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小书房。
老头子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用手指头蘸了茶水,一笔一画地在案几上写下“抛砖引玉”四个字,左看看,右看看,不满意,再重写一次。
“邓哥,父亲现在忙着吗?”院子里响起儿子李悟的声音。
“啊,少爷,老邓这就看看去。”
没等他脚步声响,李斯冲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
李悟进来,先行了个礼,又很有眼力劲儿地给父亲续了一杯茶。
李斯摆摆手,说:“放着吧,刚才陪着扶苏,喝了一肚子水。”
李悟说:“儿子看见他走了,所以来找父亲。”
“哦?你想参加?”李斯微笑着打量儿子。
李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父亲,这个活动儿子觉得挺有意思。衙门里的僚属都在议论呢。以前见了上级官员,大家只管汇报情况,人家也难得倾听一个下属的意见。现在么,大公子把经世济民的政事当个游戏来做,这一下子,上级和下属的界线模糊了。下属也可以报名当那个“人间神”,也可以综合各方面情况拿出自己的处理意见。儿子觉得这是个机会,想尝试一下。”
李斯哈哈大笑,问:“儿子,是不是让你大哥打擂的事情给刺激了?”
李悟的脸“刷”地红了,想了想,抬起头说:“也有点吧。打斗也是要天赋的,儿子从小不行。我们这样的人家,每个男人都是要往上走的,除了向上,好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这次的活动,既然是个游戏,儿子也想以游戏的心态参与一下。”
李斯问:“你不怕输?不怕说得不好,被人家笑话?”
李悟摇头,说:“不怕,真的不怕!不可能整个咸阳的风头都让我们一家子占了,父亲位极人臣,哥哥带兵有方,我不出色很正常,也是给人家留的一个机会。要是万一我表现得得好呢,人家就会说,看看,虎父无犬子,名门之后、真才实干!所以,这样一想,无论输赢,我都没一点负担。”
李斯哈哈大笑,说:“你倒是会照顾自己,把什么都想到了!”
李悟也笑,说:“上面有一个智谋超群的父亲,前面有一个勇不可当的大哥,李悟一直是这样想事情的。”
李斯点点头,说:“你能这样想,父亲很高兴。争取过,得到了,是鼓励。失利了,反省了,是经验。”
“父亲的教导,儿了记住了!”
“让李强也去,不是还有个少年组吗?”
“他,儿子总觉得得他过于急躁,不行吧?”
李斯一皱眉毛,说:“怎么说自己的时候能拿得起能放得下,到了孩子身上,就连个机会都不舍得给?你小的时候,父亲说过你不行吗?”
李悟语塞,只好承认自己错了。
李斯这才顺了口气,说:“看看,扶苏一来还给我布置任务,让我给活动题字,这是要写多大的呢?也不给我润笔!”
李悟笑了,父亲小孩子心性又犯了。“怎么也得现场上百个人都能看得清吧?”
茹公主正头疼。李武和李良哥儿俩也要去参加“抛砖引玉”。
“你们太小了,连少年组都够不着。报上名去,也得被刷下来。”
李良说:“是扶苏舅舅组织的,跟他一说,什么都合适了。”
李武跟了一句:“嗯,弟弟说的有道理。”
茹公主瞪他俩一眼,扶苏的外甥几十个,他谁谁都认不过来。这不是没事儿添乱吗?
“娘会带你们去旁观,如果别人都想不出办法,你们敢举手吗?”
哥俩互相看一眼,点点头。李武说:“敢的!爹爹把冒顿打败,儿子把其他孩子打败,这样,娘走在街才有面子!”
茹公主开心地笑了,太贴心了,李由要是也在该多好啊!
老将军王翦正在和孙子王元下棋。
通武候王贲在旁边观战。
王元走了一步炮二退三,王贲说:“错了。”
一会儿,王元又走了一步炮七退一,王贲说:“早了。”
当王元再走一步马八进六,王贲说:“坏了。”
王元举着手中的棋子不干了:“爹爹,刚才让您陪着爷爷下棋,您不陪,现在儿子上场呢,您一个劲儿地说!”
王贲尴尬地看看爹又看看儿子,观棋不语真得很难做到啊!
王翦哈哈大笑,能把一向沉稳的王元惹毛了,也不容易啊!
“咱们不下了,好不?这盘棋怎么看都是爷爷赢了。咱说说大公子弄的那个‘抛砖引玉’吧?”
王元看着棋局,无奈地放下棋子,说:“咱让大公子做完这个活动,再弄个象棋比赛吧,爷爷稳拿第一,我就拿第二好了。”
王贲瞪大眼睛,他指挥了半天战役,第二也排不上了?
“你爹我排第三行不?”
王元摇摇头,说:“这个比赛不但要比棋力,还要比棋品。”
王翦又是哈哈大笑,这爷儿俩总在他面前逗,逗着逗着孙子长大了,儿子也成熟了。
“好了,你们爷儿俩说说爷爷应不应该去做那个评判官?”
