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现在成了闻名天下的盗贼聚集之地。但是,不管全天下的官员有多少人知道了它的传说,落在陈涉一帮人身上的是大批的死亡。
包括云中、上党、三川等附近的几个郡都在源源不断地派遣军队进山“缉盗”。他们带着足够的粮、带着建立军功的热望扑进山里。他们人多得几乎可以拉******。
幸亏太行山够大,也幸亏他们在山里活动了一阵子,地形地势都比较熟悉。只要躲得快、躲得好,苟延残喘还是能够延续一阵子的。
也只能说是苟延残喘了!
孙屠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过一罐子凉了的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尽管天气热了,他还是想喝热乎一点的粥,在他看来,只有吃热的东西才叫吃饭,吃冷饭只是打尖。但是,没办法,最近几天,晚上不敢生火,烟气和火光会把官兵招来。
“苟儿兄弟,你也要来它凉凉的一碗么?”他转过身来问躺着的刘苟儿。
刘苟儿勉强笑了一下,努力支起身子。他的胳膊受伤了,化了脓,这几日一阵糊涂一阵明白,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跟大伙儿一起吃肉喝汤的那一天。
吴广往前走了一步,托起他,又帮他拿过孙屠喝剩下的粥。
刘苟儿坚决要自己拿着罐子,吴广也不勉强,递给他。只见他一只手抓住口沿,努力往嘴里倒,胸前洒得一股一股的。
吴广不忍看,把头扭向一边。
这时,张良和陈涉进来了。陈涉敞着胸,一脸的怒气。张良还是周周正正,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看到陈涉的脸色,孙屠的心里就有底了。他不满地瞟了张良一眼,给经常自吹的刘不伦递了个眼色。
刘不伦就轻咳了一声,大声嚷嚷:“他娘的,最近死的兄弟太多了,就这包抄的架式,山外有想投奔的也给吓回去了。和我一起来的赵五,只说是家里有个老娘,可我连他家在哪儿都没听清楚,人就咽气了。今天我要当众把自己的家乡报一遍,你们谁能活下来有机会出去,给我到撩阳的下旺寨村送个信儿,就说贼头刘不伦死啦,他说到做到,一辈子当贼!记住,送信送给红婆婆,那是我大姨。”
说完,他“呸”地吐了一口痰,正朝着张良的方向。
吴广抬头看了眼张良的反应。只见张良一动不动,盯着火堆出神,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刘苟儿“啪”地把粥罐子扔在地上。他挣扎着说:“反正我也要没命了,我就要把大伙儿心里的话说出来。当个贼盗就个贼盗,有肉吃有酒喝没啥不好,偏要明火执仗地“复国”、“抗秦”,结果,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了。你看看那官军拿我们当什么?我们撵兔子,人家撵我们,我们只是奔口吃的,人家拿了我们的人头就可以得到土地和奴隶。照这样,谁不得杀红了眼上山砍人。我说,咱们还有必要“抗”下去吗?”
孙屠接话:“苟儿兄弟说得在理,这也是孙某的意思。纵然子房给出的描画是美好温暖的,良田美宅,封妻荫子,但是我们现在是与整个朝廷为敌。我们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当初确定要增加黏性的时候,子房,你想到今天了吗?你想到要死多少兄弟才能帮你圆那样一个复国的梦吗?”
张良歘地站起来,冷冷地盯着孙屠:“孙兄弟,什么叫死多少兄弟才能帮我圆一个复国的梦?哪一个活着的或死了的兄弟不是怀揣着同样一个发达的梦?即便不为复国,难道就不想要一个牛羊成群、呼喝仆从的人生?这些想法,是张良硬塞给大伙儿的吗?是不是从壶关县杀了左知县就有了?恕张良说句不中听的话,一出事就往外推责任,算什么大丈夫?再说了,杀人本来就不比杀猪杀狗,既然杀开了,就应做好迎接报复的准备,有一点波折就推三扯四,还怎么竖起旗杆、带领兄弟?”
孙屠蹭地一下蹿过去,兜头就打。张良一个侧身,让开正面攻击,左腿为轴,急速转身,用右肘狠狠地磕在孙屠的后背上,孙屠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向火堆扑去。就在这当儿,冷眼旁观的陈涉飞起一脚,一下踢在孙屠的肋骨上,孙屠侧倒下去,“噗”地落在吴广的膝前。
“哎哟!”孙屠惨叫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掉了。
刘不伦和刘苟儿就看向陈涉,只见陈涉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过来,一把扶起孙屠,孙屠疼得嗷嗷怪叫。他只好把孙屠重新放下。
“兄弟,出脚太重了!”他闷闷地说了一声,随后看向吴广。“兄弟,抗秦联军的名号是你起的,这个事情上你有责任,你总不能不表态吧?”
吴广怔住了,他当初起这个名号是因为他们争执不下,他是为了息事宁人才出了个主意,怎么就成了他的责任?
陈涉又冲他努努嘴,他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确定地说:“要不,咱们进山吧,往山的深处去。这太行山,出是出不去了,好在它够大。山里……,总是不缺吃的!”
陈涉立即说:“好,这个主意我赞同。复国不复国,先搁一边,咱们先学学地老鼠活下来再说!”
众人点头,又看向张良。
此时,张良一脸悲凉。他仰起头,闭着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沉默着站了起来,无视众人的眼光,脚步沉稳地向洞外走去。
此时的月光,白得像水一样,大山的轮廓、树木的影子都清晰可见。张良想,这样明亮的月光,如果有一个射手躲在树的后面,他这样的活物肯定是跑不了了。如果那样,复国,他也就放下了,从此不再受它的折磨。
此时,他有一点点悔恨,当初在壶关县那个大院的时候,他应该拿陈涉立威,而不是砍断那个拿被褥家伙的臂膀。如果那样,他今天不会这么窝囊。
他,终究和他们这伙人是不一样的!
同一片月光下,小寒也在想事情。她想的是北京的日子和在肤施时的时光。北京难得见到这么好的月亮,他们一家会在台灯下读书,或者讲故事。当然,老陈可能在打游戏。她不在的日子里,老陈也不可能过得那么惬意了。
老陈,对不起,那天,我不应该任性地出来,把家扔给你!
肤施的月亮也很大,把军营照得像一个棋盘。那时,她和扶苏多好呀!
扶苏,我恐怕救不了你了,你父亲的身体……不好了,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唔、唔!”耳边是杨絮提示的声音。小寒回头看了一下,见是梁辰走了过来。
“姑娘,梁辰就猜姑娘还没有歇,所以就过来看看。也是,这平原津也热得这么难受!”说着,他夸张地用手掌搧了一下。
小寒没说话,把头扭向他。开场过后,应是正题,她等着!
“嗯——,姑娘,”梁辰一副为难的样子,“皇上不舒服,姑娘能否去看看,刚刚伺候的人又被责罚了!梁辰……请求姑娘!”
“梁公公,我们是要经过沙丘这个地方吗?”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嗯,这平原津只是个渡口,没有好的休养条件,沙丘行宫会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