边走边找个当地人,车子……”
小寒爽快地说:“没问题,该丢弃的时候,就丢弃它!”
…….
在小寒一行研究西行路线的时候,另外两拨人也在西进当中。
太监梁辉和八个军士此刻正在驿站的庭院里乘凉。
整日里骑马,对军士们不算啥,对梁辉来说挺够呛,他觉得屁股勾子都被马鞍磨疼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富贵是怎么落在他身上的,真的,都晕乎两天啦!
当然,现在说富贵好像有点早,过些日子就是真富贵了!
赵高怎么看上他的呢?他不知道,反正赵高找到他的时候,直截了当就是一句话:“梁公公,你现在过得好吗?”
他当时懵了,不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赵高又说:“你去完成一件差事,等你回来,梁辰那个位置就是你的。宫里从此只有一个梁公公,你听明白了吗!”
他当然还是没有听明白,但是,富贵的气息闻到了。
既然富贵的气息都闻到了,那也就没必要什么都搞明白。人生不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件事情吗?
赵高说:“记住,谁当皇帝,都不是你我,所以,你不用管它谁做皇帝是应该的,那个没有意义。你只要做好你应做的事,捞取你能捞着的富贵就好了,明白吗?”
他爽脆地回答了一声“明白”。这会儿,他确实想明白了。
从此,宫里只有一个梁公公,太爽啦!
“梁公公,我们还有几天到?”一个瘦长脸儿的军士探过身子来问。
“三、五天吧!”
那人“哦”了一声,就打个吹欠回去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几天。从咸阳到上郡用几天,那是听人说过的,从沙丘到上郡几天,他听都没听说过。他想,只要方向正确,走一站算一站呗。不过,赵高说了,这是当紧事,要命事,可不敢耽搁!
……
此时,另一拨儿西进的人,虽是官差却没住驿站,而是围着一堆篝火。
丰岁问:“蒙大人,您不去会稽郡祈祷山川没问题吗?那不是抗……”
蒙毅说:“谁说没去会稽郡,不是派他们去了吗?何况,祭神这种事,只要心诚,你在哪里祭,其实神都听得见的!……别多想,睡会儿吧,养足了精神还得赶路呢!”
丰岁听话地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蒙毅又往火堆上添了一捧树枝。湿的树枝被火烤得噼啪爆开,身周都是松油的味道。
年少时去打猎经常露宿,今天又是,蒙毅不禁感慨地笑了。
前天,推测出皇上已经病故,他的心当时就乱了。
祷山川、交印玺、皇上病故,这些事统统都让小寒说中!
她还说:“假设皇上病危或病故,您不在旁边,只剩赵高、胡亥和李斯,您想想会发生什么事情?假设皇上把扶苏定为皇位继承人,蒙家发展势头如何,七十多岁的李斯愿意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这句话他想了一路,他甚至把自己放到皇上的病榻前去想象,但怎么也想不出他们具体会怎么做。唯一看清的事情就是他们不喜欢扶苏这个新君,也不喜欢新君上台以后一系列的变化,他们甚至非常愤怒。
他现在明白小寒为什么不让他离开皇上身边了。对于局势的分析,这个女人比他看得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形!
现在,星星都满天了。又过了一天。
这一天,赵高他们会怎么走?是往西还是往北?
他仔细回想和李斯、赵高这么多年打交道的过程。
这是两个聪明人,有时聪明的过分,特别是李斯,总喜欢在他的真实意图之上做些冠冕堂皇的文章。
好吧,无论你们是往西还是往北,你们总要回咸阳。那么,蒙毅在咸阳等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