王元说:“那是当然,于军事方面,哪有爷爷不懂的,这满咸阳城都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王贲说:“儿子想着也是。虽说父亲退休了,不参与朝廷诸事,可这是咸阳人的一个游戏,参与一下,图个乐子也没什么不好。再者,大公子亲自上门来请,不答应也不大好。他对您总是敬重的。”
王翦点点头,扶苏的态度没的说,公子里边像他这样的太少了。
“那么,我的孙儿,你去不去?”
王元想了想,他的所学集中在军队管理和战略战术,涉及到的自然知识肯定是不缺的,综合处理问题的经验则很少。但这就是一个游戏,参加一下又何妨呢?
“爷爷,您去,我就去,您不去的话——”
“怎样?”王翦和王贲一齐问。
“那我也去!”
王翦又是哈哈大笑,孙子总是这么积极乐观。
王贲说:“父亲,这个游戏参加者的范围是不是狭窄了一点?”
王翦望着儿子思考了几秒,说:“你是说在官吏和学室师生之外,还应该再扩展一下?”
王贲点点头,说:“既然涉及到市井商户,又有物资调集调配等问题,那不如找一些大商人。以前那个吕不韦,那是多有胆识和眼界的人……”
王翦一皱眉,厉声说:“甭提他,贼胆包天的小人,有眼界又怎样,还不是霍乱朝纲?”
王贲一缩脖子,父亲忠义一辈子,最不能容忍投机营私的小人。自己拿谁举例子不好,偏偏就想起他来,真是欠揍啊!
王元忙打圆场:“爷爷,父亲只是说一个人的眼界本事,品行那是另一回事,咱不说它。咱就说眼面前这小小棋盘,这是咸阳一个商户女子做出来的。您打了一辈子仗,您的那些经验都能在这棋局当中体现,而她一个小小商人,却能洞悉攻守、防备、缠磨、引诱,您想想,这是一般人吗?”
王贲接话说:“刚刚王元打赢了那冒顿。据说,就是因为冒顿老去纠缠那女子,那女子才用民族气概、民族情感去激冒顿,她的最初目的就是招咸阳的男人们都去打他一顿。结果,大公子为了稳定大局,插手了,才让冒顿全须全尾地活下来。您说,这商户里面没能人吗?”
王翦看看两人,他老不出去,倒真不知道这么些故事。
王元说:“孙儿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选择的对象确实太狭窄了。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他们确实见多识广。爷爷不是说,走万里路如读万卷书吗?现在,能走万里路的,除了征战的军士就属他们商人了。可惜我朝对商人是有压制的。”
王翦警告地看了孙子一眼,这话在家里说说就说说,若是在外面,一说出来就祸事临头了。
王元也自知失言,小声说:“孙儿记住了。少说多做,能不说便不说。”
王翦看看爷儿俩,好好的气氛被他那警告的眼神弄得有些紧张,就说:“春天里,老头子有一个愿望。”
儿子和孙子赶紧凑过来,这是尽孝的机会来了。
“王翦想和你们说的那个女子下盘棋。”
王贲和王元互相看看,啊,这应该不难吧?
能和王翦下棋,这是她的荣幸吧?
小寒很快就迎来了这种荣幸。
但由头却不是王翦要邀她下棋。王家人觉得她身份太低,让大将军王翦邀请,说出来有点可笑。
王元自己亲自来店里,转了一圈,对小寒说:“听闻姑娘画工特别好,祖母马上要过七十岁的大寿,王元想送她一件有特别图案的衣服,不知姑娘能否帮忙。”
小寒眨巴眨巴眼睛,王元一进店,她就认出来了。这是前一段时间出尽风头的咸阳名人呢。
“您客气了,能为老夫人效劳,是小寒的荣幸。”
赚钱不去考虑,能结好王家,说不定能帮到扶苏呢!
小女子抱着一颗结好王家的心走进了王家大宅。
老夫人心宽体胖,人虽老了,皮肤很好,一笑,才显出脸上的皱纹。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笑是真笑,让人看着舒服。不像李斯的夫人,虽也慈祥,总觉得在端着架子。
也许,在他们眼里,小寒终归是他家的奴隶吧!
行过礼,小寒说:“老夫人,让小寒给您量量尺寸吧。”
老夫人很配合地站直了,让小寒给她量身子。
很快,量好了。小寒在带来的木片上用炭条画子个草图。
既然有心结好,所有的准备都要做足。
“夫人您看,这个季节,外面披件风衣最好了。我们用毛麻混纺的面料,穿着挺刮平顺,也保暖。您皮肤白,浅灰的地子配上粉紫的花朵,既雅又艳,什么场合都不会觉得压不住。您看行吗?”
夫人连连点头,她今天的任务就是配合老头子的出现。何况这姑娘说的还挺让人期待的。
老头子咳嗽了一声就出现了,一出来就嚷嚷:“能下棋的人都不在家,都憋死老头子了!”
老婆子赶紧四处找找,一下子找到眼前的姑娘:“呀,姑娘,你是会下棋的吧,孙子说这棋就是从你那儿买的。快快陪老头子下一局,要不又不知道怎么闹呢?”
老头子不满意地瞥了老婆子一眼,说得好像他是个疯老头儿一样。
小寒笑笑,说:“当然可以了,这是小寒的荣幸呢!”
咦——,这老将军的演技太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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